陛下!如果今晚这些话,传扬出去半个字,樱儿的命肯定没了。但是您想,我到底是为了什么呢?!您的位置上,身边的人,什么人都能信,人家个个会说您是圣主。但是,所谓的圣主,都有个最基本的条件——那就是一定要保住自己的帝位,消除任何的大乱,才有可能有资格称做圣主。先坐稳了江山,再行仁义,这才叫圣主。一旦您太轻信他人,觉得人家整个家族都没任何问题,这样的乱才是真的乱,您这样很有可能保不住帝位,又怎能被世人称为圣主呢?充其量是圣人,但不是圣主!圣人的话每个人都能当,不计个人的得失,任何人都能做到,但是只要坐到了皇帝的位置上,就算圣人都保不住不去考虑自己的得失!圣主那是天底下最难做的圣人!一字之差,相去甚远。”
世民细想了一下,说道:“这么说,还是要仔细考虑清楚,不过,朕对很多事情很奇怪,也琢磨不透!但无论如何,让我怀疑长孙娘娘、长孙无忌和高士廉,朕绝对办不到。”
有些人有些事是绝对不能改变的,樱儿明白世民与他人的处事方法,绝对不是三言两语能够改变世民固执的眼光。世民温和的拍拍樱儿的手,低声说道:“不要瞎想,睡吧。”
樱儿却流着泪水躺倒在墙角这里:“其实,您怀疑过太上皇了嘛?如果是太上皇要对付,虽说未必是对付我们,但我感觉,总感觉,谁立刻要完了!”
世民不由坐起身,嗔怒道:“樱儿!不要再说下去了!太上皇早已不理朝政,难道他要对付谁?”
樱儿突然坐起身说道:“难道,难道还是要对付他!对付乙骏?”
世民立刻回过神来说道:“他还在天牢!”
樱儿说道:“如果太上皇决定对付他的话,那他应该留在我们东宫立政殿才可以,说不定天底下根本没有他立锥之地!我们又不可能十二个时辰守着乙骏!”
世民将两人的手稿引在火盆里,然后吹灭了烛火。两人的对话,天知地知,到此为止!
但樱儿至始至终都把他当成李世民看待,不因地位的变化而变化着一些永远不能转变的态度。依然执着的看护着他的一切,审视着他的一切,把他当成最平凡的人。只有谦卑地把自己当做最平凡,才能用最卑微的姿态存活下去,世人在上苍看来,多么地微不足道,时刻面临着生生死死,皇帝更不能幸免!
世民等她睡后,悄悄地走到大殿门口,见到康崇低头进来,愁眉不展,满身大雪,似乎像只斗败的公鸡,身子贴在大殿门口,就像贴门联一般。见到世民之时,康崇又勉强的笑了笑,点了点头,似乎欲言又止。
世民讥讽道:“串门呢?点什么头呢?你好大的面子,见了朕,不行礼,只要点点头啊,有话进来说,朕知道您一定是无事不登三宝殿的!”康崇哦了一声,康崇跟随世民来到殿内。房玄龄见到康崇心事重重,这里笑咪咪地说道:“天底下什么事会让康崇心事重重呢?”杜如晦立刻接口说道:“带兵打仗罗!”
房玄龄说道:“康崇带兵,犹如神助啊!”
杜如晦却捻须说道:“康崇,这些年,你到底忌惮什么,带兵扭扭妮妮的!”
这位康大爷打死他都不愿意带兵,当然很多男人都没有天分和资格带兵打仗,但是康大爷似乎不在其中,比方这次就突然带领元从禁军从天而降,又亲手射杀李孝常,从小带兵颇有天分的大爷就是对中原的带兵打仗,兴致缺缺。
李世民笑道:“康崇!放心,朕不会逼你的,别想那么多,再说,带兵打仗不一定就是手握重兵,打完仗兵符交上来,大家回去种地,根本就没有功高的嫌疑,朕觉得你的担心真是多余!”
康崇说道:“陛下,我碰到了为难的事情!”
康崇于是突然从怀中掏出一套兵符出来,对三人说道:“我去交还兵符给太上皇的时候,太上皇让我接管兵符,也就是说,太极殿的冯立将军仍然持有对牌兵符,但是恩准兵符是由我持管了!”
