屋里安静下来时，连外面起风的声音都能听见，祈老太爷坐在椅中，虽不曾言语，可脑子里已经在盘算起来，先不论夏弥缭此话是真是假，但圣上倘若真的如她所说那般，在这个时候死去，那么朝政势必不稳。
怀恩公暂且先不提，他就是真要造反，朝中兵权还在圣上手里，谁敢动那便是造反，叛逆之臣，坐到皇位上都是名不正言不顺，何况怀恩公到底有没有这个意思尚未有定数，不过无论如何，古家就是第一个祸害。
手里有蛊术，那便如同有了老天爷庇护，除非圣上真想这时候死，直接把古家抄斩，然而现下圣上选择了自己抱病休养而不是抓古家，那他的意思，恐怕并非现在就打算撒手人寰。
祈老太爷呼出一口气：“阿缭，你是在哪里见到这种蛊术的，中此蛊毒之人又是何人？”
夏弥缭摇摇头，“抱歉祖父，我答应过她，也发誓了，绝对不把此事说出去，若违此誓言，天诛地灭，我不能同您讲，否则在天之灵，她兴许都无法安生。”
祈老太爷对此倒皱了下眉头，俗话说天地君亲师，君主于天地之下，在人臣中却是最高的了，但挖人家棺材板又一事委实不好，何况夏弥缭的模样显然是不打算让半点步把来龙去脉说清楚，到底是自己外孙女，祈老太爷知道她性子倔，只得问道：“那可有解救方法？”
“有，但我不知道到底能否行得通。”夏弥缭叹气，“况且哪能把蛊毒从身子取出来，圣上是否可以再多活几年也实在难说，所以，此事会有极大的危险。外祖父，我是能帮圣上解蛊毒，但会伤及龙体，您若觉得能行，先跟圣上说个明白，别到时候把家里殃及了。”
祈老太爷沉默半瞬才问道：“那解蛊毒的把握大概有多少。”
“五成。”
“只有这一半吗。”祈老太爷都觉得棘手，这成功的把握实在太尴尬，圣上未必能肯点头。
夏弥缭扯出笑来，“所以才要请外祖父同圣上说清楚，还有，此事是我的意思，若圣上觉得可以，我便奋力一试，但无论成功与否，都不能牵扯到到人，我希望圣上可以给予我这句承诺，不然哪怕圣上愿意，我也万不会去的，当然，祖父您觉得实在太危险，也可以瞒下来。”
祈老太爷这才抬起头看向自己的外孙女，那双眼眸深沉不能得以见底，带着尖锐的意味，是多年在朝中打滚多年而沉淀出来的眼神，他沉声问道：“阿缭，你想要从圣上那里什么？”
“外祖父放心便是，我想要的，与你们都无关，那是我所想求的，嗯，该怎样说才好呢，大抵是今生夙愿罢。”夏弥缭笑一笑，眼里却没有半点笑意，“解蛊毒之事外祖父好好想想，也不用想到我，夙愿这种东西，能否实现其实并不重要。”
夏弥缭言罢，揖手出去。
祈老太爷失笑，撑了额头喃喃：“难道不重要吗。”
有些事，是没有答案的，夏弥缭明白这个到底，跟祈老太太说过话后，见天色已忘便打算同祈氏告辞，祈老太太拉着她看了许久，却是摇头叹息，“阿缭，你心里头还是不开心。”
夏弥缭拍拍已经年迈的外祖母手，微微一笑：“您别担心我，我很快就会高兴的，您放心便是。”
可祈老太太依然是叹息。
祈氏好生劝住自个娘亲才带夏弥缭离开，坐到马车上抚了女儿发鬓，打量她一回，已是婷婷玉立的姑娘，虽然岁数尚且稚嫩便是。
夏弥缭拢了斗篷偏头问道，“娘今日这是怎么了，也和祖母那样诸多感慨，我有哪里奇怪吗？”还想叫冬霜把镜子从匣子里翻出来，却让祈氏拦住。
“不是脸上的问题，唉，你现如今还不懂，为人父母自然是诸多担心，只盼着你样样顺风顺水。”
夏弥缭让冬霜坐好，一面对祈氏道，“我现在还不算万事顺利吗？”
“可你啊。”祈氏忍不住叹出一口气来道，“到底太静了。”
“安静才好，否则小时候我该给你闯出大麻烦来，再说个人有个人的性子，哪里就都是活泼好动的人，自然有例外，娘你想太多了。”
让祈氏笑着拍一下，“你明知道我说的不是这个意思，揣着明白装糊涂做甚。”
夏弥缭却没有接过话头，挨着祈氏坐，待回夏府，乳娘把夏茗霁今日在家里做过什么报好后，叫底下丫鬟上了吃食，蜜豆白玉团子放在红糖熬的豆沙汤里，吃起来却是甜而不腻，热乎乎一碗，夏弥缭吃尽了还挟炸果子吃，胃口甚好。
祈氏见罢还觉得奇怪，这几样可俱是甜的，但女儿吃的香，她也没有多想，跟着一块用，夏茗霁正好午睡醒来，被乳娘抱起来哄回神，不至于睡眼惺忪便洗漱打扮好抱出来，看到祈氏便张手要抱。
夏茗霁在上房里待的久自然是不怕祈氏，若不然也没胆子伸手，可对着夏弥缭却是害怕，也只害怕一息，接着便咧嘴笑，差点没把口水嘀嗒出来。
回回都叫乳娘提心吊胆，赶紧掏出帕子给这小祖宗擦嘴巴，生怕把祈氏身上的衣裳弄脏了，好在夏茗霁也乖，任她擦过嘴巴，眨眨眼睛，仍旧是巴巴看着夏弥缭。
乳娘真觉得自己眼皮子快要跳个没完，也不是头回到上房里，但每次都能被夏茗霁吓出一背冷汗，譬如现在，终究不是嫡亲姊妹，哪里能这样看十二姑娘，人家可是嫡出啊。
乳娘提着心，夏弥缭倒没有生气的模样，指了丫鬟去厨里拿粥给夏茗霁吃，祈氏让乳娘抱回屋里吃饭，还催夏弥缭，“你也再用点，前些日子胃口不好亏下的，趁现在想吃便多吃些。”
夏弥缭便拿起筷子挟花糕吃，转头反而问了姜姑姑，“现在到底不早了，去看看张姨娘准备的如何，免得打扰到老太太休息。”
祈氏对此事不曾关心太多，但姜姑姑一直盯着，这时候也答的上来，“原先张姨娘是备好的，不过刚才听丫鬟报过来的话，初姨娘过去把张姨娘打了，如今还在养着伤，所以恐怕没发立时挪。”
夏弥缭挑得眉头，咬一口梅花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