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手重重摔落在床上,枝枝本就没有分毫血色的小脸,更是惨淡至极。
她也忍不住想起了,之前爸爸说她是野种的事。
可是妈妈刚带她回到帝都的那段时间,爸爸明明对她很好很好。
他陪她画画,教她写字。
他带着她去海边捡贝壳,他背着她,迎着风追逐海浪。
她喜欢做好多好多幼稚的事,有一阵子,她迷上了玩泥巴。
在下属面前,他那么高冷的一个人,陪着她用泥巴做出了各种模型,两人身上沾满了泥土,仿佛两个泥人。
他抱着她毫无架子灿笑,说,枝枝是爸爸的小公主。
爸爸会永远守护我的小公主,让我的小公主一辈子潇洒恣意,无忧无虑。
枝枝的眼泪无声无息滚落,她红着鼻尖,忐忑又小心翼翼问,“爸爸,枝枝现在,不是你的小公主了么?”
傅临渊面无表情地将剧烈颤动的手放到身后。
“不是!”
“我再说一遍,你爸爸是周潜!”
“你于我傅临渊,不过是猪狗不如的野种!”
“爸爸……”
枝枝知道,爸爸不喜欢总是哭哭啼啼的宝宝。
她也不想在爸爸面前掉眼泪,可她真的是太难过了,她还是扁着小嘴,泪如雨下。
她抽泣得直打嗝,“枝枝不是野种……”
“枝枝是爸爸的宝宝……”
“想做我傅临渊的孩子?你不配!”
冷漠地甩开枝枝再一次抓过来的小手,傅临渊转身,连一记施舍的眼神,都不愿意再给她。
“傅临渊,你怎么能这么说枝枝!她只是一个孩子!她……”
“唐烟,我再说一遍,一命偿一命!”
傅临渊声音薄凉到令人心寒。
病房里面的暖气开得很足,唐烟依旧觉得,身上冷得汗毛倒竖。
“你舍不得让这个野种给惜惜肚子里的孩子偿命,那便让那个老太婆,或者那个傻子给他偿命!”
“明早之前,我若是看不到他们三人其中一人的尸体,他们三个,谁都别想活!”
“傅临渊,你不能……”
傅临渊已经将病房大门摔死,冷漠无情离开。
“妈妈,对不起,枝枝好像又不小心惹爸爸生气了。”
“不是你的错。”
唐烟用力将枝枝抱得很紧很紧,“我的枝枝是天底下最好的宝宝,是你爸爸他眼瞎,才会总是凶我的枝枝!”
“枝枝你别难过,你爸爸总有一天,会知道你是他的宝宝。”
“妈妈,我以前一直特别想要爸爸。”
枝枝半垂下眼睑,她那双越来越黯淡的眸中,是掩盖不住的失落。
“但我现在忽然觉得,如果我对爸爸的爱,只是他的负累,那我就不要爸爸啦!”
枝枝不想让唐烟为她担心,她努力想要对着她扯出一抹灿笑。
但她心里真的是太疼了,她扯了半天唇角,最终扯出的笑比哭还要难看。
忽地,她攥紧了唐烟的手,无比认真地对着她开口,“妈妈,我知道,你好爱好爱枝枝哒。”
“你希望枝枝能够平安健康、长命百岁。”
“可枝枝心里清楚,枝枝的病好不了了。”
“枝枝多活一天,只是多花一天的钱,给你和太奶奶太爷爷还有小舅舅增添负担。”
“而且,枝枝的存在,只会让爸爸更讨厌我们,他还会去伤害太奶奶他们。”
“妈妈,枝枝求你了,你拿掉枝枝的氧气罩好不好?枝枝自己拿,有点儿害怕……”
唐烟眼泪刹那决堤。
她怎么都没有想到,她的枝枝,竟然要让她拿掉她的氧气罩!
她用尽全身的力气抱紧了她的枝枝。
“枝枝,你说什么傻话!”
“妈妈不能没有你!如果你做傻事,你真有什么好歹,妈妈也活不了了!”
“妈妈不会让你太奶奶和小舅舅他们有事!你们都是妈妈的命,妈妈要你们都好好地活着!”
见唐烟哭得这么凶,枝枝心疼得不要不要的。
她扬起手,小心翼翼地擦去她眼角的泪光。
“妈妈你别哭啦!枝枝不会再说傻话啦!”
“枝枝要好好活着!枝枝将来还要教妈妈肚子里的小娃娃玩泥巴呢!”
她肚子里的小娃娃……
唐烟的眼泪掉得更凶了一些。
她肚子里的小娃娃没了。
带着枝枝最后痊愈的希望,没了……
唐烟怕自己一说话,又是痛不欲生的哽咽,她没再说话,她只是一点点收紧自己的手臂,用力,更用力地将她的枝枝抱紧……
……
枝枝身体太差,她窝在唐烟怀中,很快就沉沉睡了过去。
唐烟轻柔地抚摸着枝枝的小脸,想到傅临渊临走前摔下的话,她心中尽是荒凉无垠的绝望。
不经意间,摸到了她小心翼翼放在包里的那枚塑料戒指,唐烟那双枯寂的眸中,瞬间光芒四射。
她忽然想起,她十三岁,他十六岁那年,他送给她这颗戒指糖的时候,他曾经,给过她一个承诺。
她说,只要她拿出这枚塑料戒指,他便会满足她一个心愿。
她要他兑现这个心愿,放过唐奶奶、唐遇和枝枝!
她给他打电话他不接,御江山别墅的密码他也已经换了,她进不去,她只能攥着这枚塑料戒指在门外傻等。
从夕阳西下,到夜色沉沉,她总算是等到了他。
她其实,真的不想再喊他阿渊了。
阿渊阿渊,是情到浓时,她对她的少年郎,最甜蜜最温暖的称呼。
而不是喊一只魔鬼。
可为了让他想起这一颗戒指糖的承诺,她还是喊了他这个称呼。
“阿渊,我有话对你说!”
见他车在她面前停都没停直接开进了别墅,她连忙跟了进去。
他丝毫没有要理会她的意思,下车后,他径直去了楼上卧室。
唐烟丝毫不敢耽搁,她强忍着脚心的疼追进去,就将那枚塑料戒指拿到了他面前。
“你还记不记得这枚戒指?这是十年前,你送我的那颗戒指糖留下的。”
“你当时说,只要我拿出这枚戒指,你就会满足我一个心愿。”
“阿渊,我求你,对枝枝、奶奶还有阿遇,高抬贵手!”
“戒指……”
见他那么认真地端详着她手中的戒指,她以为,他是想起年少时候的承诺,他愿意放过唐奶奶他们了。
她心中正松了一口气,他就猛地抓过她手中的塑料戒指,掰碎,扔进洗手间的抽水马桶,将开关按下。
“现在,戒指没了!你也该给他们准备棺材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