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依旧闭着眼睛躺在病床上一动不动。
他说的，只是梦话。
起初，他还模糊不清地说了别的话，后来，他仿佛变成了复读机，他一遍一遍重复，“她没有回来……她没有回来……”
周从嘉今天早晨刚回国，就得到了傅临渊受伤的消息。
他匆忙赶到医院，也听到了他的梦呓声。
他也看到了坐在傅临渊床边的唐烟。
因为十二年前的那件事，周从嘉对唐烟印象特别差，听着傅临渊的声音，他看她越发不顺眼。
两年前，大家都以为唐烟死了后，不少人都觉得，是傅临渊对不起她。
可他从不觉得，是他对不起她。
先入为主，他倒是觉得，唐烟欺骗了傅临渊的感情，还舍弃了他！
床上的傅临渊似乎是陷入了某种迷障，他双眸已经闭得死死的，但他那好看的眉头，却狠狠蹙起。
氧气罩下，他那张惨白的脸，写满了不安与绝望，仿佛他唯一的期冀，也被最信赖的人生生打碎。
看着他这副模样，唐烟的心脏狠狠揪起。
她觉得他此时的模样特别不正常，就像是，心脏病入膏肓。
“她没有回来……”
见傅临渊面上的表情越来越痛苦，越来越绝望，唐烟忍不住轻声开口，“傅临渊，你在说些什么？谁没有回来？”
“哈！”
周从嘉直接被唐烟这副揣着明白装糊涂的模样给气笑了。
他讥诮地挑了下眉，“谁没有回来，你会不知道？”
“唐烟，想想你十二年前做的好事，你对不对的起傅二！”
“什么意思？”
唐烟完全不明白周从嘉在说什么，“十二年前，我和他的相遇，只有美好，我没做过任何伤害他的事！”
“还在装！”
周从嘉知道十二年前那个晚上的事，还是他在给傅临渊治疗中，他趁他意识薄弱，催眠他后问出来的。
那个晚上，他没亲眼看到傅临渊被那几个歹徒折磨、侮辱，但他见过他身上的伤口，他见过他奄奄一息的模样，他无法原谅唐烟！
现在傅临渊命悬一线，唐烟本没有心情跟周从嘉争论。
但她能感觉出，周从嘉似乎知道什么对她来说特别重要的事！
她急切地追问他，“你能不能告诉我你这话到底是什么意思？十二年前，我怎么伤害过他？”
周从嘉狐疑地看了唐烟一眼，他不知道她遗忘了那个晚上的事，他觉得她大概率还是在装。
是以，他想直接说出事实，拆穿她的真面目！
他唇角勾起的弧度越发讽刺，“十二年前，十二月初八那晚，你在路上，被几位歹徒盯上。”
“那几位歹徒欺负你，你拼死不从。”
“他们试图把你带走，慢慢折磨你、侮辱你。”
“是傅二，他拼死拖住了那几位歹徒！”
“他大声喊让你走，你走了。但你走之前，你说你会找人来救他，你说你一定会回来！”
“可是他等了一晚上，你都没有回来！”
“唐烟，傅二看着性子冷，但他内心最火热。他想要保护的人，哪怕他拼上他这条命，他也不会后悔。”
“那晚你若是没说，你会带救兵回来，他心中不抱任何期待，也就无所谓了。可是你说了你会回来，他心中生出了期冀。”
“有了期冀，再被最信赖的人亲手打碎，才是最深重的绝望！”
“三十刀！那个晚上，他整整挨了三十刀！”
“当然，他身上并非只有刀伤！第二天早晨，我们找到他的时候，他几乎变成了个血人，我从未见过有人伤得那么重还能活下来，我至今都想不通，他那一口气，是怎么留下来的！”
“那些歹徒，不仅折磨他的身体，还对他进行过精神上的侮辱！”
“我就算是把他催眠，我也无法完全问出，他那晚到底还遭遇了什么。”
“后来，他身上的伤是慢慢好了，但他得了特别严重的抑郁症。他厌世，他自残，他眼中只有黑暗。他也讨厌那样的自己，可他克制不住伤害他自己。”
“我和我父亲一起，对他进行了好多年的心理治疗，他才渐渐看上去像是一个正常人。可我心里清楚，他只是学会了伪装。”
“他骨子里的厌世、自我厌弃，一直没有消除。”
周从嘉唇角的笑意越来越冷漠，“后来的事你也知道了，你来帝都上大学后，你们又相遇了。”
“纵然你背叛他、舍弃他，重逢后，他还是义无反顾地爱上了你，他不顾一切对你好，他努力摒除对你的芥蒂，满心温柔地将你捧在掌心。”
“只是你们被人挑拨，关系再一次天崩地裂！”
周从嘉脸上的表情渐渐变得凌厉，“唐烟，你总说，傅二他不信任你，你无法原谅他！”
“可是有十二年前的事横亘在你们之间，你凭什么要求他无条件信任你？”
“他能再一次爱上你，便已经鼓起了所有的勇气！你们之间的信任本就不堪一击，且七年前，摆在他面前的那些真相，又的确像极了是你背叛了他！”
“如果我是他，你有背信弃义的前科在，我也不可能相信你！”
唐烟怔怔地看着面前义愤填膺的周从嘉，她怎么都没有想到，十二年前，她和傅临渊之间，还存在过那么一个夜晚！
可是为什么，她什么都不记得？！
甚至她都不记得，那天晚上，她为什么没有遵守约定回去！
唐烟抱着自己的脑袋狼狈后退，“我不知道……我想不起来，我什么都想不起来……”
唐烟迫切地想要知道那天晚上到底发生了什么，她用力捶打着自己的脑袋，可她锤得自己的太阳穴都胀痛了，她大脑中依旧是一片空白！
“那晚到底是怎么回事！我怎么就是想不起来！”
唐烟急得眼眶发红，她气得直接狠狠地拍了自己的后脑勺一下。
依旧想不起来。
倒是脑袋忽而疼得仿佛要炸开。
她守在急救室外面一夜未睡，她身上又挨了不少棍子，现在脑袋这么疼，她彻底撑不住。
她猛然往前一栽，她就重重地倒在了地上。
“唐烟！”
周从嘉也没想到唐烟会是这种反应，她似乎，遗忘了那段记忆。
他气唐烟背弃了傅二，但他心里也清楚傅二多喜欢她，他怕傅二醒来后找他算账，他还是连忙把医生喊了过来。
幸好唐烟并没有什么大碍，她挨的几棍子都没有伤到要害，也没有伤筋动骨，她会昏死过去，只是疲劳过度，加上受到了刺激。
医生在傅临渊病房加了张病床，他们把唐烟抬到了这张病床上面。
陷入昏睡中的唐烟，做了一场特别特别疼的梦！
梦中，是十二年前的那个雨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