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道是不是狄仁杰的错觉，气氛刹那间有点沉寂。明明就是一碗普通的面而已，但是不止是狄仁杰，在场的其他三个人，都没有动筷子的迹象。或许是这次的案子画面太血腥给她们留下的印象太深？以至于狄仁杰在见到面的那一刻，下意识地反感。对，反感。在进门之前狄仁杰闻到香味明明是感觉饥肠辘辘的，但是此刻，狄仁杰却不自觉地蹙起了眉，刚刚明明好得很的胃口就像是凭空消失了一般。
“呕！”狄仁杰的思绪被这突如其来的一阵呕吐声给拉回了思绪，然后便听到了婉清夹杂着惊吓和担忧的话：“元芳，你怎么了？”狄仁杰的心下意识地就是一紧，猛的起身拉开了王元芳身边的李婉清，下意识地就拉住了那人。狄仁杰感觉到自己抓住的那只手似乎是不受控制地僵了一下。但是也是很快地一瞬间，快到连狄仁杰都几乎是以为，那只是他的错觉而已。
王元芳的脸色比起先前更加白地像一张白纸一样，两颊却显得有些泛红，或许是因为正在呕吐的缘故。王元芳皱着眉，手下意识地抚摸着肚子的位置，这番痛苦的模样落在狄仁杰的眼里不知道为什么，狄仁杰姬感觉心脏的位置一阵抽痛，说不出来的涩意，狄仁杰不喜欢这样的感觉。王元芳的呕吐似乎是缓和了一些了，只是脸色还是说不上来的难看，狄仁杰想都没想便脱口而出：“跟我回房。”狄仁杰的意思是让王元芳跟他回去，好让他查看一下他到底是什么地方不舒服了，狄仁杰根本就没想到那么多。可是他的这句话，落在在场的其余三个人包括王元芳的耳朵里，却是完全地变了味道。王元芳下意识地便拒绝：“我没事。”只是刚说完话，却是忍不住又吐了一口。王元芳却似乎是完全都不在意般，刚刚吐完，甚至连嘴边的残渣污秽都还没有擦干净，就又拿起了一边的筷子，看那架势，似乎还是要吃面。
只是看着面前热气腾腾的面，王元芳反胃的感觉却越来越重，眼看着就快要压抑不住，狄仁杰看王元芳这样难受的样子，也顾不得这两日显得有些复杂的心情了，想都没想就抬手拍掉了王元芳手里的筷子，口吻略显得有些生硬：”既然不舒服，就不要强迫自己。“
不知道为什么，狄仁杰话音落下的那一瞬间，王元芳的眼眶有些不受控制地发红，连带着眼前的情景都有些模糊了。王元芳手上挣扎的动作小了许多，狄仁杰察觉到了，想都没想，就把人从座位上拉了起来。也顾不得和在场的众人解释上一句，直接带着王元芳就快步上了二楼，顺带关上了二楼房间的门。
没有了狄仁杰和王元芳的楼下，一时间气氛显得有些沉默，或许是太沉默了。
“婉清姐姐，你还要告诉我，他们关系，只是单纯的朋友吗？”童梦瑶的声音略显哽咽，李婉清下意识地回过头去看的时候，就看到童梦瑶那双不知何时已经通红一片的眼睛，还有，那眼眶里不断凝聚和滑落的眼泪，不消片刻便湿润了童梦瑶一张秀气的脸蛋。
李婉清望着这样的童梦瑶，蓦地就一句话都说不上来。
被狄仁杰带回了房间的王元芳，刚进门就又控制不住地吐了一地，狄仁杰本就扶着他，站在了他的身边，自然不可避免地被波及到，纯白的衣角上瞬间便湿润了一大片，还带着若有若无的难闻气味。狄仁杰却似乎是什么到没有看到一样，径自扶着王元芳到床边坐下，就着临近桌子边茶几上的茶壶和王元芳倒了一杯润了润嘴：“好些了吗？”狄仁杰的语气很轻，王元芳条件反射地抬眼却不料狄仁杰此刻正低头看他，他这么一抬头正好撞上了狄仁杰的眼睛。嘴唇，也堪堪擦过狄仁杰的。虽然只是一瞬，但不知为何，那一刻就像身体里穿过了无数根电流一样，两个人都在一瞬间僵硬住了身子，半晌，都没有任何动作。
“我没事，狄仁杰，你去换件衣服吧。”王元芳的语气很淡，也很正常。但正是因为太正常了，狄仁杰不知为何就有点心慌。这样的感觉来地莫名其妙，但是狄仁杰就是控制不住自己的感觉。不过，狄仁杰低头看了眼自己身上的袍子，沾染上了王元芳刚刚吐的污秽，的确是不能再穿了。再看王元芳的确比刚刚的模样好些了，脸色也没有那么惨白了，狄仁杰松了一口气站起来，准备给自己换件衣服。
