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弥缭从来不说自己爱吃什么,也很少说喜欢亦或者讨厌穿何色的衣裳,她就这样平平淡淡过日子,好似这样便心满意足。
楷书觉得,大抵姑娘是容易满足的人,所以才不介意那些,只是这种话,她不会对姑娘问出口的。
夏弥缭安抚好祈氏便在她屋里留下,看祈氏难得拿去绣针绣东西,自打柏哥儿长大后她就很少再做女红。
俩母女对这个都不是特别爱,但却学得不差,夏弥缭擅长蜀绣,祈氏倒是站苏绣那边的,绣得柳叶温柔如水,枝叶细脉都似女子的青丝般。
祈氏捏着绣针笑,“我以前很爱这个的,日日都要绣一个一两幅练手,就绣花,蔷薇牡丹金桂莲花丁香,越开得艳丽越好,现在却都不爱了,总觉得太过繁琐,绣起来也慢,兴许是岁数大了。”
夏弥缭看着那满目的青绿蓝,素淡得很,心下微沉,却还是笑道:“哪里就是岁数大,娘亲是心静了,自然跟着缓。”
祈氏不置可否,“不说我了,要说说你,你小小年纪的,得把这手艺抱得稳些,将来嫁人也不至于给挑出毛病,进门前第一回事,可是要给公婆妯娌送礼的。”
“这有什么,叫丫鬟替我做便好,福康长公主不会管这些的,至于卫太太,大抵也没可能伸手。”
真要伸手,也是为了自己的陪嫁,想给她填账簿上的大窟窿,夏弥缭不是傻子,如果只是小数目兴许会帮忙,多一个朋友总比多一个仇家好,但若是无底洞,自己绝不会奉陪,白白把自己赔进去,等到什么都没了,看卫太太翻不翻脸。
她可没意思陪她当跳梁小丑。
祈氏倒是下不得针,“福康长公主确实不稀罕这些,到底是个意思,面子过得去便是,往后那么久呢,闹得僵大家都不好过,但阿缭你要记住,过不下去便赶紧分,时局不允许,挪到外头住就是,最好的是你自己开心。”
“我现在也很开心啊。”夏弥缭接了她针绣了一线,看着不对劲,干脆又拆掉,半点不曾犹豫。
那些话外人不知道真假,祈氏却是一眼能看透的,女儿心里存了事儿,存得这样久,这样深,倘若没有朝夕相处自己还未必看得出来,可就是这桩事,她却死活不愿意吐出口。
祈氏急,却也没办法,原本希望她嫁个好人家,和夫君恩恩爱爱过日子,谁知天有不测风云,叫她许给了卫古那样的混账。
夏弥缭端得白茶给她:“娘你就是想太多,日子哪里有这样艰难,我又不是瓷做的,叫人一碰就碎。”
“在我眼里,就是这样。”祈氏接得茶喝一口,“往后你们姊妹几个离了家,生了孩子养就知道娘今时今日的心情。”
“这个我也知道啊。”夏弥缭冲祈氏眨眨眼,天然的调皮意味,却是很难得的。
祈氏拍了她,“就知道胡说。”
夏弥缭没有解释,含笑任她打了,谁都没把这句话当真,十二姑娘最多十三岁而已,怎么就当过娘亲知道父母难。
是啊,谁都不知道。
夏弥缭想,这是个秘密,也只会是个秘密,无人知晓,永远被埋在大苦大难观世音菩萨嘴边的慈悲笑意里。
秋露冬霜夜里才回来,还打着灯笼,秋露撑了伞,已经在下雪了。
夏弥缭看着游记说千里之外的陵东,大雪封城后有多漂亮,到雪日里便是百里冰封,有种开在冬天的花被结在冰中,红艳得不似真物,凿下来便能当做礼物,也有姊妹间捧了,各自对比一回,看看哪个最漂亮。
她看得津津有味,大白就窝在手边,靠着茶盏打瞌睡,好似那是暖炉。
楷书看屋里头祥和得很,委实不适合打扰,给隶书使个眼色,后者赶紧出去接秋露冬霜,直接陪她们回了屋子,叫小丫鬟去拿姜汤,把熏笼热起来才问,“怎么样?”
“什么怎么样。”冬霜没好气的应着,一屁股坐在床上,抱了被褥埋脑袋。
隶书就知道大事不妙,却没有再问下去,戳人心窝子的事情可做不得,便起身道,“我帮你们拿些点心,一路过来也该饿了。”
秋露捏捏她手心,“谢谢。”
“瞎客气什么。”隶书赶紧出去了。
秋露转身就戳冬霜后脑勺:“都叫你算了,怎地还是这副模样,至于吗,那个人跟你山盟海誓或者情投意合,拢共见过一面,你就想为他跟姊妹翻脸?”
冬霜委屈得要命,苦了脸问道,“那我还不可以心酸一下下啊,干嘛这样凶对我,我是你从小到大的好姊妹吗,哪里有你安慰人的。”
“我还安慰得不够?”秋露双手叉腰,“从今日下午开始我就在各种劝你,温柔话,好话都说尽了,你还是哭哭啼啼的,我说我的小祖宗啊,你到底想怎么样,你说吧,能做的我都尽量给你做。”
秋露说到最后都无奈了,坐到冬霜身边,伸手抱住她,俩姊妹靠在一起,冬霜立时就崩溃掉眼泪下来,窝在被褥里抽噎。
隶书在外头站得尴尬,跟旁边的映风道,“你先回屋里休息,掐着她们停下的时候再来,若是问起我去哪儿就说姑娘有事寻我。”
映风虽然觉得奇怪,但到底点了头,侧开身子让隶书离开,她一走,自己也不好意思听墙角,回屋歇息去。同屋的映清替她关上门,问道,“怎么端了这样多的东西。”
映风如实答了,“是给秋露和冬霜姐姐的。”
“她们不在吗?”映清坐过去。
“不是,唉,你别问下去了,我也不知道怎么回事,兴许是在外头吃委屈。”映风说得这句,映清便意味深长应着,到底不再说,拿出针线继续绣花样子。
等映风再去时,是秋露开的门,面上拿脂粉搽了,半点看不出哭过的模样,含笑道了声谢,又问,“隶书呢,怎么不见她人。”
“姑娘好似有事寻她,她便回去了,走之前叫我给你们送点心。”映风还是照着隶书吩咐回答,跟秋露寒暄几句告辞,临走前撇一眼屋子里,隐约看见冬霜那头的灯给吹了。
映风暗自念叨,希望没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