现在的情况既尴尬又诡异。
隔着一道破碎的木门,她的左手手腕被周南城的手掌紧紧制住,不能动弹。右手却满是鲜血,仍在滴血给他。
江一冉一时气结。
猫没良心就算了,主人也跟着好坏不分,是非不明!
“周南城你放不放手,再不放我把你头发全剪光!”
她隔着木门对里面高声喊狠话,边说边试着甩开他的手,但没想到才有动作,周南城捉住她手腕的手竟然真的分开了?
紧接着另一只沾满血液的左手也缓缓缩回到门后。
“周南城?!”江一冉见他缩回的动作比刚才自然了很多,一眼瞧上去也不再僵硬别扭,不由又叫了一声他的名字,“周南城你是不是好了?”
门后没有声音,站着的身体也没有动。
她从包内摸出早就准备好的创口贴,撕下贴在食指的伤口处。
室内的血腥味还是很重。
地上,门上,折断的木渣上全是鲜红的血液。
江一冉试着伸手推门,却发现周南城的脚尖正抵在门后,“周南城,你在做什么,为什么不让我开门?”
“不要进来。”门后终于传来他的声音,只是听上去有些沙哑疲惫。
“周南城你怎么了?”
“身上还有哪里不舒服吗,有话就直说?”
江一冉说着就蹲下来,贴近门上的破洞朝里望,但一只宽大的巴掌飞快地挡住了她探究的双眼。
“江一冉……你是不是因为我受伤了?”门后的男人不知道为什么别扭起来,连说话都不像平日里干脆。
“没什么,只是放了些血。”江一冉回他。
“是阿猫告诉你的?”
“嗯,算是……”她“吧”字还没说出口,就听见房内传来一声凄厉的猫叫,听上去像是阿猫在承受什么难言的痛苦。
委屈地“喵喵喵”乱叫做一团,像做错事的孩子般无助可怜,让了听了着实于心不忍。
江一冉有心想看看室内的情形,但周南城的巴掌还挡在破洞那,只得再问,“周南城你到底在做什么,你在对我挡什么?”
“你要是不方便说,我现在就走,没必要遮遮掩掩,还当着我的面打阿猫。”
“不是!”这次,房里的人很快就有了回答,“江一冉,你怎么会想到我在这?”
当然是有人告诉我的。
江一冉虽然在心里这么想着,却不打算照实说出来,毕竟方潇潇一直都很怕周南城,没必要再给她添不快。
她在心里略整理思绪,轻声开口。
“因为你讨厌重复,却日复一日重复在小小的常兴街附近生活。我猜你之所以不离开北区不是不想,而是不能,有人或者是有事在限制你的行动。”
“那么既然你吃饭在小炒店,休息在汽修店,我猜你在这两点之间一定还有一两处住所,是供你个人绝对放松的地方。”
“回想你第一次进入黄家老宅是从暗门进去的,从这点上想就有了答案。”
门后的周南城,此时双眼又变回了之前的异色瞳,左眼琥珀色,右眼蓝色。但脸部的皮肤下,却长出一片片鱼鳞般的银色鳞片。
鳞片生长的速度很快,倾刻间就长到了脖子,手臂,向手腕涌去。
周南城急忙收回堵在破洞处的手掌,双手负在背后。
“还有吗?”他说话时语气平淡,但只有他自已知道心底的颤抖。
江一冉见房门破洞后的手掌撤下了,心里不禁好受了许多。
她开口继续道,“你的衣服大多是单色系,基础款,穿衣风格简洁讲究,这些都说明你注重个人感受,喜欢以简化繁。”
“但你的宝马车车身大红色,内饰是素白,这和你的品味倒也不算违背。但外表高调,内里如一,只能说明红色是你需要的保护色,之所以选择高调可能另有用途。”
“综合来看,你是一位实用主义者,没有安全感,不浪漫或是不讲究浪漫,更不喜欢复杂。”
“说得很对,”门后似有感悟地轻声一叹,“还看出些什么了?”
江一冉换了个舒服的姿势靠在门边。
“你喜欢烟火气,但不喜欢热闹,你行事隐忍低调,但在北区家喻户晓,所以你选择作为旁观者挤身人群,但不主动融入。”
门后的周南城,感觉到银色鳞片已经延伸至双脚。
但他淡定如常,毕竟这样的情形已不止一次,只要在“玉棺”中熬过今天晚上,明天太阳一出来,鳞片就会慢慢退去。
“我对旁人的事一向没兴趣,如果有一天你能活到我这个岁数,就知道我这情形已经不算坏了。”
这话里的语气有很明显的厌世情绪,江一冉一时也不知道该说什么好。
两人隔着木门四目相对,门里门外仿若两个世界,他们在黑暗中离得极近,却看不到彼此。
静了一会,她说。
“既然你没事,我就先走了。”
“你的手受伤了,回去好好休息,暂时不要再来这里。”周南城的声音听上去有些无力。
“好。”江一冉看着木门后的身影,“你……”
她本来想说“你好好休息”,但想到里面的“玉棺”又合拢嘴唇。
哪有正常的活人会在棺材里好好休息的?
她突然就明白,周南城为什么坚持不让她打开这扇破烂的木门。
就他身后的情况,他恐怕很难跟她解释清楚,他为什么会躺在“玉棺”里,还一副走火入魔的样子。
于是,滑到嘴边的话又改为,“再见。”
她说完转身就走。
快要跨出客厅大门时,房间里远远传他的声音,“江一冉,以后除了自已谁也不要相信。”
江一冉转身朝左侧的房间看去。
周南城还是没有出来。
阿猫也没有现身。
江一冉站在昏暗无光的门边,看向外面艳色四射的太阳,院中的花草瓜果在阳光下长得热闹喜人,但种下它的主人却是永远都触不到阳光。
就像人人眼羡的黄家老宅,红砖绿瓦建造的三层小楼看上去富贵殷实,但白日却是总也照也不进房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