冬日的最后一天，帝都终于有了暖意，雪化水，水中花，是玉兰，夏茗霁趴在乳娘肩膀上看着丫鬟拿扫帚把满地落花扫走，脑袋不动，眼睛却左右动，看得那丫鬟都有些不好意思。
好在乳娘已经抱着夏茗霁进屋子，里头还烧着地龙，进去便是暖烘烘的，夏弥缭坐在椅中听柏哥儿絮叨书院的事情，旁边几个姊妹便各自说了话，夏茗柳不在，除开过年上课，其他时候俱不能出门。
柏哥儿一见夏茗霁便伸出手要去接，总归不是头次抱，回来时晨起请安柏哥儿都是抱着夏茗霁，生怕她人小骨头软坐着给摔倒，一回生二回熟，乳娘也就抱给他。
夏茗霁到哥哥怀里还不大安分，抓了他衣襟咯咯傻笑起来，直接把衣襟给抓得扭起来，柏哥儿习以为常，还香她一口，夏茗霁仰起脸，使劲往上蹬，啪叽糊了柏哥儿脸颊。
看得对面的夏茗懿差点没有绷住脸笑起来，夏弥缭看一眼，只叫丫鬟拿湿巾过来给他擦脸。
以往请安堂里都是各做各事，如今有夏茗霁这娃娃，反而还松快些，连夏茗尔也过来回她，叫她亲了，脸上唰的红起来。
倒不怪夏茗尔如此，夏茗懿出世时就给她姨娘紧紧看着，祁氏也非苛刻人，待夏茗懿会吃会喝会说话走路才叫她来上房请安，至于夏弥缭，出生那会儿因是早产，弱得跟纸捏出来的一样，哪里能到处走动，养到身子骨好还叫姑姑丫鬟婆子护着，所以夏茗尔能亲近妹妹的机会便断了，更别说被妹妹亲。
当年岁数最小的妹妹可是夏弥缭。
想想看，夏弥缭张手过来要抱，还往自个脸上亲，夏茗尔一身鸡皮疙瘩立时起来了。
祁氏到时，也得夏茗霁一个响亮的吻，好在没有滴口水，否则乳娘非昏过去不可，事后祁氏问起姜姑姑谁教的，姜姑姑便笑道：“十一姑娘和少爷时常去看十四姑娘，自然亲过她，许是照葫芦画瓢学会了，但是。”
祁氏弯着嘴角听，听见但是二字才转过头，“怎么了？”
“七姑娘大抵不喜欢小孩子，面对十四姑娘时似乎有些妒忌，也从来没抱十四姑娘过。”姜姑姑笑一笑，“莲石她们几个看出来了，同我说过几句，我想着也该跟太太提一句。”
夏弥缭这样的性子是对人淡的，可今晨夏茗霁往她跟前凑亲她时，都没什么反应，照样指了丫鬟去拿花糕过来，整个家里只有夏茗柳最是冷漠，甚至表露出厌恶的神情。
要命的就在这里，祁氏太清楚夏茗柳那压不住的野心以及愈发厚的脸皮，寻常能让姑娘家羞耻的敲打她都已经噎下去当做点心配茶喝，可是，多少个日夜过去，夏茗柳除了做白日梦，什么也没有长进，连做戏都不会。
倘若嫁进高门世家连装相也是个半吊子，那就是去送死，后院厮杀，绝非刀关剑影而是须臾之间，一个眼神一句话就能置人于死地的。
夏茗柳讨厌夏茗霁，连莲石这样的二等丫鬟都看破了，未免太过失败，祁氏挟了块酥炸山药吃，只咬小半口，含在嘴里却沉思起来，这个孩子，真的要好生收拾了。
话说另外一头，年已过，夏弥缭自然要往尤薇那儿上课，往自己位儿坐，抬眼看了回，却不见夏茗柳，秋露把茶端上，低声道：“七姑娘说她身子不适，跟先生报假后便在屋里休息。”
“嗯。”夏弥缭点点头，喝了水后就让秋露把茶盏拿下去，自个翻起书看，没有多提什么，反叫夏茗尔和夏茗懿冷静许多。
尤薇也半句不说夏茗柳，照旧讲课，课毕留了夏弥缭，把其他丫鬟全打发下去才道，“姑娘说圣上中蛊毒，想叫我帮忙，是何种帮忙法。”
言下之意就是肯帮忙，但要听个详细。
“挖虫而已。”夏弥缭右手在心口前比划，“据我所知那蛊虫王很有可能于此蛰伏，不断吸食起血肉，寻常大夫看不出来，是因为它隐藏得极其之好，随着心动，进食时也慢，等多在动的是它的虫嗣。”
“虫嗣杀死多少都会有新的替代，所以最重要的只有虫王，先生动个刀子挖它出来弄死就好。”
说得轻巧，可真正动手，那可不是几句话的事情，动刀子在心脏上，万一有个手抖，那便是掉脑袋的问题。
然尤薇气定神闲颔首问道：“姑娘想好怎么杀死蛊虫之王了吗。”
“没有，我还在想。”夏弥缭摇头摇得十分干脆，“捏死或是拿火烧俱无用，它会复生，在外边留久了虽然能死，不过一段日子后，虫王照样会在中蛊人心上产出。”
“姑娘怎么知道。”尤薇看住了夏弥缭。
“见过，最后没有找到办法，所以那个人死了，算是解脱。”夏弥缭并没有打算多提，与尤薇说起其他，“我认为寻常法子是无用的，此蛊毒狠异常，绝非常物，现如今我外祖父还没有回信，说明此事尚没有定数，先生也不必去多想动手一事。”
尤薇并不接这话，反道，“姑娘有没有想过月下美人？”
夏弥缭疑惑，“什么意思？”
“月下美人极美稀少，却有剧毒，而且听你先前那些消息，可见月下美人是有些邪门，安和长公主养它的原因应该不止拿来毒杀如此简单。”尤薇倒对这事有些兴致，“姑娘怎么想。”
夏弥缭总觉得自己是在上课时被先生点起来提问，轻松至极，所以她也没有犹豫，跟着思索半晌，迟疑开口，“虽然听上去荒唐，不过，安和长公主是不是早知道今时今日圣上的病情，所以养了月下美人。”
尤薇不予否认：“此话怎讲。”
安和长公主既然能安排出后面方侍郎那桩子怪事，夏弥缭也就放开推想，“安和长公主绝非寻常人，所以，倘若设想一下，她何地都不挑，偏偏挑了当时算不上特别繁华的当茴，还在那里种下月下美人，世间毒花千万，唯有此花入她眼，肯定有别的用处。”
“是以，我觉得，可能月下美人不止有剧毒，还能压制蛊毒，所以她才在当茴种了月下美人。”夏弥缭抬头问，“先生，我想的这个方向对吗。”
“对得七七八八，月下美人确是能毒死人，也可以养蛊的同时镇杀蛊虫。”
尤薇对上她的目光，“你以为，当茴这个地方是什么样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