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姨娘这人吧,在除老太太之外的其他人眼里,就是一个字,作,两个字来形容,折腾,三个字比喻,瞎折腾,总之便是麻烦外加讨厌。
忠靖侯都开口说要把她挪回去,结果等侯爷都离开去隔城她还是没有动静,锦绣院里给备的屋子打扫了一回又一回始终无人入住,负责洒扫的婆子窝耳房里吃瓜子喝茶嚼嘴,“这姨娘架子可真够大啊,再拖下去,便是过年,那时候哪里能动土移居,铁定要到第二年,哎呦这算盘可打得够响亮的。”
谁都知道的道理,初姨娘却始终不动弹,住在祥云堂便不肯出门,吃喝都叫大丫鬟去提,之前还爱到外边走动走动的习惯,这下子静了,大家一眼就看出来,得,防贼呢。
至于防谁,可不是明摆着吗。
饶是夏茗尔这样的好性子都忍不住私下跟孙姨娘说,“初姨娘实在太过了。”也太把自己当回事,以为大太太会害她,否则做甚不肯从祥云堂挪出来,说是身子不好,先前受过伤,真当夏府穷得没有轿子会让她冒雪走到锦绣院么,何况这几日早停雪出冬阳了。
孙姨娘把姜汤给她:“行啦,人家爱把自己当宝有什么办法,别为那样的人气到自己,她爱搬不搬,最好一辈子住祥云堂,咱们太太还不稀罕她住进来。”到底对她嫌弃起来,大房里四个姨娘,加起来都没初姨娘一个架子大。
夏茗尔咬咬下唇,“虽然这样说,可、可父亲回来没准会找太太麻烦。”
“傻姑娘,老爷要找麻烦,还有十二姑娘柏哥儿在前头挡着,而且也不会殃及到我们,姑娘要护,肯定是一块护的。”孙姨娘在宅子里呆得久,有什么看不透的,此事跟太太无关,姑娘绝对不让这脏盆子往大房上头扣。
孙姨娘这猜头还真给才猜对了,忠靖侯回来得知初姨娘没有挪屋子,反而又受伤了还有些恼,夏弥缭便先寻过去解释:“初姨娘这三不五时生病受伤的,我想请她到锦绣院住,她便同惊弓之鸟一样,父亲,有些事情,您可要明察秋查好再来问罪。”
夏弥缭一说,忠靖侯本就疑心,这下干脆派人查个明白,回去就训了初姨娘,初姨娘红着眼眶忍眼泪,“爷是为我好,可这些日子以来我总做噩梦梦到在锦绣院里,我丢了孩子,连抱他也不能。”
一没说怎么丢,二没说是死是活,忠靖侯只是皱起眉头,“子不语怪力乱神,你别想太多。”到底没有动,却再没有往她那儿去,还把屋里的丫鬟给换走,包括初姨娘身边的大丫鬟,倒是留了一直照顾她的嬷嬷。
夏弥缭听到后只是笑,并没有对此多说什么,转身就教柏哥儿背资治通鉴,柏哥儿苦不堪言,“姐,我还没把它全部学完呢,后面不背好不好。”
“可是明日父亲要问啊,今日就当作预习。”夏弥缭摸摸他脑袋,“免得明日你背得断断续续还脸红,回来就该哭鼻子了。”
“我才没有。”柏哥儿扭头哼哼道。
夏弥缭督促他背完就让大白陪他玩,一人一鸟就跑到外头看雪景,柏哥儿手痒痒,跑到后边趴在夏弥缭窗头上问,“姐,我想玩雪。”就是把雪堆起来做个模样,要么就是打雪仗。
这窗子对的是她书房,夏弥缭刚进来便听到柏哥儿这一问,想想他确实背书背得辛苦,松快一下也正常,点了头放人,“不许打雪仗,待会儿咱们要去陪娘吃午食的。”
柏哥儿欢呼一声就跑出去,大白扑腾翅膀飞起来,跟在他后边,夏弥缭叫隶书到外头看着,免得让柏哥儿玩得太疯。
楷书将文房四宝摆好道,“姑娘,老太太今日出门,带二太太和少爷们五姑娘赴宴去了。”
夏弥缭执笔,“去谁家的宴。”
“襄王府梅花宴,听说是王妃请的,帖子里有请大太太,可帖子是送到老太太手里。”也就王侯以上的能叫老太太不再装病了。
后面不言而喻,老太太对锦绣院可谓深恶痛绝,哪里肯带大房去,自然是装作不知道的样子,何况今日连夏弥连他们也一块去,想必是给他们物色日后娘子,襄王府开宴请的人,可都是位份高的,差不到哪里去。
秋露恨不得啐一口,到底忍住了,好在姑娘现在才十二岁,没必要太急着相看,再说了,襄王府的邢之湄跟姑娘也是认识,往后有宴肯定还会再请,这样一想才忍住怒气。
夏弥缭提笔沾了墨练大字,等柏哥儿玩够后才收笔,秋露把湿巾递过去给她擦手,看纸上的字,各个都是锋利,愈发奇怪,“姑娘可是哪里不高兴。”否则按从前应该会一直练下去,而且字寻常来说,都是写得圆润,暗藏锋利,今次全颠倒了。
“是啊。”夏弥缭很干脆回答。
楷书听得愣住。
柏哥儿从外头冲进来,扑到夏弥缭怀里,“姐,我把雪捏出了大白,可好看呢。”
夏弥缭俯身捏捏他鼻子笑,“怪不得你进来是大白不跟着,现在它应该在拆那堆雪样子。”唬得柏哥儿鼓起脸蛋儿,两人一道出去,果真大白已经自己的雪样子给一翅膀拍摊了。
柏哥儿气得直跺脚,夏弥缭看看那雪滩,微微露出笑意:“没有便没有,往后再做便是。”
楷书在背后听着,心里忽地生起不安。
当日二太太回来就跑到锦绣院寻祈氏,再三问道,“你可知福康长公主孙子卫古,他是不是真做过能等龌蹉之事?”
祈氏还奇怪,见她焦急得很,后头一行人也赶进来,俱是去襄王府吃宴的,夏弥淼几步上前拉住祈氏,“大婶娘仔细吧。”
祈氏便将来龙去脉都说了,谁知夏二爷忽然一拳捶了桌子,满屋子的人顿时安静下来,夏弥缭正好带着柏哥儿去祈氏屋里吃午食,每日是如此,除非柏哥儿在书院里念书走不开,但夏弥缭是雷打不动来。
才踏进打听,就看见二太太身子晃了下,险些要昏过去,还是旁边的夏弥念扶住她,罢人扶到旁边坐。
祈氏看看他们,反手握住夏弥淼,“怎么回事,是不是老太太又做了什么?”
夏弥淼垂首,眉头死死皱起。
柏哥儿只觉得害怕,抓住夏弥缭手臂,抬头便见到她在笑。
眼里是阴沉的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