狄仁杰再醒过来的时候已经是第二日的中午了，日上三竿。连日来紧绷的神经和严重缺失的睡眠让狄仁杰这一觉睡得格外地满足，以至于狄仁杰醒过来的时候还有一刹那的恍惚，不知道今夕是何夕。
“咳咳。”到底是没有休息好，狄仁杰忍不住轻声咳了咳，喉咙干涩的难受，狄仁杰下意识地就要下床去拿桌子上的茶壶倒水。只是还没等狄仁杰有所动作，坐在桌子旁看卷宗的人就已经察觉到了这边的动静。
“你别下来，水我倒给你。”王元芳见是狄仁杰醒了，立刻放下了手中的卷宗起身道。听到说话声，狄仁杰这才反应过来原来房间里是有人的。抚了抚依旧有些胀痛的额头，狄仁杰看向已经站在了他面前的王元芳。“元芳，你醒了？我这是怎么了？”很显然的，狄仁杰此刻的记忆还停留在之前李婉清说元芳醒了，他明明是去看元芳的，现在怎么变成他自己躺着了？殊不知他不说这话还好，说了王元芳反倒蹙起了眉头：”狄仁杰，你难道不知道休息的么？你以为你是金刚还是什么，精力无穷无尽？案子再重要有你的身体重要？竟然严重睡眠不足然后晕了，狄仁杰，很丢脸你知不知道？“王元芳说这话的时候原本是带了几分玩笑的心思的。一则是因为狄仁杰醒了，他担忧了一整天的心终于放了下来，所以语气略显嫌弃。只是这话停在狄仁杰的耳朵里，狄仁杰却意外地沉默下来。
狄仁杰其实鲜少有沉默的时候，像现在这样情绪变化如此明显的也实在是少数的。所以狄仁杰不说话了，王元芳一瞬间便有些尴尬，甚至是不知所措了起来，莫不是自己刚刚那些抱怨的玩笑话，刺激到狄仁杰了？狄仁杰不会这么脆弱的吧？虽然是这样想着，但是王元芳的语气瞬间变得有些小心翼翼起来：”狄仁杰？“
“你不在，我自然是一点都不敢松懈的啊。”不知道是不是王元芳的错觉，此刻狄仁杰的声音听起来格外地低沉，甚至是有些恍惚，可是王元芳偏偏也听得非常清楚。因为他不在，所以他才会那么拼命？为什么呢？现在他只是昏迷了几日，狄仁杰就已经这样。那么，他不在的那些年，狄仁杰一直都是怎么过来的？不，其实他也是在的，只不过是……狄仁杰不知道而已。王元芳突然就有点后悔先前对狄仁杰说的那些话了，可是又不知道该怎样开口解释。
“狄仁杰。王元芳还在斟酌后半句该怎么开口，狄仁杰却已经先一步打断了他的话。狄仁杰看了眼桌子上摊开了一桌的卷宗，有的甚至还掉在了地上。狄仁杰的目光在那些卷宗上停滞了一瞬，又转回了王元芳的脸上，很久都没有说话。直到王元芳被狄仁杰那灼灼地目光盯得有些架不住了，下意识地躲开了狄仁杰的注视，狄仁杰才反应过来了似地开口：“元芳，有什么发现。”狄仁杰问的，自然是案子。
王元芳下意识地松了一口气。话题扯回了案子上，王元芳的神情和语气都正常了不少。
“首先第一点，我认为，凶手是在跟官府挑衅。”一旦说起案子，王元芳就会习惯性地伸手去拿别在腰间的扇子，放在手中一敲一敲的，这是王元芳下意识地动作。狄仁杰很熟悉，因为曾经一度，他也同样养成了这个习惯。狄仁杰下意识地就把目光放在了王元芳手里的那把扇子上，嗯，一直都觉得王元芳的扇子上少了什么东西，现在狄仁杰终于想起来了。
扇坠。
前世狄仁杰从地宫并没有找到王元芳的任何一点痕迹，唯独是这把扇子，以及扇子上的吊坠。这吊坠，是自己前世放河灯的时候买的，原本是送给李婉清的东西，最后硬茬阳错地落在了王元芳的手里。这辈子史燕的死提前了，导致他们都没有放成河灯，这扇坠自然也是没有买成的了。
那时候狄仁杰觉得并没有什么，现在回想起来却觉得，或许有些东西从那个时候就已经显露出端倪了，只是那时候自己的心思完全都没有注意到那些。但是现在……狄仁杰看着被王元芳握在手里，一直在移动着的扇子，几乎是立刻就决定什么时候去买个扇坠，送给眼前的人。
