意识渐渐回笼,盛晚萤睁开双眼去看,一大片白色压进她的眼里,加上身下柔软的触感,让她意识到现在她正平躺在床上。
盛晚萤侧过头,又是一片晃眼的白色,不过这白色不再来自白漆,而是南卿月衣裙的颜色。
只见南卿月惊喜上前,关心道:“晚萤妹妹你感觉还好吗?”
“还好。”可盛晚萤刚说完,身子就晃了一下,似要证明她说的是谎话。
见盛晚萤情况虚弱仍要强撑,南卿月神色变得难看起来,沉默片刻后,她突然欺身上前抓住盛晚萤的左手臂,将衣袖往上一掀。
“卿月姐姐!”盛晚萤不禁惊呼。
但南卿月的动作太快,待她想要阻止时已经来不及了。
没有了衣袖的遮蔽,盛晚萤左手的一截小臂露了出来,虽然白皙,但和上一次见到的不同,原本应是光洁的肌肤上有三四条伤痕,大多还往外渗血,明显是新添的。
南卿月紧盯着盛晚萤的双眼:“这是怎么回事?”
盛晚萤低下头避而不答,只是问道:“莫崇明知道了吗?”
南卿月摇了摇头:“还没有。”
盛晚萤晕过去,他们三人合力将她带到房间休息。
之后为查明病因,南卿月为盛晚萤诊脉,发现她脉象虚浮乃气血不足之象,便让莫崇明和北堂献去帮忙煎药。
盛晚萤的伤被她发现是在他们两人离开之后,因此莫崇明并不知道盛晚萤手上有那么多条触目惊心的伤痕。
还不知道就好,盛晚萤心里松了一口气。
盛晚萤双手交握,盖在南卿月手上:“卿月姐姐,你能替我保密吗?我不想让别人知道这件事。”
南卿月疑惑蹙眉,不理解盛晚萤为何要掩盖此事,然后一个念头慢慢从疑云中浮现出来。
“这些伤该不会是你自己弄的吧?”南卿月问。
盛晚萤没有说话,不过她的沉默间接地给出了答案。
“为什么?”南卿月惊讶极了。
盛晚萤想要和南卿月解释,抬起头,看见前方的两扇门并未关上,而莫崇明就站在那两扇门之间。
他手里拿着一只瓷碗,碗里的药汤是刚熬好的,腾腾的热气向上飞升,模糊了莫崇明的脸庞,让人看不清他此时的表情。
盛晚萤迟迟没有说话,她可以随便说些什么来搪塞南卿月,但却无法用谎言骗过莫崇明。
莫崇明和盛晚萤之间诡异的气流,南卿月意识到盛晚萤弄伤自己多半与莫崇明有关,她离开屋子,好让他们好好谈一谈。
“先把药喝了。”
莫崇明走到床边坐下,一勺一勺地将汤药喂进盛晚萤口中。
红枣和姜黄的独特香气扑鼻四溢,服下融有她们的汤药,盛晚萤感觉身体一下有了力量。
但她心里并不舒坦,虽然莫崇明现在没有问起但他之后肯定会问起。
等到药碗见底,莫崇明将其放到一边,目光落到盛晚萤的左手臂上。
“你手上的伤是怎么回事?”莫崇明问。
盛晚萤早就把衣袖放下,但在莫崇明的注视下还是下意识地将手往背后缩。
盛晚萤垂下头,低声道:“没怎么,就是不小心划伤了?”
“不小心划伤那么多次还都在同一处?”盛晚萤的这套说辞显然没有取得莫崇明的信任,“你是不是有什么事情瞒着我?”
被莫崇明锐利的目光注视着,盛晚萤感到无所遁形。
盛晚萤只好道:“我就不能有自己的秘密吗?”
之后,屋内是长久的寂静,莫崇明突然不说话了。
盛晚萤偷偷抬头去看,却发现莫崇明放在膝上的手紧握成拳,仿佛震动的石块,他的脑袋垂在胸前,眼上有一层愤怒。
那愤怒不是对盛晚萤,而是他自己。
莫崇明的声音沉沉传来:“晚萤,我不是要求你事事都要对我坦诚,但你得让我安心。你想隐瞒的事情这回让你晕倒,下回是不是会让你彻底离开我身边?”
