琼林宴是新科进士们的庆功宴,这种宴席上,当然是以一甲的三人为中心的,而后便是家世显赫的进士们,像徐均这种情况,自然是有些受冷落的。
寻常的寒门士子,不会放过这样的机会去攀附结交贵人,只求寻个机缘飞黄腾达,心浮气躁又没有骨气,也就是徐均特别些,才让金夫人留意了他。
莫尘蹙眉:“这人出身贫寒,芸娘嫁他岂不是要受苦?”
“我也是这样说,但芸娘,唉,你也知道,她想必是因为上次何永昌的事情落下了心结,也不愿意嫁高门显贵。”
莫尘思忖片刻,才道:“不过寒门出身能考上进士,其实倒也说明的确是个勤勉上进之人,倘若他自己争气,芸娘嫁他也不一定委屈,高门显贵看着风光,里头又关系复杂,不一定有这种门庭简单的好过。”
“这个徐均家里就一个寡母和一个小妹,的确人口简单。”
“芸娘性子软,她嫁进高门大户也真不一定应付得来那些事,说不准就被人拿捏欺负,这徐家既然人口简单,家境差些,到时候你给她多备些嫁妆贴补就是了,徐家一介寒门,莫家要拿捏徐家也简单,真成了婚,徐家定也不敢造次。”
“况且,”莫尘顿了顿,唇角掀起几分讽刺:“现在这些个高门显贵,也不一定就能风光几日,这逆党的案子牵涉甚广,也不知哪家牵涉其中,贸然结了亲,到时候说不准还沾上些不必要的麻烦。”
梁攸宁眉头紧蹙:“大夏都亡了多久了,竟真的还有这么多人暗中想要造反?”
“天下熙熙皆为利往,为的不是光复大夏,是自己,一朝天子一朝臣,从前的那些高门显贵,如今日渐没落,谁又甘心呢?”
莫尘拉着她坐下:“这个徐均,我回头再去打探一下,若是当真不错,这亲事定下也无妨,他科考名次靠后,到时候定要外放的,即便亲事定下,我也不会帮他,且看他沉不沉得住气。”
“芸娘还小,再多留三年,三年后徐均在外面资历攒的也差不多了,到时候把他调回京中来,把芸娘嫁过去,如此不是正好?”
但凡爱女儿的人家,都会尽可能多留两年再嫁的,十七八岁出嫁反而是最好。
这年头,好女婿也难找,便是徐均这样的,莫家不要,只怕还没等离京,就会有别的门第差一些的人家提亲了。
既然看中,当然得先定了亲才行。
梁攸宁眼睛亮了亮:“还是你想得周全!”
莫尘笑着捏了捏她的腰:“那是,也不看看你夫君是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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次日一早,用早饭的时候,梁攸宁就和芸娘说了这件事。
“按你爹的意思,这婚事定下,他外放也不急着成婚,等三年外放攒够了资历调回京中,再成婚,不单能多考察三年,而且你也不必跟着去外放受苦,只等着三年后嫁在京中就是了。”
芸娘柔顺的点头:“都听爹娘安排。”
梁攸宁叹一声,摸了摸她的头:“你这孩子啊,就是太没脾气了,在家倒还好,往后真嫁了人,我真有些担心。”
莫兴泽笑嘻嘻的道:“母亲不是说这徐家人口简单?况且家世寻常,到时候也好拿捏,定不敢欺负姐姐的。”
梁攸宁笑了笑:“是啊,你爹也这么说。”
莫羡予眉头轻蹙:“家世才学也太普通了些。”
梁攸宁轻瞪他一眼:“你这孩子,徐均出身寒门,能年纪轻轻就考中进士也是极不容易的,你爹从前还流落街头,如今不也闯出一番事业了?”
莫羡予抿了抿唇,终究没再说什么。
他又道:“那还得再亲自面见这人一面,看看是不是良人。”
“那是自然,过几日,我让金夫人帮忙牵线,让他去香山寺,到时候自然能见一面,看芸娘喜不喜欢。”
芸娘垂下头,两颊微红,有些难为情。
莫兴泽立马道:“我也一起去!我帮姐姐看看。”
莫羡予也道:“我也要去。”
芸娘头皮发麻,脸更红了:“你们去做什么?”
本来就很难为情了,他们还要凑热闹,岂不是要让他们看笑话?
梁攸宁笑着道:“那就一起去吧,不过不许乱说话,也不许擅自行动。”
“知道了。”两个小的十分老实的点头。
“好了,快些用完早饭要去宫学了。”
莫尘天没亮就已经出门了,最近因为查逆党的事他也很忙。
芸娘却突然想起什么似的:“我之前听母亲说,皇后娘娘也原打算在这次的新科进士们里给公主挑驸马的,可有人选了?”
梁攸宁笑着道:“原本是有一个的。”
“谁呀?”芸娘立马好奇的问。
“自然是那位三元及第的状元郎。”梁攸宁顿了顿,又摇头:“但后来还是作罢了。”
“为什么?”这件事臻臻甚至都不知情,应该不是因为臻臻不喜欢。
而谢溯这样三元及第的状元郎,家世,人品,才貌,无一不出挑,这样的人选,为何能作罢?
梁攸宁扯出笑来:“就是细想想不大合适。”
具体的原因,她当然不会跟他们讲的,总不能说,陛下介意他姓谢吧?
“况且现在在查逆党,公主也不好议亲,就怕不小心就踩雷了,皇后娘娘的意思是,公主的亲事再等等了,公主现在也一团孩子气,对这事本来也不上心。”
梁攸宁随便打发了他们:“好了,早些用完饭就上学去吧,我先去铺子上了。”
她说罢,便起身先出门去了。
梁攸宁和莫羡予对视一眼,两人都有些莫名的疑惑,也只有莫兴泽是个心大的,三两下塞了个包子到嘴里:“走了走了,一会儿要迟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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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午陈先生的文论课,下午,又是谢溯的琴艺课。
一节课听的她昏昏欲睡,终于熬到下课,却是又一次的留堂一对一加课。
谢溯坐在她对面,沉静的开口:“请公主先复习演示一下昨日学的右手的几个指法。”
臻臻已经在心里把他骂了一百遍,却还是深吸一口气,抬手在琴弦上演示了一下。
那铮铮琴音还是有些刺耳,听的谢溯眉头紧蹙,他深吸一口气,平静道:“比昨日进步了许多。”
臻臻歪头看着他,这人怕不是木头做的,怎么能一点情绪也没有?
若是别的先生,这个时候早就气的站起来拍桌子大骂一顿,然后拂袖而去了。
偏这个谢溯,简直就是根木头,讨好他也不行,故意气他也不行,软硬不吃,怕不是活人吧?
她偏不信这个邪!
臻臻突然扬起笑来:“先生,我哪里弹得不好?你教教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