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时外面的天比狄仁杰和王元芳刚起来那会儿已经大亮了,原本寂静地有些过分的街道已经渐渐有三三两两的行人,还有一些似乎是要出门摆摊的人,正或捧或抱或拎着拿着各自打算贩卖的东西,四下里搜寻一番,寻找着可以落脚的点。这人的一身喊叫或许是因为惊慌的缘故,即使是在渐渐喧闹起来的人群里也显得格外尖锐和突兀。何况敏锐如狄仁杰和王元芳,自然不过是一瞬间的功夫就抓住了其中的关键词:血色木偶。之前在客栈的时候那店小二说的话狄仁杰终究还是免不了放在了心上的,所以现在,狄仁杰只一句便已听得分明。看来,那店小二说的没有错,果然不过是隔了一天的功夫,就有人命案子发生了。
“你说什么?血色木偶?!”
“天哪!难道是木偶的诅咒?”
“呸呸呸,说什么呢?别胡说。”
“不管怎么样,我们先去看看吧。这次遇害的,又是哪一家。”
一时之间,原本寂静的街道充斥了各种各样的人声。也不知是谁提议的,去被害的人家看一看,一时间竟得到了大多数人的附和。也不过就是一会儿的功夫,刚刚才渐渐聚起来的人群一时间纷纷又散了。
“那个谁,发生事情的是哪一家?”有人开口询问刚才奔跑过来的那人。
“哦哦,就在对面那条街的隔壁,我这就带你们过去。”那人似乎是还没有从刚才的巨大震惊之中回过神来,听了询问之声才如梦初醒了一般反应了过来,指着来时的那一个方向,脸上依旧还带着先前的那一点点惊慌失措地表情。大概无论是什么样的人都难以改掉八卦的劣根性的,不管发生了什么事情,不管这个事情是不是和自己有什么关系,人们都是要克制不住好奇要去看一看的。
直到人群都走得差不多了,眼前的街道再次恢复寂静一片的时候,王元芳却略有些纳闷地看着依旧站在原地不动抚额的狄仁杰道:“狄仁杰,你怎么不走了?”若是在平日里,一有案子发生走得最快的不都是狄仁杰么?怎么这会儿人都差不多走光了,狄仁杰还是一动都不动?但是出乎王元芳预料的是,他的话音落下许久,狄仁杰再抬头的时候却是明显答非所问地问了他一句:“元芳,你想去吗?”不想再是我想去,而你只是无异议地跟随。刚刚出神的那一瞬间,狄仁杰似乎是陷入了某种魔障一般,突然间回想起了许多很久以前的画面。还有一些,是依稀已经恍如隔世的记忆了。
只是在那些记忆之中,大多数都是在破案子。可是就算是破案子,到后来也大多都是他抓住了线索,然后洋洋洒洒地解说上一大堆。而王元芳,大多数的时候说上那么一两句,大多数都是提醒他没有发现的线索,然后让他理顺,侦查,然后破案。而王元芳破案的时候,除了最初的相遇,然后斗嘴的那几次。狄仁杰甚至都觉得,他的记忆已经很模糊了。可是狄仁杰分明记得很清楚,在遇见他之前,王元芳的破案能力在京城长安也是数一数二的。许子牧不是曾经就说过:若论起破案的能力,在京城元芳敢说第二就没有人敢说第一么?
