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弥霆觉得夏弥缭跟自己是同类人,所以能懂自己如今的所作所为和冷淡,但是,对此她不置可否,“兴许罢。”
夏弥缭确实能明白夏弥霆,他自幼在外读书,回来时候并不多,跟父亲母亲的关系早已归于平淡,或许可以说,这么多年来,哪怕他有一点点心酸想哭诉时,最多只能对着书院的墙壁言说。
“有时我都觉得,哪怕没有我爹娘,由其他婶娘或是老太太扶养我,大抵日子也是这样过。”夏弥霆说这些话仍旧是那副冷淡模样,不喜不悲,“嗯,大抵还是有点区别的,毕竟父亲对我还是很好的,只要有空闲便会来看我。”
“你可以经常回来。”至少能多陪出些亲情。
夏弥霆笑,“小时候太小,走动多了母亲担心,干脆只有过年时再回来,只是不知何时起,她起了攀比的心,哪怕我回来也是在书房里念书写字,没意思。”
日日都是你要用功,用功,其他不要管不要问,只需像夏弥连他们那样优秀就好,有段时候他几乎念成书呆子,甚至忘记要怎样跟其他人说话往来,好在夫子对他颇为照顾及时发现了,带他一点一点把平日的言行举止都拣回来,虽然中途偏激了些,好歹知道怎么跟人接触,否则现在站在这里的,恐怕已经不是个“人”这种有感情的。
对于如此母爱,夏弥霆不了解,他见过祈氏对待柏哥儿的行为,会疼会管会放手,当然也会带他学很多东西,他有时候觉得,祈氏这样的才像个娘,而蔡氏呢,更像闺阁里为了一点事情争风吃醋的小姑娘。
夏弥霆对她,自认仁义已尽。
蔡氏想要中馈,他去求了,她不想管,可以啊,反正夏弥双和夏茗缦都大了,再请位嬷嬷指导一二,由她们打理便好,蔡氏说看祈氏过得如此痛快,她不心里高兴,好,自己明里暗里给她们使绊子,诸如此类的事情做了很多很多,但才是蔡氏不满足。
她从来不知道满足二字怎么写。
夏弥霆累了,而最后压倒他的是母亲的仔细和爱慕虚荣,卫古不是个好东西,他看出来也劝过了,可卫太太一写信她就死心塌地的相信,连夏弥双的以死相逼都不放在眼里。
蔡氏心里真的有他们吗。
如果有,并且是如今她的所作所为,那不要也罢。
夏弥霆不会把嫡亲妹妹砸在一个纨绔子弟手里,夏弥双是无辜的,她也为蔡氏做那么多,凭什么要把后边的大半辈子,因为母亲的自私和贪财而赔进去。
“闹完今次,该还的都还了。”夏弥霆侧目,“多谢你丫鬟帮我包扎,我就送十二妹妹到这儿。”
夏弥缭一早问到他身上的血腥味,而楷书会点岐黄之术,是以现下并不吃惊,点点头道,“四哥哥告辞。”带着楷书离开。
楷书回去后才跟她解释,“四少爷也被砸了,三太太觉得他不知报恩,还想倒打一耙,不仅拿东西砸他,还想拿瓷片刺,好在四少爷会点功夫,堪堪躲过,但还是给伤到,大夫赶来太迟,他问我会不会包扎,我便帮帮忙。”
隶书在旁边听得心惊胆跳:“伤得很重?”
“肉翻起来而已,还好。”
饶是夏弥缭也喝茶给呛到了,看向楷书道,“四哥哥虽是男儿,可他不过一介书生,哪怕习过武也不耐疼,肉都翻了,他必定是伤得很重。”
楷书点点头,“原来如此,我还以为所有少年郎差不多都似柏哥儿或是六少爷那样。”她会接触到的少年也就他们两个。
夏弥缭揉揉眉心,“你这样不对,世间如此之大,每个人性子都不一样。”
“姑娘您说得,我懂,毕竟还有卫古这样的人。”哦,对了,应该是人渣败类。
夏弥缭见她依然面无表情,倒忍不住为她以后嫁人感到头疼发愁:“你这样的性子,我都不好给你挑婆家。”
“姑娘,我没跟您说过吗。”
“什么。”
“我不打算嫁人。”楷书说的干脆,“没意思,还不如陪着您。”
一席话说得大家都懵住了,秋露急急问道:“楷书你从来没说过这样的话啊,何时的事情?”
“对啊,我也不知道。”隶书还迷茫,回想过好几次,自己跟楷书呆那么久,可确实没听过她这样说。
楷书唔了声,“是吗,或许是我说的时候太小声,你们现在知道就好。”
夏弥缭委实给气笑,“这可是大事,哪里能如此随随便便,一辈子陪着我的事情并非说说而已,你好好想想,或是你现在还小,没遇到对的,等以后真碰到再说。”
楷书见众人的表情都是诧异,只好点头。
夏弥缭去看了回柏哥儿和祈氏才回去睡觉,今夜是楷书守夜,自来都是默不作声的,若非夜里太静,能听到呼吸声,恐怕夏弥缭会以为她不在。
仔细想想,其实楷书也挺奇怪的,家世清清白白,家里遭了灾没人家才被牙婆看中送到夏府,但性子却实在不像个十几岁的小姑娘,该怎么说呢,当初第一眼看到她的时候,就觉得她与自己是一样的。
夏弥缭翻个身,看着在帐子外的人。
楷书许是发觉了,开口问道:“姑娘,您睡不着?”
“对,我在想你这个性子,委实奇怪。”夏弥缭笑,“你肯定不是因为家里遭灾才变成如此的罢。”
楷书应道:“差不多,可说出来您应该会讨厌,还是不说的好,姑娘您继续问下去吗。”
“不会,你不想说,真强问出来,也是假的。”
“姑娘是明白人。”楷书垂下眼眸道,“往后若有机会,我会同姑娘您说明白的,至于嫁人,姑娘您不觉得实在很没意思吗。”
“真遇到欢喜的,那就有意思了。”夏弥缭笑着,“没有遇见也不要紧,横竖不是说没有那样的人,自己就活不下去。”现在她们都活得好好的呢。
楷书的话才有些活气,“我便知姑娘会懂,而且,姑娘您性子终于比以往朝气,您开心了很多。”
夏弥缭没有再与她说下去,翻个身,睡了过去。
翌日清晨,夏弥缭正陪祈氏用饭,夏弥双被丫鬟扶着走进来,柏哥儿吓得差点没把筷子给丢掉,缩在祈氏身后不敢出声。
夏弥双大半身子都缠了砂带,幸好穿着广袖看不出来,只是脸上还贴着大大小小的药膏,撩起纱帽的垂纱现出来时有些吓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