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钗是真累了。
累到什么都不愿再思考，累到栽进床上就开始蒙头大睡。
她什么都不想管了。
什么金钱啊地位的，都不想管了。
她痛恨这勾心斗角、互相牵制的一切，她只想尽快结束这错综复杂的局面，哪怕是……快刀斩乱麻的团灭。
一觉醒来已是天色微明，居然一口气睡了十几个小时，都快赶上刚重生那时了。
拽下横在腰间的古铜色臂膀，许钗下床洗漱、喝水，又从冰箱里翻找出长条面包，囫囵着吃下，好难吃。
习惯性的去找棒棒糖，却发现最后一根已经在昨天吃完……
陆景城一直靠着床头，安静的看那双笔直修长的美腿不停的在地上走来走去，直到停止不动。
他便伸了下手，指向房间角落，“那里有。”
“……嗯？”
“棒棒糖，昨天徐迟带来的。”
许钗却没去拿，重新打开冰箱翻出块巧克力，默默啃着。
“过来。”陆景城说。
许钗不发一语的起身走向大床，熟门熟路坐到陆景城怀里，大口大口咬着巧克力。
嗯，现在又是什么小花招呢？
揉弄着蓬松柔软的长发，陆景城俯首说道：“现在只有咱俩，你可以随便折腾我了。”
呵呵。
许钗嗤笑一声，“我大师兄在你手里，我怎么敢？牲口！”
“……对不起。”
古铜色的手掌顺着长发滑下，摩挲着玲珑有致的锁骨，又顺着纤细轻巧的项链，从低矮的领口处拽出X造型吊坠。
把玩着吊坠，陆景城语气是前所未有的真挚恳切：“我说过等咱们离开洛城，我把你当祖宗供起来，是真的，我不会动楼美，到时候你说怎样就怎样，全都听你的，好不好？”
许钗却冷冷的瞪他一眼，“我说不好有用吗？”
是啊，她性格这样强硬，怎会忍得下受制于他？
“小豆芽，”单手托住许钗后脑，陆景城以额抵额，“就一次，就让我这一次，好不好？”
“……”
这问题就没有回答的必要。
陆景城早已察觉到她想离开，她说‘不好’没有实际意义，她说‘好’陆景城也不会相信。
之所以这样问她，不过是不甘心。
此时此刻，许钗拼命回想着前世自己的一举一动，换作前世的她，会如何应对？
为什么，就有些模糊了呢？
可无论如何……
真情实感都应该是入戏的基本原则吧。
许钗抬起一只手，捧着陆景城的脸颊，因为焦虑和疲惫，冰凉的指尖忍不住发抖，“我现在好累，陆景城，我什么都不想管了，我甚至想跟所有人同归于尽，我觉得我脑子快爆炸了，怎么办？你告诉我该怎么办？”
陆景城眼睛眨也不眨地看着许钗，满心都是无奈，任由她用拇指一寸寸擦过他的脸。“别这样。我知道是我的错，我会改，你给我时间，我一定都改。”
许钗却瞪着一双泛红的杏眼，直愣愣地，牙齿咬着嘴唇，一串串汗珠在不知不觉间顺着额头淌落。
她暴躁而焦灼，“不止你该死，很多很多人都该死！上官泷、江余令、许耀东、陆简、九叔，他们全都该死！如果不是他们，楼美不会来这，如果不是他们，江彻不会想回江家，如果不是他们，你根本就不会是现在这样一只牲口！”
就因为她心知肚明，所以才格外焦灼。
“陆景城！你不该是这样的，我痛恨前世的你，但我更痛恨现在的你，你让我看到你的原生态，你让我质疑前世的自己，你告诉我该怎么办？我前世拼了命地从泥坑里爬出来，拼了命地努力，自以为牛逼到飞起，其实我连事实的真相我都搞不清楚，从回忆里抽离我才发现，我就像个恨不得原地去世的智障……唔……“
“不要说了。”用力捂住那喋喋不休的嘴，陆景城有些罕见的无措。
他能感觉到，小豆芽说的是真心话，她确实更痛恨现在的他，这让他倍感压迫。
“许钗，我让你报复，你想杀我还是坑我你都放马过来，我不跟你计较……嘶！”
尖利的小牙一口咬上虎口，疼得陆景城一个激灵，却一动不动任由她发泄。
她就像一只狂躁的小兽，不停地咬他、抓他，还骑在他身上打他，用小脑袋凶狠的撞他。
“你个王八蛋，你个牲口！我他妈要是能杀你，你还能在我身边睡这么久吗？你当我和你一样惜命怕死？陆景城！你让我好难堪。”
没错，她不怕死。
他完全能够感受到，这一刻的小豆芽，甚至是痛苦到想要求死。
“对不起。”紧紧拥抱住许钗，陆景城疲惫不堪，他彻底妥协，“我现在放了楼美，你让他尽快离开洛城——”
“不要。”许钗呜咽着阻止。
陆景城习惯光着上身睡觉，顿时便感觉到胸膛阵阵湿意，是小豆芽的眼泪。
他想，或许眼泪也是她的武器，因为对他来说，这就是刀刀刻骨的凌迟。
她哭泣着说：“我大师兄出去会碰到什么事没办法预料，起码在这，我知道你不敢伤害他，陆景城，你真的让我好难堪。”
她说的是不敢，而不是不会……
陆景城苦笑，“你明明什么都懂，为什么还要这样？”
那些事真就那么痛苦吗？
放下真就那么难吗？
至于难堪，他真的不懂小豆芽的难堪，因为他难堪的时候太多，记不过来。
“陆景城，怎么办？”
“陆景城，我虐不动了，可我真的不甘心。”
“陆景城，你放过我吧，我也放过你，就当什么都没发生过，就当从来都不认识。”
“陆景城，咱们把所有事都忘了吧，我忘了你虐过我，你也忘了我撩过你。”
“陆景城，我玩不起了，我好累，我到极限了。”
“陆景城，你说错了，我不是什么都不在乎，我是不敢在乎。”
“陆景城，我其实特别爱我自己，所以我什么都不敢在乎，在乎就会有弱点，就会被你威胁。”
“陆景城，没有信念我就是行尸走肉，我再也不想做行尸走肉了。”
“陆景城，你不要让我看不起我自己，不要把我信念摧毁好不好？
“陆景城，我好累。”
……
陆景城真真切切感受到，她是真的累，就这样碎碎念不停地嘟囔。
然后，就疲惫不堪地骑在他身上，睡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