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元宵前夜，我去接怀孕的妹妹回家。
后车门打开，露出一张惊喜的笑脸。
「元宵快乐！咦，奶球又胖啦！」
猫咪亲昵的蹭上去，伸出右爪跟她击掌。
我笑着回头。
「新房装修好了，晚上婶子过来，准备了一桌你爱吃的。」
妹妹兴奋的钻进来，从包里翻出彩色的小围兜给奶球系上。
「真可爱！我们奶球可要美美的过节呀！」
「走，我早就想瞧瞧你的新房什么样了！」
25岁这一年，我总算拥有了属于自己的房子。
面积不大，两室一厅，却花光了我多年的积蓄。
大到地板墙面，小到挂画绿植，每一处都是精心设计的。
一家人都很高兴，商量后决定在新房过元宵，图个好兆头。
谁知回到家，满屋狼藉让我当场傻了眼。
四处散落的零食，水彩泼的遍地都是，组装好的乐高被拆的七零八落，雪白的墙上还有不知名的黑脚印。
熊孩子约莫七八岁。
鞋也没脱，踩在沙发上蹦，还攥着我珍藏的手办。
她妈坐在旁边看着，满脸慈爱，嘴里还叫唤着「别摔了宝贝」。
动画片的声音，混杂着熊孩子吵闹声十分嘈杂。
我的耳边嗡的一声炸开，血液直冲大脑。
「你给我滚下来！」
熊孩子愣了一下，扭头看我。
他妈妈立刻起身护住。
「孩子还小，喊这么大声干嘛？」
「你不看看他都干了什么！」
我怒火冲天，想把他拽下来。
他见我伸手夺手办，一屁股坐下，开始大声嚷嚷。
「不嘛！我就想要这个！」
「哎哎！多大的人了还跟个孩子计较！先给小宇玩一会怎么了？」
他妈妈急着拦我，嘴里嘟哝着。
争执间，那熊孩子缩在他妈身后。
趁人不注意，冲我挑眉竖了个中指。
这小混蛋！
还敢故意挑衅！
我气的浑身发抖，被妹妹一把拉住。
「姐，先别激动，都是亲戚...」
我妈闻声匆匆从厨房跑出来。
手里攥着抹布，新衣服上挂满水彩，愧疚的看着我。
「玥玥呀，对不起，妈正在给你收拾...」
「你婶子家孩子还小，难得过年来一次...」
我一口气险些上不来。
「妈，你道什么歉？」
「我刚装的房子，被搞得一团糟！孩子教不好就别带出来啊！」
熊孩子他妈立刻反怼。
「你还上过大学呢，老师怎么教你的？尊老爱幼不懂吗？」
「我好歹是你婶子，上门还带了鸡蛋，你呢，进门指着客人鼻子骂！」
「东西坏就坏了呗，又不值钱再买就是了，跟个小孩计较什么！」
我冷笑一声，指着满屋狼藉。
「不值钱？我刚装修的房子，花了二十多万，这些手办每个都大几千。」
「你给我买？给我重装修吗？」
「啥玩意？」
他妈差点蹦起来，极其夸张的瞪着我。
「就这破玩具大几千？还真敢开口啊。」
「不玩了！还给你还不行吗，真是抠搜...」
说完满脸不高兴，去哄熊孩子放下手办。
那小混蛋阴着脸，死死盯着我。
随后「咔嚓」一声拧断了手办的脖子，咧嘴恶笑。
「傻B，敢讹我们，让我爸打死你！」
2
我抄起桌上那袋鸡蛋砸了上去。
尖叫声中，熊孩子身上挂满了粘稠的蛋液，狼狈的睁不开眼。
他小脸涨红，龇牙咧嘴的冲过来，被他妈一把抱住还不断蹬腿踢我。
「我草尼玛的大傻B，你敢打我，我弄死你！」
我妈和妹妹都惊呆了。
谁能想到一个七八岁的小男孩，满嘴脏话，眼神凶恶的仿佛要吃了人。
他妈妈一边心疼的给他擦，一边用眼神刀我。
「真行啊玥玥，对一个孩子动手，打坏了你负责吗？」
「你要不要听听他嘴里骂的什么？」
我面无表情，看着他妈支吾狡辩。
「这只是孩子打招呼的口头语...小孩不懂事你也不懂事吗？」
打招呼？
我嗤笑，抄起一旁的扫帚，直指两人脑门。
「行啊，那我也来打个招呼。」
在他妈震惊的注视下，我冷笑道。
「傻B，现在立刻给我滚出去，晚一秒，我就轰爆这小子的头。」
嘭！
破碎的手办骨碌碌滚到我脚边。
他妈一把抱起熊孩子，骂骂咧咧的直奔大门。
那小崽子趴在肩头，乌黑的眼珠死死盯着我，神情诡异的令人发毛。
「这大过年闹得...」
我妈满脸忧愁，欲言又止的看了我一眼，擦擦手追出去。
妹妹拍拍我的肩膀，小声道。
「姐，别气了，我去把咱妈叫回来。」
我点点头，看着满屋凌乱气不打一处来。
好好的新房，跟被洗劫了一样！
真是糟心！
门外隐约传来嘈杂的交谈声。
我一屁股坐在沙发上，揉了揉发涨的太阳穴。
