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光通过铜镜,折射在小雪的身上,她全身沉浸在亮白的月光里。
周围的湖水反而没了光,一片黑森森的,湖面和荷花都看不清了。
似乎所有的光芒都被镜子吸收,然后再投在小雪身上。
小雪在光芒中轻轻地说:“南华,你能告诉我这是什么法术吗?”
解南华道:“此法术名为斩三尸,接下来,我会先斩断你形体之尸……”
话音一落,光芒中的小雪全身起火。
火势不大,只是在她的身体上燃烧,并不向外扩展。
莲花台上的小雪犹如一尊圣物,周身沐火,边缘镀银,而神态安详。
“解南华!你真是丧心病狂!”
一个声音不知从哪个方位传出来,能听出来,正是圆通长老。
解南华笑:“圆通和尚,你想斩三尸我还不斩嘞,你的资质和年龄根本就不配。”
“放屁,放狗屁,你这个狗贼!”
圆通长老破口大骂。
解南华微微皱眉,用手一点,整个湖面似乎亮起一层看不见的罩子,圆通长老的声音也听不到了。
他似乎用了某种法术,屏蔽了声音。
但是他和小雪的对话,我们还能听清楚。
小雪在说:“南华,火烧我身,我为什么感觉不到疼痛呢?反而有种懒洋洋的感觉。”
“什么样的感觉?”
小雪在火中的眼神透着迷茫,也透着幸福,慢慢说:“我好像回到了童年。”
“你的童年是什么样子呢?”解南华站在火的边缘绕圈,手里的铜镜从各个角度折射光过去。
小雪在大火中,声音真的透着幸福:“我妈妈那时候还在,我和妈妈在乡下的姥姥家。夏天我们娘仨坐在户外吃西瓜,月亮好圆,夜空是深蓝色的,对了,还有阵阵蝉鸣。”
“你想回去吗?”解南华我女儿。
小雪深深叹口气:“人的童年只有一次,过去就过去了。”
“斩三尸就是让你脱离形体束缚,回到你最想去的地方。”解南华说。
看到这里,我身前的谭娇“哎呀”一声,转过头看我,“让他说的我也动心了,我也想回到童年,回到最想去的地方。”
我冷笑:“那是不切实际的妄念。”
谭娇哼了一声,继续看着我,需要得到一个回答。
我说道:“任何正经的道法,都是宣扬正能量,讲究顺其自然。现在解南华的法术,勾起人的欲望,引发人的执念,一看就是邪门歪道。”
谭娇看着我,眨眨眼说:“回到童年,这算是很过分的欲望吗?又不是杀人放火?我看你这种修行人,一口一个正能量,才是真正的反人性。”
我正要呵斥她胡说八道,突然心像地震一样。
我在想一个问题,回到美好的童年,这种愿望是人之常情,难道这是妄念,是执念,是肮脏不堪的欲望吗?
为什么解南华一做这种法术,我就打心底反对?觉得是邪门歪道?连想都不愿深想。
我难道不是被所谓的修行,所谓的正能量给洗脑了吗?
到底什么是正,什么是邪,欲望和愿望的界线在哪?我真的糊涂了。
我左思右想,总觉得这里有个解不开的扣,思辨一下卡住了,怎么都想不明白。
琢磨了一下,童年嘛,肯定是没了,向往已经没了的东西,那就是执念!
虽然这个理论还是有点说不过去,但现在只能这样自己说服自己。
我正胡琢磨着,谭娇突然“啊”了一声,身体向后仰,一下碰到我的前心。
我心脏狂跳,她挨着我说:“快看,快看!”
不远处湖面的莲花台上,周围起火的小雪,还在回忆着童年,“那时候上学嘛,记得是个午后,阳光很好,是一堂音乐课。音乐老师是个很漂亮的女孩子,穿着碎花连衣裙,教学生们唱《让我们荡起双桨》……”
她刚说到这里,一块巨大血肉从她的身上掉落下来,落到火里。
我看得目瞪口呆。
“当时记不住歌词,甚至觉得曲调有些沉重……”
小雪右臂所有的肉脱离了骨头,落在火里。整个一条右臂变成了骷髅手。
“……那个学校的午后,永远刻在我记忆的深处……”
她整个右脸颊,一大块血肉脱落,掉在地上。
她变成了一张阴阳脸,左边脸是女人,右边脸是骷髅。
谭娇吓得尖叫一声,转过身,紧紧搂住我,缩在我的怀里,不敢再看一眼。
随着小雪对童年的回忆和陈述,身上的肉不断剥落,从脸到四肢,再到身体。
最后只剩下一副骷髅架子,还保持着盘膝的坐姿。
大火疯狂舔舐着骷髅架上残存的血肉,最后把这个骷髅架淬炼成了一副晶莹通透的白骨。
我脑子嗡嗡响,小雪死了?
她真的死了吗?八家将里的小雪,就这么死了?
解南华收起铜镜,大火慢慢消失,巨大的粉红莲花台上,就剩下这么一副骷髅骨架,盘膝打坐,入定参禅。场景又诡异又漂亮,如同一幅克苏鲁风格的古代山水画。
解南华念念有词,双手结成复杂的手印,朝着骷髅一比划。
整个骷髅如同一座房子,瞬间崩塌,“哗啦啦”一阵脆响,遍地白骨。
就在骷髅原先坐着的地方,半空中悬浮着一团光影,形若婴孩,在慢慢转动。
我眯起眼睛,看得入神,呼吸几乎都停了。
谭娇觉察到我的投入,小心翼翼转过头看过去,看到了这一幕,惊讶地说:“那是什么?是人的灵魂吗?”
我慢慢说道:“应该是小雪的元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