离开一片狼藉的家宴现场，顾湘一路上都挽着许则棠的手臂，跟在他身后，回到了先前的黑色保姆车上。车窗外夜色深沉，除去近在咫尺的灯光和喧嚣，不远处的别墅区都笼罩在静谧的氛围中。
原本来参加家宴的许家人，以及一些和主人亲近的贵客都会被安置在许明育的庄园内过夜，但方才上演了这么一出自家人互相攻讦的闹剧，还是其中备受关注的主角，许则棠和顾湘是无论如何也不能留在庄园里的了。
“我们要连夜去机场，坐私人飞机回乡下吗？”
顾湘有些不解地问。
来时坐的是许则棠的私人飞机，到了沪城便有安排好的司机来接，一路都很方便。可眼下这么晚了，又是临时决定要走，少不了要耽误很多时间。
顾湘无奈地想，如果连夜赶路，今天晚上是别想休息了。这种情况直接在沪城住酒店应该比较好，但她在乡下别墅时就听齐迩说过，许则棠很讨厌住酒店，如果不是万不得已的情况，他从不住酒店。
“不。”
许则棠厌烦地看了一眼车窗外的豪华庄园，对前排的司机道：
“去市中心的公寓。”
跟了许则棠很多年的司机有些诧异地愣怔了一瞬，而后将汽车发动。
名为“现代hotel”的酒店式公寓坐落在整个沪城最为繁华的商业中心，更难得的是，在这不夜城车水马龙的喧嚣之中，这座出自亚太知名建筑师之手的公寓偏安于繁华沙漠的一小块安静绿洲之间。
设计感浓烈的绿化植被硬是在寸土寸金的沪城中心营造出了适合居住的独立空间。
黑色的保姆车通过身份验证，驶进了不对外开放的地下停车库，停在专属于许则棠的位置。
公寓在停车库之中安排了全天制的服务人员，业主从进入停车库到登上开往自己所住楼层的电梯的时间中，这些服务态度殷勤又不过度热情的人员会伴随其左右。
当然，有些业主不喜欢这项服务，比如说许则棠，公寓的管理人员对业主的要求非常了解，自然不会用这项服务去打扰他们。
有钱人的生活真好啊！
登上观景电梯，透过玻璃看着在自身快速上升的过程中不断下降的城市夜景，顾湘心中只剩下这一纯粹的感叹。
“你不恐高。”
许则棠似乎对她很赞许。
经过一晚的转变，顾湘觉得许则棠这个人真的很怪，说他自私不在乎别人的感受，但他有时又特别在意别人的感受，而且也愿意为呵护别人的感受付出代价。
说他冷淡吧，他又是真的冷淡，冷的过了头，让人不禁怀疑他是冰冻的火山，在寒冷之中留有不灭的炙热。他沉默蛰伏的时候，却让顾湘想象到他若是暴起，那就是骨骼都要融化的烈火。
“这个公寓是我留学回来后买下的，请的室内设计师完全按照我的需求对公寓的内部进行了规划。我很少带别人来这里，自己也很少来这里过夜。你看，这里是最顶层，从这里看出去，整个城市都一览无遗。巨大的落地窗和赤裸墙体，任何功能之外的装饰都不存在，趋向于秩序感最终却破坏了秩序的光影结构，这会不会让你联想到工业战争？”
许则棠通过指纹锁打开房门，映入顾湘眼帘的就是极简的室内。
“我想到人和自然的关系。不过，这里和乡间别墅完全不是一种风格呢。”
顾湘没想到许则棠居然是这种人，喜欢在自己的领域中不加任何修饰，让最原始的东西一尘不染，把家居的功能过度曝光，同时也做到极致，极致到了像是在使用暴力。
不知为什么，看着这样令人感到冷冽之风的室内，顾湘忽然觉得许则棠在某方面的能力一定很强。
“当然了。”许则棠看着她的眼里浮现出一点真挚的笑意，“这是我的私人领域，而那栋乡间别墅却要容纳太多除我之外的人。”
顾湘对他言语间暗含的思想不敢苟同：
“所以，那里更像是一个家。家庭的意义，就是去接纳处个体之外的人，组成亲密的集体。”
许则棠指了指客厅中造型简约的布艺沙发，道：
“你先坐在那里吧，我给你泡一杯红茶。或者，你想喝点酒？橱柜里只有威士忌。我怕你酒量差，喝一点就醉了，那会很麻烦。”
顾湘耸了耸肩，满不在乎道：
“我酒量是我们家中最好的。我继父那么能喝酒，都喝不过我。”
许则棠狐疑地打量她，半响去厨房拿来了威士忌和两个红酒杯。
“光喝酒太没意思了。”
顾湘来了兴致，捏住许则棠倒酒的手腕：
“我们来玩真心话大冒险吧。虽然只有两个人，但再加上一个骰子就够了。规则很简单，谁投的点数小，不仅要多喝酒，还要在真心话和大冒险中选一个。
刚才在你三叔的那个庄园，老爷子说要让你出任南图的执行总裁，虽然我不知道执行总裁到底是什么职位，你也好像早就知道这件事了，但我觉得这是个非常好的好消息。既然我知道了，现在又只有我们两个人，那我们两个就一起庆祝一下吧。”
她专注又用力地看着许则棠，眼里似是闪着星光。
许则棠偏过脸，移开视线，故意用讽刺的口吻道：
“你还没喝酒，就开始耍酒疯了？”
顾湘不理会他故作刻薄的揶揄，率先喝了一口酒，掷起骰子道：
“许大少爷，你该不会没玩过真心话大冒险吧？没关系，我教你规则，真心话就是问对方问题，问你想问的，回答的人不能回避，理论上也不能说谎，而且一定要给出确定的答案，不能似是而非。大冒险就是赢的人提出动作上的指令，输的人去完成。”
她掷出的骰子停在了“五”的那一面。
“五，是个不错的数字。”
顾湘满意地露出了犹如猫儿偷腥般的笑。
一直在看她的许则棠当然没有错过这个笑。有一瞬间，他感觉时间稍稍停滞了。这个笑不知停留在他眼里，就像烟花在炸开的那一瞬之后又以最快的速度蔓延，很快就布满了最显眼的那块夜空。
他的喉咙抖动了一下。
“轮到你啦，快扔。”
顾湘把骰子塞到他手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