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雁回本就是彩衣娱亲，这会儿见沈老夫人高兴，顺势就收了架势，乖觉的点头：“老祖宗都说话了，那我就不跟小丫头计较了。”
她笑吟吟的起身，先替沈老夫人理了理衣服，又笑着让沈锦心起身：“你个小丫头，还赖在老祖宗怀里做什么，几日不见，好重的呢。”
沈锦心冲着她扮鬼脸，又猴儿似的在沈老夫人话里蹭了一圈，这才起身道：“曾祖母疼我呀。”
沈锦心眉眼弯弯，沈雁回轻轻敲了下她的额头，就见沈锦心开始献宝：“小姑姑，你今日来的刚好，我跟厨娘一起做的点心，曾祖母这里是头一份儿呢。”
沈雁回闻言笑吟吟的问：“敢问沈小姐，你参与了哪一步？”
沈锦心就有点心虚，想了下，说：“端盘子？”
她今年才十岁，就算是主子同意，厨娘也不敢让她真的碰那些锅碗瓢盆的，不过是在厨房里腻歪了半天，最后端着做好的成品一路过来，就算是大功德了。
沈雁回睨着她，没忍住笑了声，夸赞道：“沈小姐好厉害呐。”
沈老夫人则是嗔她：“嘴贫的丫头，吃快点心收了神通吧。”
她一面说话，一面拿了块榛子酥递了过去。
沈雁回也不伸手接，一低头，顺势拿牙叼走，家里的厨娘是老人儿了，她自幼就爱吃家里做的点心，可巧今日她回来，厨娘做的还是她最爱的。
沈雁回脸上的笑容多了几分，待得点心咽了，自倒了一盏茶，喝了口，才真心夸赞：“味道着实不错，谢谢祖母赏。”
说沈锦心顽劣，其实还没到青出于蓝的地步，毕竟沈雁回大小姐在家里的时候才是最顽皮的那个。
沈老夫人被她逗得笑声不断，沈雁回也乐意哄老人家开心，不时故意跟沈锦心逗乐子。
等到郑素婵来的时候，听到的就是里面接连的笑声跟笑闹声。
丫鬟打了帘子，她进门先给沈老夫人请安，这才笑着问：“可是锦心又闹什么妖了？”
自己生的闺女，自己最了解，小孩儿被宠坏了，寻常最是个乖张的，偏巧又生了张伶牙俐齿的巧嘴，谁都说不过她。
好在小孩儿知道分错，寻常倒也闹不出什么大错，郑素婵只说夫君宠孩子太过，其实自己也不舍得多凶一句的。
这会儿嘴里笃定，一面拿眼风睨她家女儿。
然后就见沈锦心献宝似的，捏了块点心，举着要让郑素婵吃。
“娘亲，您尝尝，好吃的。”
郑素婵下意识接了，就听一旁的沈雁回笑着打趣：“嫂子可要好好尝尝，这是咱们锦心自己做的呢。”
郑素婵才不信，甚至跟沈雁回一个反应：“是么，你参与了哪一步？”
到底是亲娘，也知道女儿的德行，想了下，自己先给了个答案出来：“莫不是端盘子那一步？”
她小孩子一个，厨娘哪儿敢让她做别的啊？
刚刚被沈雁回说过的话，这会儿又被亲娘说了一遍，虽说都是实话吧，可沈锦心小小的被打击到了。
“我还送过来，给曾祖母喂了一口呢！”
她哼哼着自己的功劳，沈老夫人也跟着附和：“可不是么，我们锦心最厉害了。”
老人家疼孩子，郑素婵抿唇笑，说了句您别太惯着她，又跟人讲：“前日您说要找出的那批花样，今日绸缎庄里送来了样品，您掌掌眼，看看可是这样的？”
她一面说着，一面双手递了过去，给沈老夫人过目。
临近新年，各家都要裁新衣，沈家也不例外，沈老夫人前日突然想起旧日时光，说起来她幼时穿着，倒是让沈锦心起了心思，也想要一件。
对于沈锦心的要求，沈老夫人几乎是有求必应，只是过去的衣服谁耐烦保存这么久，有也早赏赐下人了，所以她特地让人去翻了库房，找出几个花样模版来，又去绸缎庄打了版出来。
这会儿绸缎庄送过来了样品，沈老夫人看了一眼，就笑着点头：“是这样的，锦心看看，可喜欢？”
周围是水云纹，中间是松鼠闹春，寓意好，版型也漂亮，沈锦心喜欢极了，说了一叠声的谢谢曾祖母。
沈雁回就笑着问：“我也谢谢祖母，可有我的？”
沈老夫人顿时笑：“怎么会没有，今日样品过了目，明日开始裁剪，就该有人去你府上了。”
她怎么可能不惦记着自己的小孙女儿呢？
哪怕这个孙女儿已经当家做主，在外也是一个端庄主母了，可在她的眼里，依旧是那个会依偎在自己怀里撒娇耍赖的小姑娘。
