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弥缭做事自来没有就没有叫祁氏担心过的时候,尤其是近些年,连老太太和吕姑姑都不敢轻易对她动手,掌事也周全至极,可好似一朵花,开得最美时,也差不多该谢了。
叫祁氏担心的便是女儿这未老先衰,明明还在最鲜妍的时候,却已经稳重得很,连下手都是快准很,平日路也只在自己跟柏哥儿面前会有些孩子气露出来。
现下柏哥儿张嘴要夏弥缭喂东西吃,她还弯得唇,眼里都是笑意,却没有喂酸枣糕,反而挖了勺荷花羹给他吃,柏哥儿一含就瘪嘴:“姐姐坏,这是温的。”
“那你知道自己刚才是一路跑过来的吗。”夏弥缭拿过湿巾绞了,给柏哥儿擦额头上的汗,还摸摸他身后的衣裳,不用多说,只看冬霜一眼,冬霜就晓得要去拿新衣裳过来,柏哥儿见状还想撒腿跑,叫她按住了,“又想跑,一身臭味还不想换衣裳,仔细娘亲嫌你。”
柏哥儿便巴巴的向祁氏伸手,“娘,你不会嫌弃的我对吧。”
家里有人唱白脸,就有人唱黑脸,祁氏便板起脸道:“听姐姐的话,这满身汗臭味的,谁敢抱你,先换身干衣裳,等吃了绿豆沙再去洗身澡。”
柏哥儿比较在意吃食,“绿豆沙是冰过的吗,温的我不爱吃,给大白吃吧。”
祁氏知道儿子特别喜欢女儿养的那只鸟,也不为什么,就是喜欢,其他鸟儿他也没上过心,偏偏跟大白投缘。
小时候柏哥儿还小,身子不算特别好,怕飞禽带了病给他,是以那段时候大白的窝一直是挂在屋檐下,夏弥缭抱他前若抱过大白,还总要换身衣裳,但这也阻挡不住他眼睛一直往外瞅,看见大白飞过便拍手咧嘴笑。
等他再大点,学会喊娘、姐和爹时,反倒无师自通学回来个白字,为得这个,老太太险些翻脸发火,还是夏弥缭先开的口,“鸟就在我身边养着,底下人不是喊我就是说大白二字,许是柏哥儿聪明,一听就会了,祖母若是羡慕,该多来锦绣院才是。”四两拨千斤把她怒火给压回去,老太太吃了憋,却还死活不愿意去锦绣院。
到现在吃得壮壮的,除开爱缠着夏弥缭祁氏就是大白,哪怕不抓它玩,蹲在架子下看个半天也算常事,拿点心都哄不走。可自打柏哥儿启蒙了,夏弥缭怕他一直盯着忘了功课,干脆把大白收到自个屋里,也不挂外边了,叫柏哥儿抗议过好几回,全被夏弥缭冷酷无情的驳回去。
如今祁氏听儿子念叨起大白,便晓得他是真想念了,起了兴头逗他:“三句不离大白,你更喜欢娘还是大白啊。”
柏哥儿一听还有些纠结,垂下脑袋仔细想,夏弥缭还在拟今日吃食的单子,看他们母子二人凑在一块玩,不过更多的是祁氏逗柏哥儿,她也就笑一笑,叫隶书去拿份龙须酥和绿豆汤过来。
“娘,你和大白,我都爱,唔,最爱你。”柏哥儿想了大半日,只憋出这句话,怕自个娘亲吃味还凑过去亲她一口,亲完还默默想,最近娘亲好喜欢吃大白的醋啊,都快成醋缸子了。
待见到龙须酥也不再苦恼了,咧嘴笑着要去抓,夏弥缭把绿豆沙先推回去,他便喝了几口汤再去吃,这龙须酥是自家做的,可也做的讨人喜欢,糖龙须细如发丝,重重叠叠加在一块,咬一口下去,糖须还像雪花似的飘下来,里头裹着的馅还是特意拿芝麻花生果仁椰蓉拌的,甜得很,夏弥缭跟祁氏几乎很少动这个,家里就柏哥儿最爱。
柏哥儿一口气吃了三个进肚子,夏弥缭觉得这东西实在甜腻,余下两个都收了,柏哥儿抓着她袖子撒娇,“姐,我就再吃最后一个。”
“这招拿来糊弄其他人还差不多。”夏弥缭竖起食指在柏哥儿面前摇了摇,“反正吃完一个就会有第二、三个,到时你这肚子也鼓得不必要了。”
亲姐做的决定,他肯定驳不了,柏哥儿心里知道,还是要垂死挣扎一下:“可是姐,今日好热好热呀。”
夏弥缭完全不为所动:“那就多喝一碗绿豆汤罢。”冬霜已经把汤端过来。
柏哥儿极力反对,“姐,我喝的时候就想说了,那汤根本不甜!”
“我对你爱吃那么多甜的真不能懂。”夏弥缭捏捏他鼻子,“放心,这回已经把汤加成喜欢的口味,吃完这些就要去练大字。”
“练完大字就能出去玩。”
夏弥缭点点头。
柏哥儿顿时来精神,把汤咕噜咕噜喝了,穿上鞋子赶紧去书房练字。
祁氏跟夏弥缭的教养柏哥儿态度其实差不多,没必要一个劲死逼着孩子读书,适当的松懈还是要的,否则那就是在打陀螺而不是他想学习了。
所以柏哥儿只要每日按着祁氏定的目标做完就能到处玩,跳百家索爬假山,上树看鸟窝,在池边捞鱼他都玩过,这是夏弥缭同祁氏说的,“我是很喜欢弟弟,可实在没必要把弟弟当女孩子养,往后这个大房重担要靠他来挑,还不如现在就将性子养起来,而且现在他小,趁还能玩多玩几回,长大了还能回想一二,这才是为他好。”
于是祁氏就放手了,她自己也是有过童年的,在闺阁那段日子里也过得极美好,倒是她哥哥,学东西比玩时还要多,祁氏希望儿子出息,却也喜欢他能快乐。
不过现下的柏哥儿还不大能明白姐姐娘亲的心思,外头的东西玩遍了,他却还是更喜欢找大白玩,大白如今有些苦夏犯懒,素日里除开夏弥缭叫它,否则只能在树荫花草缝里翻到它。
柏哥儿练完大字后就跑出去找大白,身边的丫鬟小厮只能帮着一块找,头顶上的日头火辣辣的,柏哥儿眯起眼睛看了回天,听见旁边有窸窸窣窣的声音,他还以为是大白,走过一看,却是一尾颜色艳丽的小蛇。
那蛇小巧归小巧,吐出的信子又长又红,柏哥儿自幼长在府里,哪里有见过这种东西,立时看呆了,睁着大眼睛一瞬不顺看着它。
倒是有丫鬟注意到那边,原以为眼睛出问题了,再定睛一看,竟是条竹叶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