刹那间,李世民和在场的老诸位觉得老天要塌下来一样,太上皇不会是开什么玩笑吧。这算是什么?!什么意思!!亲王、郡王在内,就算是太子,都没有任何支配兵符的权力,兵符就是权利的象征,天子的象征,天下的兵符就只有皇帝一个人有恩准兵符,其他人只能是对牌。
之所以李渊有一块恩准兵符,那也仅仅限于太上皇一人使用,而且也仅仅是元从禁军一支而已。
但是现在突然出现天底下最可怕的事情,在初唐,太上皇李渊自动放弃拥有这块恩准兵符,而转交一个外族康崇?这意味着什么?天底下最可怕的京城打擂台啊!
京城里居然有帝王以外的人手握重兵,这分明就增加了诸多的不确定因素啊!
天底下公然大乱多了去,但是除了皇帝之外,竟然有旁人能够公然拥兵自重,这算不算都能立国了?
房玄龄和杜如晦都跳了起来,杜如晦一把捏过康崇的衣领:“你疯了,是不是!你现在是来东宫耀武扬威的,康崇大人你还——还嫌今天的长安城不够乱呢?”
房玄龄说道:“一定是太上皇逼你,是不是?那就奉还啊,你知不知道,如果是这样,你难逃一死啊!”是的,是死定了,长安城里,除了乙骏,还有康崇,这两个要不得好死了!
李世民知道事情真的开始麻烦了,但是康崇么,哼哼哼,李世民冷冷地说道:“房大人!朕还没有下旨杀他呢!您帮朕下定论呢?”
房玄龄急的跳脚,大声说道:“陛下!您就算圣人,没有任何杀他的意思,但是,别人呢?如果长安城有人想要保住陛下您的帝位,就一定会设法弄死康崇,根本不用皇帝陛下您出手啊!我是替康崇担心!”
世民说道:“这是太上皇的意思,我也很无奈啊,只能说一声,康兄弟,你自己多加珍重!”
很多人没有兵权的时候,天天想要有兵权,没有实权的时候,天天想要有实权。但是,兵权和实权突然一起握在手中的时候,多半是受不了的,尤其是拥有完全不能胜任的兵权和实权,那就等着天天噩梦吧。
康崇被房玄龄摇地天昏地暗,头晕目眩。
李世民突然微微一笑,说道:“算了!没事!”
几乎把房玄龄和杜如晦震晕,康崇神经失常,而世民神经错乱。
当知道京城里有他人握有兵符,可以自由调拨人马,不受皇帝节制,而皇帝居然还能笑的出来,真是只有李世民!
世民对康崇说道:“本来这支禁军就不归朕管,朕就不去得陇望蜀了!看看,康崇好像是不爱管事的人!其实是小事不屑管,等着管大事的主!现在朕有事,我们一起出去吧!”
康崇环胸说道:“陛下!这样很危险!”
这对“兄弟”从小到大就是一对宝,单枪匹马,数骑冲杀,自由自在的惯了。
世民说道:“朕想到一些事情,似乎有理由,又似乎不近情理——,当然,朕必须去不老楼的仓库,祖薇不是说让朝廷定夺吗?你不要紧张的要死,全城都宵禁了,还有什么紧张的?!而且,您已经握有兵符,想必东宫之外有人伺候你过来吧!”
康崇说道:“是宇文宝九名随从,您是不是要带点自己的人?!”
李世民说道:“康崇,难道你不是朕的人吗?!”
康崇不觉一笑:“都已经这样了,陛下还当我是陛下的人?”其实,我差不多已经是太上皇的人了!收归太上皇了!
