打从今天一早到达西奈山医疗中心,元润就开始心神不宁。
原因无他,关行九不知所踪。
江余令去世,江家所有人都赶回禾州,除了上官泷。
M国医疗技术发达,脑癌虽无法治愈,上官泷病情却尚算稳定。
因此上官泷没赶回禾州不是因为身体情况不允许,而是她以‘悲痛欲绝,再次病倒’为由,主动选择留在纽城。
这很不寻常。
江氏夫妇明争暗斗一辈子,上官泷比谁都乐于见到江余令的葬礼,如此具有胜利意义的标志性场面,又如何肯缺席?
从内心里讲,元润早已厌倦江氏的腥风血雨,然而一个多月前……
光天化日之下,暂住布鲁克林的关行三姐妹突遭横祸,被打得奄奄一息不说,关行三还被剜去右眼。
而种种迹象表明,凶手竟是早已不在人世的陆景城。
因为关行三醒来之后,状若疯癫,反反复复念叨两句话。
——Lucas没死!他还活着!
——所有招惹过Chloe的人,Lucas都不会放过,接下来,是上官泷、江彻、楼美。
报警后,警方认为关行三突遭横祸,刺激过度,在胡言乱语。
这不奇怪。
一个早已去世近五年的洛城帮派份子,如何能跑到纽城作案?
经过初步调查,警方态度敷衍地表明,或许与意大利黑手党有关,只是目前缺乏相关证据,尚未结案。
以纽城警方的办事习惯而言,该类案件基本到此为止,除非有人施压。
江彻当然不会为关行三做什么,还嘱咐众人瞒住许青岚,之后回禾州,又一并带走恨意滔天的楼美。
用江彻的话说:“本来就是关行三胡言乱语,钗钗不在岚姨已经够担心了,不要再让她胡思乱想。”
江彻这番话自然是想大事化小,上官泷听后却沉默好多天。
其实就连元润,也开始惴惴不安。
他接触过的人里谁抠过人眼珠子?一个许钗,一个陆景城。
以许钗的脾性,他不觉得许钗会对关行三下黑手,那么就只剩陆景城。
可是陆景城当年出事时,元润也是去了医院,一个颅骨被子弹击穿,脑组织大面积失血的人,真能活下来吗?
几十年的专业知识告诉他,可能性不能说没有,却渺茫至极。
也因此,元润强自镇定好一阵子,毕竟江彻是那般镇定,如同矗立着的一根定海神针。
直到今早,护士告诉元润,日日准时报到的关行九没来,他开始心神不宁。
此时此刻,元润已经徘徊在医院走廊里两个多小时了,他思如潮涌,不断回想这些年来的一点一滴。
其实除小八以外,关家小伙子们并没有多喜欢强势的许钗,以往会对许钗好,只是看在阿彻面子上。
如今孩子们一个个长大,各有各的心思,小九打小就与关行三关系好,仅次于小美。
据说之前在夜店出事,原因之一正是小九通知江明月前去,小九为此自责不已……
想到这里,元润再无法镇定,举手轻敲病房门。
开门的是玉莲,上官泷最为信任之人。
仿佛早知道他想问什么,面容憔悴的上官泷主动开口:“小元,很担心许钗吗?”
这话一出,答案便一目了然。
瞬间,元润心头震怒,胸膛中犹如燃烧起一团烈火,“你难道还没吃够亏吗?许钗惹不得!”
并非。
她上官泷也是到现在才看破,真正惹不得的人,是陆景城。
上官泷无力解释太多,只疲惫的闭上眼眸,“从前,我以为我足够了解许钗。”
她上官泷刚烈决绝一辈子,阅人无数,自认还算了解同样刚烈决绝的许钗。
“直到许钗做空日元,我发现我大错特错,许钗根本不是真的强势,她只是用凉薄寡情的处事态度,断绝她产生弱点的可能,用强硬霸道的铁血手腕,掩盖她心慈手软的致命缺点。”
致命缺点……
“你!”元润头皮一紧,他又惊又怒,“你这是有恃无恐了?!”
“……没错。”
正如她对阿彻说过那般,Joe是一条可怕的毒蛇,她是真不想跟Joe打交道。
然而这一回,Joe是一定要陆景城陪葬的,而她上官泷,左右一个行将就木之人,什么都不再畏惧,索性便配合这一遭。
但凡有一丝机会,她都不想陆景城那祸患留在人世。
一方面陆景城胆敢放言要报复阿彻;另一方面,陆景城活着就是碍阿彻的眼;还有一方面,陆景城是陆北乔和温绒的儿子。
无论从哪方面而言,陆景城都该死。
不过她也仅仅是配合Joe,并没有和Joe合作。
倘若陆景城难逃此劫,有阿彻在,许钗无论如何都下不去重手,最多是老死不相往来。
说到底,还是那许青岚主动找上关行九,是许钗她自己的亲妈硬要往圈套里钻,怪得了别人?
反之陆景城逃脱此劫,她上官泷其实真没做什么,本就是楼美暗示关行九,关行三从中配合,她上官泷只是故作不知罢了。
想她一个脑癌晚期患者,又哪有精力看住如此多心思各异之人?
另一边,元润心头疑窦丛生,那些潜藏在暗处的可能,仿佛野生疯长的藤蔓,猝不及防地紧紧缠住他手脚,令他隐隐战栗。
终化为一句悲愤交加的控诉:“你以为就你最聪明吗?你这样,你让阿彻情何以堪?!”
“……以阿彻的身份地位,本就不该有情,又何谈情何以堪?”上官泷冷漠至极。
阿彻曾告诉她许钗说过的一句话——有些东西只有失去才会明白,当初就不该好好珍惜。
对于这句话,她上官泷无比认同。
“阿彻真的很好。”上官泷说:“他唯一的缺点就是太在乎许钗,在乎到连性命攸关的胎记都能在梦里交托出去。既那二人不会在一起,就不如通过陆景城这件事一刀两断,免得日后再生烦恼。”
沉默良久——
“……你可真是癞蛤蟆趴脚背,不咬人膈应人!”元润愤恨地如是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