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些日子以来夏弥缭多多少少要与尤薇说事,毕竟逢年过节尤薇都很少出去,据她所说,她并没有家人要相聚,所以休沐反而成了没必要,除非清明,就这一日她会到外头走动。
既然是尤薇来寻,夏弥缭看看手上的账本,停下打算盘的手问道:“先生可有说是什么事情吗。”
楷书摇头,“没有,她说姑娘您可以慢慢来,不着急,可我觉得古怪。”
夏弥缭沉思一会儿还是算账,算完才去尤薇那儿,她一如既往在修剪盆栽,是茶花,红艳如血,她手指拂过带了雪水的花瓣,莹白指尖好似也要结了冰,夏弥缭坐到旁边,静静看她修剪。
二人无言。
直到尤薇收手夏弥缭才问道:“先生寻我何事。”
尤薇拿帕子擦着手道,“倒不是什么大事,只想跟姑娘多提一句,尽快把府里的姑娘婚事定下,之后有些麻烦。”
“什么意思。”夏弥缭知她并非信口开河之人,既然一句开口说了,肯定是真的有事、
“知道怀恩公跟许多重权人家联姻罢。”
“是的,清白与否都有勾搭。”
“关于此事,我有一个猜想,姑娘听来当玩笑罢。”尤薇见夏弥缭颔首才道,“倘若怀恩公是圣上的人,但因为某些不得以原因,所以一直当奸臣,明面上是意图篡位谋所以铤而走险跟其他人相勾搭,圣上也想尽方法打压,二人斗智斗勇到现在,但事实上,怀恩公所做的一切,暗地里都是为了圣上的皇位能安稳。”
夏弥缭有些跟不上,好在她只是沉吟了一会儿就接受这个说法:“但国库已经有衰退之势,而这罪魁祸首就是怀恩公,二十多年以前他因为自己私欲贪污,当年的大半钱财珍宝全部落尽他口袋里,最后被查出来,收押进牢,坐了足足两年牢才被放出来,还是因为有人给他顶罪。”
说到这里,夏弥缭先沉默了。
彼时为他开脱的正是户部侍郎,当然,此侍郎非彼侍郎,那时候的方侍郎正在当茴迎接洪涝,没准已被洪水冲得七荤八素,至于给怀恩公顶罪的侍郎是姓江,名字也有趣,叫江流水,在侍郎位置上老老实实当了十几年,岁数都大了,查到最后,发现竟是这老实人在背后掌控,甚至将怀恩公都给黑了。
不过私心里夏弥缭还是觉得此事有些蹊跷,并非说证据破洞百出,就是太刚好了,怀恩公坐牢两年也没有被砍,一直在审问那贪污银子的下落,当他终于忍受不住折磨说出口的时候,江流水先露出马脚被御林军查出来,当茴大水,户部侍郎和方侍郎这对同胞兄弟生离死别,福康长公主生下的女儿被封公主,月下美人有关的重要主角都在此时交集在一起,让夏弥缭不起疑心都难。
所以夏弥缭才觉得,江流水这位户部侍郎的存在是有古怪的,他要离任,才好迎接下一任侍郎,而只要做的好其实十几年就能升官,但户部很奇怪,几乎侍郎尚书这位置很难再变动。
好巧不巧,江流水与上面的尚书岁数差不多相当,只年轻几岁。
也就是说,倘若江流水不死、犯错或者自己辞官回乡,江流水完全可以坐到老,然后等尚书辞官,自己再升职,那到时候的方侍郎不一定能坐到这个位置,因为下面还有一堆的人在等,最重要的是,比他来得都早。
不过正因为江流水的贪污,影响了后边的户部,以至于让他人手变动过大,当方侍郎来到帝都时只做了几年小管,上峰便升任,他也得以坐上侍郎位置,并且一直坐到现在。
真的太刚好了,夏弥缭觉得,江流水不应该是黑了怀恩公,事实上,是他被黑了。
尤薇将擦手的湿巾放下:“姑娘心里也有答案,对吧,所以我们继续说下去,他贪污了,时隔两年有人给他顶罪平安放出来,代价是失去他的发妻,他因而发愤图强,最后击败了其他王侯家,常平王、襄王、南山伯、安远公,自己站到了顶峰,偏偏这么多年,大大小小的风浪都没有将他拖下水,大家都以为他会篡位时,他将自己深爱的女儿嫁给了圣上。”
“而圣上,也因此开始放纵起怀恩公,是不是觉得有些爱美人不爱江山的意味,可,你有没有发现,怀恩公在这之后安静了许久,另娶娇娘,生了许多孩子,那几年他几乎没有任何动静,直到女儿儿子成人,才渐渐活跃起来。”
夏弥缭挑起眉头,“此时怀恩公在用儿女联姻,有些奇怪,以怀恩公的实力,万全可以再往上边爬,或者招兵买马跟圣上对抗,可他偏偏走了保险的方法。”
“怀恩公对外是说自己重病,所以无法上朝觐见圣上,偏偏之后有多了那么多孩子,几乎所有人都以为他贪图美色,可真的吗?一个无依无靠的草根人家千辛万苦爬上了高位,只离皇位半步之遥,偏偏停下了,怎么也说不过去。”
尤薇侧目,“姑娘以为呢?”
“我也觉得奇怪,毕竟如果我是怀恩公,权势比美色更重要,我会争取更多利益而不是流连春花蝴蝶之地,但这是我的意思,圣上和怀恩公的真正想法就不得而知了。”夏弥缭笑笑,“先生知道那位贵妃吗,怀恩公的女儿,她去世了,不知生前容颜如何。”
“据说很美,温婉如枝上娇花,当年圣上外出打猎,光颜正好,怀恩公携女而至,花中初相见,一个回眸便惊艳了圣上,让圣上带回了皇宫,盛宠至今。”
夏弥缭却听出尤薇对这些一见钟情,情深万年的说法不大多信服,至少,没有那个兴致。
尤薇忽然想起什么,问道:“你可曾听说过贵妃当初被皇上的赐名?”
“这个倒不知。”夏弥缭仔细回想一番,好似并没有对这位传闻中美得叫人惊艳的贵妃的任何印象,倒不如说,这么多年过去,关于贵妃的流言蜚语只停留在未生下皇子上。
“朱颜。”
尤薇缓声道,“赐名时,是当今皇后的忌日后三天,我曾听宫里放出来的老嬷嬷说,那位贵妃,真真像极了皇后。”
雕栏玉砌应犹在,只是朱颜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