盛晚萤在默默承受着什么,而他对这一切一无所知,这让他觉得自己十分无能,而他正在为他的无能而怒气燃燃。
看着莫崇明的样子,盛晚萤觉得她做错了事,或许她不该将那些重要的事情都藏在自己心里。
盛晚萤张开双臂,环抱住莫崇明,贴在他的耳边:“你还记得白爷爷给我的一本古书吗?古书的最后一页有关于圣光草的记载。”
然后,盛晚萤将那段刻在她脑中的语段一字一句地说给莫崇明听,道:“是不是觉得很熟悉?”
“什么意思?”
盛晚萤垂下眼帘:“我想我就是人们想要但一直没能找到的圣光草。”
莫崇明惊讶回头。
盛晚萤的话让往昔那些她表现出来的不同寻常的地方找到了出处。
会发光,通人言,甚至还能化作人形,如果说世间真存在如此特殊的植物,那只能是传说中的圣光草。
而对于盛晚萤手上的伤痕,莫崇明大概明白了缘由。
他颤声问道:“你割破自己的手是不是为了放血救我?”
既然已经被发现,那就没什么好隐瞒了,盛晚萤点头回应。
盛晚萤又道:“我想,我的血不仅能化解你体内的毒,还能用来杀死……”
莫崇明突然用手捂住盛晚萤的嘴,不让她继续说下去,又或是想阻止她被这样的想法萦绕。
“你只要好好养伤就好,”莫崇明眼神坚定,“其他事情我会解决。”
他总以为盛晚萤是上天赐予的光,可殊不知她的光亮是从燃烧自己的生命中得到的。
事到如今,他已不奢求光明,只希望能够将这一点萤光留在身边,即便他的人生永远是黑暗都好。
他绝不会再让盛晚萤受到伤害,绝不会!
*
流言传播的速度比风还要快,各大门派在回程路上遭百毒宗袭击的事情很快传遍了。
早年间百毒宗为了扩张势力而使用的凌厉手段让许多人都对其没有好感,流言一出,人们几乎没有思考就一股脑地站在了百毒宗的对立面。
此后不久,就有另一则流言悄声无息地从角落里钻了出来——百毒宗有一支死人军团,而他们之所以能让死人为己所用,是因为使用了禁术。
虽然不知道流言的来源,但这无疑满足了人们的好奇心,茶肆酒楼、面馆客栈,江湖各处都有人在议论。
流言也传到了莫平的耳朵里,而他在听到后立刻让白汀去打听。
白汀出去打听了一圈,于傍晚回到船上。
“百毒宗有没有动用禁术尚未可知,但有可靠消息称,莫崇明最近正在研读禁术残卷。”白汀将探听来的消息禀告给莫平。
莫平抬眸:“可靠消息?”
白汀答道:“来自于百毒宗弟子之口。”
“他如此说可有凭据?”
白汀伸手从怀中拿出一个布包,打开布包,小心翼翼地将包在里面的小纸片递给莫平。
“这是禁术残卷的碎片,是那个弟子潜入书房偷出来的。”白汀说。
莫平将手托起,仔细观察贴在掌心的碎片。
上次阅读禁术残卷已是很多年以前,他无法完全确认这块纸片是不是来自残卷,但纸片的纹理和质感似乎和他模糊记忆中的相差无几。
莫平并不相信百毒宗拥有死人军团,但如果真如流言所说,莫崇明正在想办法解毒禁术残卷,那流言不日即将成真。
而倘若残卷上有破解禁术的解法,那他的计划将全部落空。
想到这点,莫平盯着纸片的眼神变得焦躁起来,忽然,他一把将纸片揪在手里,下了个决定。
“带我去见那个传出消息的人。”
不能再任由禁术残卷待在莫崇明手里,他要将禁术残卷拿到自己手里。
有中间人牵线搭桥,莫平很快就找到那名百毒宗弟子,百毒宗弟子表示只要能给他一笔足够富裕度过余生的钱财,就可以带他们潜入百毒宗拿到禁术残卷。
莫平欣然应允,报出一个令人满意的数额,然后付出一半作为定金,让百毒宗弟子甘愿为他们冒险。
白汀和雪洲对于莫平做的这个决定有些担心,认为他不该轻率行动,万一这是圈套就不妙了。
莫平其实也觉得他不该如此,可对于禁术残卷的渴望盖过了理智。
“你们如果不放心就和我一道去好了。”莫平说。
敲定好交易后,百毒宗弟子让莫平一党于三天后的寅时整在百毒岭山下集合。