“狄仁杰？狄仁杰，你到底有没有在听我说话？”王元芳说到一半发现狄仁杰一直都在盯着他的扇子看，神情有些发怔，又有些失神。而对于案子他说了这么久的结论狄仁杰却一点意见都没有发表，王元芳顿时就有点不满了，王大公子不满的时候就喜欢动动拳脚什么的，所以，王元芳原本握在手里的扇子在狄仁杰回过神来的时候就已经敲在了他的脑袋上。王元芳也不是真的生气，所以落在狄仁杰脑袋上的力道也不是很重。
“我知道，你说凶手是在跟官府挑衅，一般挑衅的原因无外乎就是仇恨和宿怨两种，可是凶手为了和官府的宿怨和仇恨就去杀无辜的人？这又怎么说？”这是之前狄仁杰一直想不明白的地方，之前因为王元芳不在，所以狄仁杰连个探讨的人都没有，这个问题一直都被压着。现在，狄仁杰终于是可以问出来了。但是王元芳不知为何突然就不想说了，或许是被狄仁杰刚刚走神的样子给影响了，此刻王元芳的脑海里，全是刚刚狄仁杰盯着他扇子的画面，所以难得的，王元芳也转移了话题：“狄仁杰，你刚刚走神的时候盯着我的扇子做什么？”原本等着王元芳解答的狄仁杰没料到王元芳会突然问出这么一个和案子没有丝毫关系的问题，但是狄仁杰还是回答了。
“我只是在想，什么时候送给你一个东西，比如扇坠什么的。说起来，我们认识这么久了，作为朋友，我什么像样的东西都还没有送给你过。”狄仁杰的话让王元芳一时间有些愣住，下意识地就想到了那个扇坠。
“扇坠？”王元芳想到了，而且在自己还没有反应过来的时候就下意识地脱口而出。这下换之前开口说话的狄仁杰愣了，他只是说送给元芳一个礼物，却并没有指明礼物会是什么，王元芳是怎么知道的？而且狄仁杰的眼睛也没有离开过王元芳，所以王元芳愣神的模样狄仁杰也是看地清清楚楚的。王元芳的表情是出神。如果是想要的礼物是扇坠的话，又为什么会出神呢？正是因为清楚，狄仁杰才更加觉得奇怪。狄仁杰也把自己心中的疑问问出了口：“元芳，你怎么知道我要送给你扇坠？”或许是狄仁杰此刻的目光太过犀利，所以回过神来的王元芳下意识地就觉得心虚。
“没有啊，狄仁杰，你想多了。我只是。。只是想要扇坠而已。”说完，王元芳竟然也不去管狄仁杰的反应，直接转身就迅速地抛开了，只是匆匆留下一句：“那个，我，我再去看看卷宗，看看会有什么突破，你刚醒就不要操劳了，再睡一会儿吧。”只有心虚的时候，王元芳才会变得格外关心人。这是狄仁杰认识王元芳总结出的一条规律。狄仁杰并没有动，也没有去追王元芳什么的，只是站在原地看着王元芳渐渐跑远的背影。王元芳突然的心虚，这实在是有些少见，狄仁杰不是不奇怪的。但是狄仁杰想不明白，或者说，狄仁杰并不是想不明白，而是心底的猜测太过惊世骇俗，就连狄仁杰自己都不是很确定。或者更应该说是，狄仁杰不敢确定。
是啊，又怎么会真的有这样光怪陆离的事情发生，本身他重生这件事情就已经够匪夷所思的，难不成所有人都和他一样的匪夷所思？这和他破案时候所遵循的事实的真相只有一个完全足够构成一个完整的逻辑悖论。
然而，此刻的狄仁杰并没有想到的是，排除一切决定性和不可能的因素，剩下的那一个，即使是再怎么让人觉得匪夷所思，也是事情的真相。王元芳，就是那个真相。
想了许久，狄仁杰还是得不出一个满意的结论，索性也就不再去想。毕竟两起人命案子是真的，即使现在对于狄仁杰来说除了王元芳的周全其他什么都不会在意，但是毕竟曾经在官场混迹了那么多年，他的手底下也破过那么多案子。对于狄仁杰来说，破案或许已经成为了狄仁杰的一种本能。不管这个案子是不是他经手，既然已经遇到了，那么找到整个事件的真相那是狄仁杰必须要去做的事情。抛开了之前思绪的狄仁杰，认真的开始思考之前王元芳所说的那些自己并没有想到的观点。凶手自然是不可能无缘无故地去杀一个人的，但是现在狄仁杰下意识地选择抛开这些确定的，不确定的因素，只单纯的去看待整件事情。
“刀口很整齐，两具尸体的伤痕数量也是一样的，凶手似乎有某种执念，那种执念究竟是什么呢？”狄仁杰蹙眉，手下意识地拉扯住自己的耳垂陷入了沉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