圣上这一病,大家原先还想着应该是秋老虎来了,圣上没有护好自己身子才病了,这样的最多算小病,过段日子便能好得利索,谁知道他竟在朝上咳得吐血,差点没把当时满朝的文武百官给吓死。
之后断断续续叫御医治着,半点起色也无,后来干脆停了上朝,这下帝都里的人家哪里还敢办宴吃酒,人心惶惶中便全缩家里不出头,谁知道会闹出什么风雨,万一把人头赔进去可糟糕了。
等到将要冬至,圣上的病反而愈发严重,原本以为会继续停朝,哪知道难得天晴时又开了,但龙椅上坐的,却不是当今圣上,而是大皇子。
祈老太爷就知晓时局将要糟糕起来,那封辞官信老早早递到圣上手里去,却迟迟没有半点回应,圣上绝口不提便罢,哪知道看上病病弱弱的大皇子也是这样,显然就是要把自己留在朝中的阵势。
不独他看出来,祈钰也晓得今次祈家要跟着朝中风雨打转了,回去便同温夫人透出点风声,她也知晓时局紧张,怀恩公不死,古家未倒,反而在圣上病重,大皇子接位时渐渐壮大,怎么说事情都没可能太简单。
温夫人双手合十念声佛:“只盼圣上快些好转,否则今回大抵要似之前那般满城风雨,我可不想看见这样的局面。”
“有些难。”祈钰揽了自个娘子叹,“虽说现如今圣上正统继承人只有大皇子,可谁知道古家怎么想,别忘了,他家手中可是拿着巫蛊之术的。”
温夫人面色立时惨白,巫蛊之术可不是闹着玩的,若古家有机会靠近大皇子那么肯定会中招,到时候如果古家有这个胆子,没准就是把大皇子操纵成他家傀儡,或者接机架空,本来朝中已有怀恩公意图不轨,再来一个还得了,头个倒霉的,就是所剩无几的公侯伯爵家还有其他各地的世家。
无论怎么样,祈家跟夏府都会遭殃。
祈氏虽然知道得不算特别清楚,可也晓得帝都已经风起云涌,把底下全部都拘了,莫说锦绣院,连祥云堂都被关得死死的。
二太太挑了时候赶过来,把夏二爷在朝中看到的事情全跟祈氏说了,还拉着她叮嘱道,“你也别太紧张,若圣上好转,万事好提,幸亏现在不算特别严重,你这儿有姑娘定着婚事的,赶紧办起来,否则之后可能会拖得很久。”
圣上万一驾崩,那可是大洐上下都得挂白绫的事情,夏弥淼将定人,夏茗柳和夏茗尔也快及笄,两个就在冬日里,全成烫手山芋,想找个人接都难。
祈氏点点头,“谢谢妹妹来提醒我,我都晓得怎么做。”
待二太太走了夏弥缭才从隔间走出来,手里还抱着账簿,摆到台面上陪祈氏坐着,锦绣院静悄悄的,她们两个不说话,外头的丫鬟也没敢擅自喧哗。
外头的天阴沉至极,忽地掠过白光,而后一道巨雷劈下,携着风雨响彻大洐,芳酿蓝芷带秋露冬霜把窗子合上点起灯火,夏弥缭抬起头道,“娘,我有话想去问外祖父,很重要的事情。”
祈氏这时候好似才回的神,手心里早就被攥湿,可看着女儿在灯火中忽明忽暗的清冷面容,到底点了头没有问为何。
等到冬至,帝都先下起漫天大雪,比着往年还要早,都说瑞雪兆丰年,可如今圣上病重,这雪反而衬出些阴晦的意味。
趁着送冬至礼,祈氏带了夏弥缭回祈家,她去陪祈老太太和温夫人,夏弥缭直接去书房寻祈老太爷,今日休沐,他也正好在家,看见夏弥缭来,指了位置让她坐下。
夏弥缭呼出寒气,问道,“今日阿缭来,是想问关于圣上病情之事,外祖父,圣上的吐血可是真的吗,那血是什么颜色?”
祈老太爷也想到她会这样问,可却没想到连血色都跟着问起来,“确实吐的血,而且所有人都未料到,怀恩公和古家的态度我仔细看过,若是脸上诧异是假的,那未免太过厉害,至于血,红色,但有些深。”
“那您之后有没有见过圣上?”
“没有,圣上连大皇子的求见都拒了,何况是我。”祈老太爷看夏弥缭的脸色有些难看,可神情却够镇定,转而问道,“你可是看出什么端倪。”
夏弥缭颔首:“也算罢,但让我问完,我再给您一个结论,外祖父,接下来的问题您必须要想清楚,确实有此事再点头好吗,这个很重要。”
祈老太爷坐到她对面那张椅子里,“你问便是。”
“圣上这些日子以来,是不是对声音十分敏感,几乎有细微动静都能听到。”
祈老太爷立时回答,回想片刻才点头,“对。”
“很容易走神吗。”
“以前不会,但今年经常这样。”连上朝百官觐见时都会走下神,最后被旁边的大监叫两声才能反应过来。
“很多时候动作会很僵硬,小病不断,可御医来诊脉时却查不出病来?”
“正是因为如此,圣上才起疑心,怀疑自己是否在何处何地中了蛊毒,此前也在当茴找了一位老者看过,的确如此。”
“那么,最后一件事情。”夏弥缭吸得半口气,缓缓问道,“圣上有没有同您说过往昔的事情,亦或者无意识间流露出怀念的神色?而这个神情恰恰是以前从所未有过的。”
祈老太爷神情忽变,“虽然圣上没有说起往事,但此前夏日时我曾同他在御书房说事,提起当茴时,他有露出追忆的模样,只是圣上十分擅长收敛,很快就把自己多余情绪收好,若不是当时我略站得近些,没准都会错过那个神情。”
“糟糕了祖父。”夏弥缭单手撑住额头,显然有些头疼的样子,她蹙起眉头,挤出微笑道,“圣上今次中的蛊毒,可非一般的蛊术,会死的,哪怕他关在屋里谁也不见,什么都不碰,也必死无疑。”
祈老太爷诧异问道:“此话什么意思?!”
“这样说罢,虽然有点儿玄乎,您也未必相信的,但是我曾见过此蛊毒,最后那个中毒的人死了,死的很惨。”夏弥缭只觉得背后阴凉,“蛊虫会先吞噬中蛊者脑子,然后是眼睛,最后把身子里的东西吃掉替代,等到此人死去,它们。”
夏弥缭指了自己眼眸,“会从这里,蜂拥而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