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初的时候,唐烟还能端坐在傅临渊的病床前,努力摆出一副不在意的冷漠模样。
随着时间的一点点推移,她努力伪装出的冷漠,渐渐溃不成军。
开始慌,开始怕,怕他会真的再也醒不来。
枝枝大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床上的傅临渊,她之前哭得太多,她嗓子已经完全哑了。
她的视线,从他脸上缓缓地落在他露在被子外面的手指上,“爸爸的手指怎么就不动一下呢!”
“他睫毛也不动!好想爸爸睁开眼睛跟枝枝说说话。”
枝枝那双清透晶亮的眸渐渐染上了一抹绝望的灰,“妈妈,你说爸爸他会不会真的再也醒不了了?”
“不会!”
唐烟固执地开口,她像是在说服枝枝,更像是在说服她自己,“他一定会醒来!”
有时候,一句简单的话,便能抚慰人心。
听到唐烟如此笃定地说他会醒来,枝枝那颗荒芜的心中,渐渐又生出了期冀。
她那紧抿的唇扬起,她唇角的酒窝中,又溢出了蜜糖,“对,爸爸他一定会醒来的!”
“他说会看着枝枝长大,他还要亲自送枝枝出嫁,男子汉大丈夫一诺千金,他一定不会骗枝枝哒!”
“爸爸,你快醒醒!”
枝枝轻轻摇晃着傅临渊的胳膊,她本不想在爸爸面前掉眼泪,做一个只会哭哭啼啼的小哭包的。
可看着爸爸手背上扎着的针头,以及他手上缠的纱布又渗出了血,她还是又落了金珠子。
“枝枝真的好想听爸爸说话!想听爸爸给枝枝讲故事!”
“爸爸你说你会永远保护枝枝和妈妈,你要是不醒来,你怎么保护枝枝和妈妈!”
“枝枝愿意做最乖最乖的宝宝,爸爸你醒醒好不好?”
无人回应她。
唐烟每一次看向傅临渊,她都希望能出现奇迹。她希望能看到他睫毛眨动,看到他缓缓睁开眼睛。
可每一次都是失望。
他的双眸闭得那么那么紧,他唇又那么那么白,仿佛,慢慢凝结成了一块白色的化石。
一块,再也没有生命的化石。
这种想法,让她心中遏制不住恐慌。
她忍不住伸出手,就想紧紧地攥住他的手。
她手还没抓住他那缠着纱布的手,她脸上忽地狠狠一疼。
她一抬脸,就对上了赢从霜那双愤怒又疼痛的眸。
赢从霜前两天出国了,今天中午她一回国,她就得到了傅临渊出事的消息。
她听说他的情况特别特别不好,当她马不停蹄赶过来,看着病床上气息奄奄的他,她一颗心还是再一次下沉。
她知道他这次出事是为了救枝枝,她恨死了唐烟母女。
赢从霜太过骄傲,骄傲到都不屑动手打人。
可这一瞬,她真的是太心疼,太恨,太难受了,她完全无法保持惯有的优雅冷静,她只想狠狠地撕烂唐烟的脸,让她别再来祸害她的傅二哥!
唐烟从来没有被人虐的特别嗜好,如果是在平时,赢从霜打她,她肯定会加倍打回去。
但现在,她心好像空了,她完全没有以牙还牙的心情。
她只是如同石化一般,安静地凝视着傅临渊的脸,彻底将赢从霜当成了空气。
被她忽略,赢从霜越发愤怒,她忍不住又扬起手,狠狠地甩了她一巴掌。
“唐烟,都怪你,要不是为了救你生的这个孩子,傅二哥也不会变成这样!要是他有什么三长两短,我要你和这个野种给他偿命!”
陆聿是和赢从霜一块过来的,他因为要去停车,比她晚过来了几分钟。
他一进病房,看到的就是这一幕,赢从霜手狠狠甩在唐烟脸上,她脸瞬间红了一大块,她却仿佛没有感觉到分毫的疼痛,她依旧一动不动地坐在床边,凝视着傅临渊苍白的脸。
仿佛,世界这么大,人这么多,她再看不到其他,她目之所及,只有床上了无生气的傅临渊!
陆聿不由自主地拧紧了眉头。
她这副为傅临渊伤神、憔悴的模样,让他心里特别不舒服。
堵得他一口气上不去下不来,难以言说的郁闷。
赢从霜留在她脸上的五指印更刺眼!
陆聿恍神的刹那,赢从霜的手再一次扬起。没有分毫的犹豫,他快步上前,就死死地扼住了她的手腕。
因为自诩高贵有教养,赢从霜鲜少动手打人,但也不是从未打过。
她以前那屈指可数的动手打人,几乎都是当着陆聿的面。
那时候,他总是会笑得痞坏痞坏地抓住她的手,说,大小姐,你手疼不疼?
以后打人,不需要大小姐你亲自动手,我动手便好!
她以为,这一次他抓住她的手,和她以前打人一样,他也是担心她手会疼。
谁知,下一秒她就听到他对她厉声喝道,“够了!”
“你说什么?”
赢从霜倔强地咬着下唇,她那双美丽的眼睛,还是一瞬间被眼泪迷蒙。
尤其是感觉到手腕处传来的疼痛,她的骄傲更是被狠狠摧折。
之前几次,她隐约意识到陆聿可能对唐烟动心了,可她还是不敢想,在她和唐烟发生冲突的时候,他会不站在她这一边!
此时他对她的凶狠与冷漠,对她来说,无异于晴天霹雳,她都忘记了继续去教训唐烟,她红着眼圈质问他,“陆聿你这什么意思?”
“我说,你够了!”
陆聿越看唐烟脸上的红印越是觉得刺眼,他用力甩开赢从霜的手腕,就快步走到了她面前。
隔着远一些,她脸上看着还只是红,靠得近了,他才注意到,她脸颊上还被赢从霜抓出了一道血痕。
看着鲜红的血珠从那道血痕渗出,陆聿一颗心更是火烧火燎的烦躁。
他一把抓住她的肩膀,“烟烟,你脸受伤了!我带你去医生办公室处理下伤口!”
赢从霜惊怒到再一次瞪大了眼睛。
她方才打唐烟这两巴掌,她用了十足十的力气,此时她掌心火辣辣的疼。
陆聿说好的会一辈子对她好,他却不关心她掌心疼不疼,而是担忧唐烟脸上的那点儿红,他还是不是人!
赢从霜越想越是难受,她那向来婉转动听的声音中,也染上了苦涩的哑,“陆聿,你帮着别的女人欺负我,你混蛋!”
陆聿心中本就烦躁得厉害,赢从霜又忽而如此的不可理喻,他心中更是不爽至极。
想暴走。
但看到唐烟脸颊上渗出的血珠越来越多,他还是又顿住了脚,“听话!跟我去上药!”
“陆聿,麻烦你带她离开吧。”
唐烟现在完全没心情管自己的脸,她只是看着墙上时钟的指针永不停歇地往前走,她心里说不出的难受。
她旁若无人一般喃喃自语,“四十八小时,只剩下五分钟了。”
“如果,这五分钟内,他醒不来,他就真的……真的没了……”
她再也控制不住心中极力压抑的情感,她用尽全身的力气攥紧了傅临渊的手,“傅临渊,你醒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