奶球也一反常态，跑到我的脚边扒拉裤腿，叫声也比往常尖锐。
「喵喵...」
「乖，别闹。」
我有些烦躁，正想拨开它。
忽然听到楼道里传来暴躁的尖叫。
「傻B，挡路了不长眼啊！」
是那个熊孩子！
不知怎的，心脏一瞬间被揪了起来。
我倏地起身，拔腿就往门口跑。
「啊！」
「瑶瑶！」
昏暗的楼道里。
妹妹身体一晃，整个人失控的向楼梯下扑去。
我看到一只小手迅速收回来。
那一瞬间。
全身血液仿佛被冻结了，大脑一片空白。
我本能的冲下去，一把推开熊孩子，想拉住她。
可来不及了。
妹妹重重摔倒在地。
她抱着肚子蜷缩，满脸痛苦惊慌。
刹那间，所有人脸上血色尽褪。
「打急救！快打急救电话！」
我妈脸色苍白，慌乱的大喊着，几欲晕厥。
熊孩子他妈也被吓到了，哆嗦着摸出手机打电话。
夜色里，我僵硬的抬头，看向站在楼梯上的熊孩子。
他冷冷的注视着这一切，眼里流淌着毫不掩饰的狠意。
这是我第一次，在一个半大的孩子身上看到。
宛如毒蛇一般，阴冷的眼神。
我盯着他，双手止不住颤抖。
「你知道她怀孕了吗？」
「知道，她要流产了对吗？我看电视剧里都这么演的。」
他语气稚嫩，眼里却闪烁着快意兴奋。
「为什么要推她？」
熊孩子眯起眼，露出两颗虎牙，笑的残忍。
「这傻B，走得慢还站不稳，我就推了一下怎么了。」
我倒吸一口凉气，后背密密麻麻冒出冷汗。
明知会流产还把孕妇推下楼。
但凡有一丝人性，都不会如此恶毒！
熊熊怒火顷刻吞没了所有理智。
我一个箭步冲上去，狠狠抽了几巴掌！
「你敢打我？信不信我叫我爸杀了你！」
他捂着脸嗷嗷叫痛，阴毒地瞪着我。
我揪紧他的衣领，咬牙道。
「闭嘴！我警告你！」
「今天我妹但凡掉一根毫毛，我都会让你生不如死，后悔活在这个世界上！」
3
晚上10点，医院急救室。
我妈瘫软在排椅上，涕泪满面。
「玥玥啊，你妹要是有个三长两短，我可怎么活啊...」
「都怪我，应该牢牢护着她的...」
我紧紧攥着她的手，一口气在心里闷着，几乎爆炸。
「没事的妈，瑶瑶孕中期，胎儿已经稳了，不会有事的。」
我爸仿佛苍老了十岁，佝偻着背站在角落打电话。
他在通知妹夫一家。
谁曾想过个团圆节，竟然还让妹妹在鬼门关走一遭！
我深深吐出一口气，把头埋进臂弯里。
瑶瑶小我三岁，出生后就受父母疼爱，以前我并不喜欢她。
我性格火爆。
她偏偏温顺的像个小鹿，每次受了欺负都泪眼汪汪的喊姐姐。
我看不惯她那副温吞样，更受不了她粘着我。
小时候，妈妈让我在家洗衣服，我约了朋友偷偷溜去游乐园。
谁知出门前，被她死死拽住自行车后座。
「姐姐，你带我一起去玩吧，我保证乖乖的...」
她粉嫩的脸上挂着泪珠，哀求道。
我嫌麻烦，厌弃的甩开，骑上自行车扬长而去。
「你就是个累赘！别跟着我！」
回头时，我看到她孤零零站在原地。
垂头耷肩，很是落寞。
晚上回来，却发现本该我洗的衣服，已经被妹妹一件件，整整齐齐的晾晒在阳台。
我没有被妈妈训斥。
那年我十二，她才九岁。
上了高中，校外打架，我被揍的趴在地上起不来。
也是这个小我三岁的丫头，冲进人群把我拦在身后。
明明怕的浑身抖成筛子，却还瞪大眼睛嚷嚷着。
「谁敢打我姐姐，有本事先打死我！」
她明知道有可能会被打，却还是义无反顾的替我出头。
再到大学，她连夜坐6个小时的绿皮火车，只为来学校安慰失恋的我。
知道我喜欢猫咪，特意挑了奶球送来陪伴我。
每到节日，都会省吃俭用，送我三四千的手办和饰品。
可她自己却只穿拼夕夕50块的裙子。
眼眶忽然发酸，我揉了揉眼角。
身为姐姐，这么多年，我亏欠她很多。
悔恨像巨浪汹涌，几乎要将我淹没。
如果当时我反应能再快一点...
再快一点点...
不知过了多久，妹妹被推了出来。
她紧紧闭着双眼，嘴唇干裂，脸色苍白的吓人。
头发也早被汗湿，黏糊糊贴在额头上。
看到她这副模样，我的心仿佛被狠狠撕碎了。
一瞬间，我恨不得将那家人千刀万剐。
「保住了。」
医生擦了把汗，嘱咐道。
「先留院观察一天。」
我刚松了口气，眼前一晃，一个身影软倒下去。
「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