直到狄仁杰的身影完全消失在了帷幕后边，王元芳才抬起了脸。原本精致漂亮的一张脸上，温润如玉的桃花眼中，泪水四溢。
“狄仁杰，你这又是何必？”王元芳一边哭，一边喃喃自语。话虽然是在问狄仁杰，却更向是在质问自己。到了现在，王元芳几乎已经完全肯定，自己是真的喜欢狄仁杰的。或许从前并没有，但是现在，这已经是毋庸置疑的事情了。但是王元芳突然没办法确定，他到底是什么时候对狄仁杰有了不一样的心思的？或许是前世他死之后以魂魄的形态陪在狄仁杰身边的那些年？或许是自己看着狄仁杰一次又一次地拿着自己遗留下的扇子，喃喃自语的模样？或者也是，午夜梦回之时，狄仁杰的那声声回响在他耳边的呢喃？或者更早一些，前世他在地宫失去意识之前，看着狄仁杰的那一眼？
王元芳不知道。那种感觉，就好像他回过神来的时候就已经深埋在了他的心底。他对梦瑶一直都有所亏欠，直到今日也依旧还是有，但是王元芳能够清楚地确定，他已经不喜欢梦瑶了。对于曾经那个让他心动心折的女子，他已经不喜欢了。不喜欢了，那他喜欢谁呢？
或许，早就在游历的时候那一次次故意的挑衅和斗嘴之中，他就已经不知不觉地丢了自己的心，只是当时的自己还没有明白过来而已，毕竟是这么惊世骇俗的感情，等他反应过来的时候，就已经是天人永隔了。
狄仁杰回来的时候，王元芳也已经换了一身的清爽衣衫，又因为暗自出神的缘故，就这么安安静静地坐在床边。狄仁杰一直都知道王元芳很漂亮的，是真的很漂亮的。就连他这么注重皮相的人，曾经也跟二宝说过：“长的这么好看，不像短命的人。”可是那个人，终究还是短了命，还是在自己猝不及防的时候。狄仁杰永远没有办法忘记，他从长安的尚书府里醒来的时候，身边除了他自己，就只剩下一个二宝。就好像长安发生的一切都只是他做的一场梦而已，可是狄仁杰又怎么可能是那么轻易妥协的人？他告诉自己，他要找回那个表面清冷内心却柔软的李婉清，他不可能让她就此在他的生命里消失。可是在午夜梦回之时，泪眼模糊之前清晰地映在他心底的那一袭鲜艳灼人的红衣。
他又怎么敢，他又怎么敢说，他寻遍了山河大川并不是因为婉清，而是因为那个一袭红衣的骄傲少年？他不敢，不敢，所以只能生生错过，用二十年的时间去后悔。
“元芳？”最初见到那把扇子上的内容时，狄仁杰是怨的，或者说，更多的是巨大的震惊。聪明如狄仁杰，自然早就已经察觉到了王元芳的不同。只是狄仁杰一直都不敢确定，或许是因为王元芳下意识地隐藏，就像曾经王元芳一身黑衣掩藏了自己的身份，却一次又一次地选择帮助他一样。王元芳一直都是善良的，善良地把所有的痛苦都选择自己一个人去承担，善良到，狄仁杰心碎如绞。
那把扇子，狄仁杰不知为何突然想起了王元芳的扇子，就在几个小时前，他撕碎的那一把。那把扇子上其实并没有什么，只有一首诗而已。那是前世的狄仁杰控制不住情绪的时候在王元芳的扇子上留下的，只有短短的几句话。
十年一梦如昨日，
多少悲喜当年事。
韶华镜中池，
一寸白雪丝。
伴君度寒时，
弹曲衣襟湿。
待到人生暮色起，
与君再唱当年曲。
可以说，狄仁杰对王元芳所有不能说的心思，都包含在这里了。所以，如果王元芳不是同样重生的，又怎么可能知道他在他离开之后所写的那些东西。更甚至，狄仁杰都怀疑，当年，王元芳根本就没有死。但是这个推论在冒出来的第一时间就被狄仁杰否决。时至今日，狄仁杰也依旧没有忘记，破连环少女失踪血案的那一日，在自己面前蓦然出现却消失在纷飞如雨的桃花里的王元芳。
元芳，你曾经说，办案子，切忌感情用事。可是元芳，你知不知道，现在的狄仁杰，已经彻底，为你乱了心神。
狄仁杰的脚步不疾不徐，背对着狄仁杰的王元芳却突然有些紧张，或许是慌乱。狄仁杰每靠近一步，王元芳的呼吸就紧促一分。到最后狄仁杰在王元芳的身后，王元芳的手下意识地要拽住什么，但是抓了一个空。王元芳这才想起，狄仁杰已经把他的扇子，给撕了。
“元芳，你……是不是回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