这就是康崇这位大爷最悲哀人生的起点(贞观元年腊月),因为手握重权,血统特殊,最终与世民二人兵戎相对,误会重重,经历多年都化解难开。分明是两位光明磊落的男人,却因为兵符成为两人之间的导火索,多年的互相信赖突然土崩瓦解。林深叶茂的思绪,披拂在世民和康崇的心间,冲不破的情绪,偿还不完的情深义长。
世民命房玄龄和杜如晦继续看守尚书省,然后同康崇一起出来。但是两人踏出大殿之后的三十多步路之后,一双晦涩的眼神冷冷的盯着殿门这里。刚好又是侍卫换班。他对东宫的禁卫交班时间已经到了如指掌的地步。他的眼神紧盯着世民和康崇身后的大殿,是的,有个女人说的似乎太多了。
世民边走边对康崇说道:“第一个悬疑的地方,长孙无忌和青舟姑娘一起去东莱集镇,回京的途中遇到二十多名劫匪,后来你和安元寿的出现,这二十多名劫匪突然溃散。似乎是有一定理由,因为你当场射翻一个人,可以震慑劫匪。但是不近情理的是,即便多了你和安元寿,那么劫匪也有二十多人,而你们只有四个人,其中还有一个女孩子,劫匪应该很清楚自己的人数足以对付你们四个人,为什么还要溃散呢?难道这群劫匪是不算是劫匪?”
康崇拧眉说道:“您的意思是什么——”
世民说道:“你们不知道对方的身份,而对方很显然知道你是康崇。因为不想全军覆没,白白丧命,所以早早收手了。朕以为如果是真正的劫匪,十有八九不会饶过你们四个人。都死了一个兄弟了,难道要白死吗?我们都打过硬仗,一鼓作气,血战到底,死了人,付出了代价,突然撤退的话,反而影响士气。所以朕不是太理解这二十个劫匪,什么都没得到,在我众敌寡的情形底下,突然之间收手,真的不合情理。”
世民说道:“对方有很多次谋杀我们,但是最终不了了之,但是不了了之的地方实在让人——从大谢岛回来,秦罡献上仓库图的时候,射向魏征的箭是无头的。与此同时,长孙无忌也被追杀,但是对手还是手下留情的!”
世民接着说道:“梁碧茹在长孙无忌家中,被人掐晕过一次,应该也是手下留情的!”
康崇说道:“还有嘛?”
世民说道:“深秋在终南山的别宫,窦蔻明目张胆地背弓狩猎,明知有皇帝和后宫在山中,她居然背弓狩猎,显然被人暗中默许,但是很显然,还是手下留情的!朕拉过她的弓箭,朕当时和后妃所在的位置应该在射杀范围之内的!窦蔻在手下留情!”
康崇点了点头,世民悠悠地说道:“最后一个悬疑的地方,封德彝临死之前,嘴里一直念着长孙两个字,这里的长孙,真的会是长孙无忌吗?”
康崇只能无语,半晌说道:“那是谁?不是长孙无忌,难道是——如果说封德彝是死于谋杀的话,那宫城里会有第二个姓长孙的人吗?”
世民不由冷笑起来,很明显,还有一位大爷姓长孙!于是说道:“看来,我们先不要急着去不老楼。”康崇说道:“如果判断错误的话,会浪费时间。”
世民说道:“梁碧茹两次被遇刺,都是在长孙无忌家中。第二次是刘德裕干的,但是要追问的是刘德裕是怎么进去的?”康崇微笑道:“那梁驰又是怎么进去的?谁都知道长孙无忌家中的守卫能力是最蹩脚的!”
世民说道:“朕的感觉是刘德裕是被人安排进去,等候刺杀机会!”康崇说道:“感觉?陛下的直觉?”
世民说道:“第二次是刘德裕干的,那第一次呢?”
康崇说道:“也就是隔着窗把梁碧茹捏昏过去的那次?”
世民说道:“长孙无忌说,当时正好是他们府上侍卫交班,守卫最松的时刻。”
康崇说道:“刘德裕如果是受人指使的话,一定也会知道交班时间的!”
世民说道:“但第一次绝对不会是刘德裕,是另外一个!”
康崇说道:“为什么?”
世民说道:“如果是刘德裕的话,梁碧茹不会活大半年之久,朕跟刘德裕交手过,此人做事不留余地,连朕都能被他们抛进井里,试想,第一次是他的话,他只会把梁碧茹捏昏过去吗?”
康崇说道:“打住!打住!先说一下梁碧茹知道谋反的事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