避免暴露行踪,莫平,白汀和雪洲三人皆身穿夜行衣,三人提前到底山下,在快到寅时的时候,等来了从山上下来的百毒宗弟子。
“跟我走。”
弟子带莫平三人沿山路上行,接近百毒宗时绕了一条小路,带他们来到百毒宗后门。
“最近大家都忙着养伤,守卫并不多,可以趁现在悄悄溜进去。”
说完,弟子将后门推开一条缝,侧身闪了进去。
莫平正欲跟上,却被雪洲和白汀给叫住了,他们两人各自给了莫平一枚弹药和一只竹笛。
雪洲道:“师父,这是彩光弹,一旦发现不对就点燃它,我看到天上出现彩光就会进来支援你。”
白汀道:“我已事先安排好人在山下,到时彩光亮起他们就会带蒙面人上山,这只竹笛则能召唤他们,师父你可放好了。”
莫平将彩光弹和竹笛放入怀中,虽然看不出来,但铁质面具下的面庞柔和不少。
“知道了,你们在外面也要当心。”
“是,师父。”
见雪洲和白汀应下,莫平才放心往百毒宗里去。
那名百毒宗弟子似乎可以信赖,莫平跟着他一路向里面走,并没有被任何人发现,而和记忆里的路线相同,他确实是在将自己往书房处带。
两人在书房门前停下,莫平伸手去推可门毫不动弹,他附身去看才发现门被上了锁。
“我只能带你到这里了,接下来的事情你自己搞定吧。”预料之外的事让弟子慌了神,将莫平一人留下自己则独自离开。
莫平原本担心这会是莫崇明设下的圈套,但看到门锁和弟子逃离的举动后,疑心消去不少。
他震断铁锁,推门走进书房。
书房里漆黑一片,根本看不清任何东西,他想点燃火折子照亮四周。
滋啦一声,书房内亮起火光,但这火光并不是来自于莫平的火折子,而是在书房深处,莫平朝里望去,在火光照应下看到了一张脸。
是莫崇明。
莫崇明双手交叉坐在书桌前,旁边有一支刚点燃的蜡烛,凤眼微眯,邪气的笑意晃得发亮:
“我等你好久了。”
莫平冷笑一声:“你倒是好算计。”
见到莫崇明的瞬间,莫平便知道他中了计,流言和那名百毒宗弟子都是莫崇明事先安排好引他上钩的。
而他竟然真的咬住了莫崇明放出了的勾饵。
莫平当然不想这样,可现如今事态已经演变成这样,便只能想办法补救了。
莫平快步退到门外,拿出雪洲给的彩光弹点燃向空中放去,等莫崇明追过来,堵住他的去路时夜空中已然绽放出光亮。
“雪洲和白汀马上就会来帮我,我们三人对你一个,你绝不会是对手。”莫平说。
“你以为我没有准备?”莫崇明一步步向莫平靠近,“我的对手只会有你一个。”
百毒宗外。
看到彩光在夜空中亮起,雪洲和白汀就知道莫平在里面遇到了危机。
雪洲低声骂了一句:“该死!我就知道有问题!这根本就是个陷阱!”
白汀扭头:“别抱怨了,赶紧进去救师父要紧。”
两人立马向百毒宗冲去。
雪洲边跑边说:“你怎么不劝着师父点,这个决定实在太愚蠢了。”
白汀正想反驳雪洲,而就在他们两人刚跨过百毒宗的门槛,突然有两人从前而降出现在他们面前。
看清了来人后,白羽调转话头:“师姐,虽然我很不服你说的话,但是我们还是先把眼前的麻烦解决再吵吧。”
“正有此意。”
拦住去路的是一对年轻男女,女子手持银针,针尖射出的银芒将她一身月白色的纱裙映得雪亮,男子则持剑立于背后,明黄色的衣袍在夜色下显得正气凛然。
南卿月和北堂献早就埋伏在墙上等待雪洲和白汀大驾光临。
雪洲朝南卿月的方向抬了抬下巴:“她交给我,你去搞定另外那个。”
白汀点头回应:“没问题。”
“说什么搞定,你们太瞧不起人了,”北堂献挑了挑眉,挥剑指向前方,转头向南卿月使了个眼神,“卿月,让他们瞧瞧我们的厉害!”
“好!”
话音落下,两人飞身向前与雪洲和白汀缠斗起来,一方为了挚友,一方为了尊师,谁也不肯让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