郑素婵也笑着附和：“可不是么，前日老祖宗还说呢，临近年下，府上有的一份，也要给阿盈送去一份，姑娘年岁小，万一有些想不到的，家里也得帮衬着点。”
沈雁回又再次道谢，半蹲在地上，搂着沈老夫人的胳膊说她疼人，心里倒是有点不是滋味儿。
这些都是她的家人亲眷，将她如珠如宝的疼爱着，前世里沈雁回糊涂，先是因着未婚夫的死，而郁郁寡欢到几乎寻死；又在嫁了人之后，被俗务捆绑着。
自始至终，她都对不起亲人。
念及此，她没忍住，将额头抵着沈老夫人的胳膊，轻声道：“祖母，是我不懂事儿，让您操心啦。”
沈老夫人也不知她怎么来了这么一句，但是看着她这模样，声音也温软下去：“我不为你们操心，还为谁操心？”
老太太这一辈子经历风雨无数，到了如今这个岁数，谁看了都要夸赞一句有福气。
可只有自己知道，所有的福气，都是咬着牙走过来到如今的。
好在也算是苦尽甘来，儿子儿媳虽然外放，好歹有孙子孙女陪在身边，如今家里四世同堂，又都是孝顺懂礼的好孩子，便是她现在撒手人寰，也可以安心闭眼的。
只是今日孙女儿的情绪不对。
沈老夫人心思敏锐，但并没有多说什么，只是又摸了摸她的头：“阿盈，起来坐着，地上多凉啊，当心着了寒气。”
沈雁回说好，怕老人家担心自己，轻轻地吸了吸鼻子，起身坐在了她旁边。
若是不仔细看，看不出她眼睛里那点红。
这日，沈雁回是在府上吃的中午饭。
沈老夫人到底年岁大了，吃了午饭便有些精神不济，沈雁回侍奉着她去午睡，待得出了房门，沈锦心就在门口等着呢。
她最喜欢这个姑姑了，爱跟沈雁回闹着玩，更爱搂着沈雁回撒娇，这是不同于娘亲的感觉。
这会儿见沈雁回出来，她直接抓住了沈雁回的手，跟人讲：“小姑姑，你现在可以去我房间里了吗？”
这架势，是生怕沈雁回跑了呢。
沈雁回看着她这眼巴巴的模样，一颗心都柔软了下来，点了点头，笑吟吟道：“那是自然。”
刚才吃饭的时候，沈锦心就一直坐在沈雁回的身边，沈家没有什么食不言寝不语的规矩，她就一直跟沈雁回说悄悄话。
后来还是沈雁回跟她讲：“我傍晚才回府，锦心乖乖吃饭，待会儿咱们去你那里。”
沈锦心才乖巧坐好，就连吃饭都比平常快了许多。
结果吃完了饭，沈雁回又陪着沈老夫人聊了一会儿天，沈锦心就巴巴儿的等着小姑姑，这模样，看着跟一个可怜小狗儿似的，看的沈雁回心里酸软。
现下牵着她的手，声音里都是温软，问：“先前听你母亲讲，才换了一个女夫子？”
沈锦心说是：“上一个女夫子身怀六甲，说是近一年都不能来了，府上这才换了一个。”
自北越的河阳长公主当政之后，其后数百年，女子的受教育程度不断在攀升，到了如今，虽说女子还是不能做官，但是读书识字者大大增加，就连各家也都会更喜欢请女夫子来府上，给自家的女公子们教学。
当初沈雁回待字闺中的时候，也是请了一个女夫子来教自己读书的，除却四书五经等必须学的，女子还会再学习诗词歌赋，武艺骑射，倒是将绣活儿等活计，全部往后排了排。
沈锦心的一身精力都有了去处，虽然才十岁，但论起来教育，也是不输人的。
她说这话的时候，又问沈雁回：“我听娘亲说，您给我寻了个新的教养嬷嬷，不日就要来了？”
沈锦心爱屋及乌，她喜欢沈雁回，所以对于沈雁回找来的人，她也抱有更大的善意。
沈雁回点头说是，跟沈锦心讲：“已经商议妥当了，说是不日就过来，她也算是我的一个忘年交，为人最是稳重得体的，只是教学严苛些，锦心，你可能吃的了苦？”
小姑娘家最是要面子的，尤其是被沈雁回这么一说，当下就给沈雁回表决心：“您放心好了，我可是最能吃苦的。”
她才不怕吃苦呢，何况母亲已经说过了，这是小姑姑花费了好大的面子才请来的人，先前外祖家都没请到呢。
这么大一份面子，小姑姑必然付出的多，她要是不听话，那不是辜负了小姑姑的一番心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