所以,到底是他的锋芒太盛所以遮住了王元芳的,还是有其他的原因?亦或者,王元芳是心甘情愿被他遮盖?狄仁杰原来从不曾细想过,如今仔细想来,却是有些控制不住自己情绪地红了眼眶。
“狄仁杰?”许是从来都没有见过狄仁杰像现在这般,隔了这么久都一语未发的模样。王元芳的语气略有些不明所以地又唤了狄仁杰一声。“元芳……”好不容易,狄仁杰克制住了眼眶里的涩意,想要开口却又被喉咙口一阵控制不住地哽咽给逼得顿了顿,良久才又道,话一出口却又似乎在喃喃自语一般:“芳儿,这次的案子你来破。”和王元芳很少叫狄仁杰为“怀英”一样,狄仁杰唤“芳儿”,如此丝毫都不掩饰亲密的称呼的次数也是不多的。所以猝不及防之下,王元芳听到狄仁杰的这一声,王元芳也是控制不住地怔了怔。
这次遇害的是桃花镇北街的徐老爷家,死者是徐老爷的小儿子徐诺轩。等到狄仁杰和王元芳双双赶到发生命案的现场的时候,徐老爷的家里已经差不多被围成水泄不通的模样了。狄仁杰大致看了一下,这些围着的人差不多都是之前在大街上的那群人群里的人。只是此刻,刚刚狄仁杰和王元芳在大街上看到他们的时候,人群还是咋咋呼呼的,现在却是很安静,不止安静,没有一个人开口说话,气氛隐约,还有些沉重。
狄仁杰下意识地往人群的最里面看了一眼,那徐诺轩的尸体被这人群给团团围住,就在中央,就是这些人自觉空出来的一块地方。狄仁杰看清楚了,人群中间就是一张床,而徐诺轩,就依旧还是躺在了那张床上,静静地,脸上也并没有什么痛苦表情。如果不是尸体的僵硬程度显示这个人已经死了足足有三个小时,远远看上去,那徐诺轩还真跟睡着了并没有什么两样。
“狄仁杰,你看。”正当狄仁杰正在不动声色地四下里查看的时候,原本一直站在狄仁杰身旁的王元芳蓦地扯了一下狄仁杰的袖子,然后往前指了指。狄仁杰下意识地顺着王元芳所指的方向看过去,只见那徐诺轩的床前,赫然就放着一个木偶。那木偶应该很明显是被人放上去的,还特地摆成了端正坐着的姿势。而王元芳之所以会指着那木偶给狄仁杰看的原因,是那个木偶,通体就是一片血一样的红色,就连那木偶的一双眼睛里,也是一片红色。偏偏那样的一双眼睛,从狄仁杰和王元芳的那个角度看过去,就像是直勾勾地在盯着那床上的,已经死去了多时的徐诺轩一般。
在狄仁杰和王元芳赶来的时候就注意到,桃花镇的地方官府也已经到了,这会儿正站在人群的群的最里面,也就是徐诺轩的尸体的前面,站在尸体最前面的那个人应该是桃花镇地方官府的仵作。狄仁杰和王元芳看到他的时候,那仵作正在试图把那徐诺轩的尸体给扳过来。可是那徐诺轩看上去也并不是很胖,但是不知为何就是很难掰过来。不过很快,当狄仁杰看清楚那徐诺轩的尸体模样的时候总算是明白了,她第一眼看到尸体的时候感到的那种怪异感觉究竟缘由为何。那尸体的确是徐老爷的小儿子徐诺轩并没有假,但是直到徐诺轩的尸体被那仵作翻了过来。所有的人,包括狄仁杰和王元芳在内,所有人都看清楚了。现在在他们面前的,哪里还能被称为是一具尸体?或者更确切地说,那的确是一具尸体,尸体也的确是徐诺轩,但是让人感觉毛骨悚然的是,徐诺轩的尸体,是被人不知用什么办法给硬生生抽干了人血,因为在极短的时间内失血过多而死的!
一个人,被抽干了全部的人血,那不就是只剩下一具干尸了?一具干尸,并且还是一具已经面目全非的干尸,给人造成的视觉冲击力可想而知。徐夫人得知了自己小儿子的死讯,在狄仁杰和王元芳来之前就已经控制不住地晕了过去。徐老爷虽然比起徐夫人要好一些,但是骤然间看到自己儿子的尸体,还是死状那么残忍恐怖的,一时脚下也有些发软。
“看,那是不是血色木偶?”
“天啊,血木偶又出现了。”
“这已经是第三起人命案了,难道,真的有木偶诅咒这个东西?”也不知是谁,突然就发现了那在徐诺轩的尸体前面端坐着的木偶,一下子就喊了起来。原本就已经僵硬了许久的气氛因为这一句话顿时就如同炸开了锅一般,再度陷入一阵恐慌。狄仁杰却是在再次环顾了一下四周和那具尸体,最后看了一眼那个端坐着的,几乎是在血水中浸透出来的木偶之后,趁着混乱之前,把王元芳给拉出了人群。
回去的时候都已经近正午了,王元芳被狄仁杰拉着,两个人不紧不慢地在街道上走着,对于方才发生的案子却是只字未提及。今日的狄仁杰实在太奇怪了,王元芳有些欲言又止。
“你是想问对案子有什么看法?”狄仁杰虽然没有回头,但是却似乎对于王元芳的疑惑已经了然于心。还没等王元芳回答,狄仁杰又道:“那芳儿你又有什么看法?那个木偶为什么偏巧就出现在那里?难道真的如同这里的百姓们所说,是木偶的诅咒?那个传说?”狄仁杰一连问了几个问题,王元芳有些反应不及,一时间不由得微微有些恼了:“狄仁杰,你在说些什么?”狄仁杰却似乎才意识到自己的失神,轻咳了一声安抚王元芳道:“元芳,别生气。我们先来整理一下,这三件案子的共同点。比如说,这血色木偶所代表的含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