石西西不愿意赔偿。
她知道，她若是一松口赔偿，整幢楼的人都能找上门，这能是小数目吗？
她一年的房租都不够赔的。
她死咬着不松口。
她私下里去咨询了律师，这种情况，她要不要赔偿，或者走保险。
律师与保险公司都告诉她说，会赔的，保险这种事情是不会受理的。
因为，她的房子是九楼，也是顶楼，排除了楼身结构造成这种事情的可能。
也就是说，这一切都是她自己的原因。
石西西找租房的人，可是对方也不是省油的灯，说当时退租的时候，与她视频了，并且为了保留证据，不但录单了，还录了视频。
石西西跑了几天，跑得身心疲惫。
事情没有解决，她被一纸诉状告上了法庭。
石西西快气死了。
这几天她诸事不顺，她的姨母，也就是莫初凡的娘，又抱怨来抱怨去的，说天天呆在酒店里，那么大的一个地方，就像圈鸡一样，她受不了。
不只她这样说，就是她的母亲也这样说。
石西西一个头两个大。
她实在是没有心力，最后，她与人商量私下里赔偿。
几户人家商量着来，一个比一个要得多，这时候谁也不提都是邻里街坊了。
石西西与他们周旋，几天下来，人又瘦了一圈。
她本身就瘦，这样一来，人都有点脱形了。
最终，他们达成了协议。
石西西赔偿了一笔不小的金额，快要与她买房的首付看齐了。
最终那些人不再闹。
接下来的事情还没有完。
石西西私自租赁逃税又发生这样大的事情，上了新闻，闹得人尽皆知，被当成了典型，她的房子也租不出去了，她还要面临被处罚。
等到石西西终于摆平这一切的时候，莫初凡看到石西西的脸，说了一句：“她没有了子孙缘。”
莫叔同一惊，忙看向石西西。
他看到石西西倒在了一边，身下流出了血。
经过电视小说洗礼的莫叔同脑海里第一时间出现了一个词：
流产。
……
“初凡，你想要什么，和爷爷说……小花！”
声音猛地一重，有点撕心裂肺。
莫初凡睁开眼睛，看到了一张特别苍老的脸。
对方脸上沟沟壑壑很是明显，一条一条的，如同她小时候家里下过雨后被自行车碾过的土路。
对方的脸还很黑，黑得她刚才睁开眼睛的时候，都没有看出来是一个人的正面。
对方的皮很厚，一看就是那种常年干活，风吹日晒经过锤打的厚。
她刚才听到了什么？
爷爷？
她是对方的孙女？
他叫她，初凡？
莫德正看着莫初凡又睁开了眼睛，明显地松了口气，他道：“初凡，不怕啊，一会儿我们就去医院。”
医院。
莫初凡目光下移看到了对方身上的看不出颜色的皮袄。
这样子，应该是很早很早的了吧，她记得小时候，好像爷爷有一个，但是也很久没穿了。
这是哪里？
莫初凡一直不说话，本来有些欢喜的莫德正心又提了起来，他两手微一用力，抱起莫初凡，往前面跑去。
白花花的光闪过，莫初凡本能地闭上眼睛，再睁开，才发现是一路雪境。
这是应该是一处梅林，到处开着梅花，她被人抱着视线有限，飞掠过眼前的都是梅花。
梅花开得正好，红艳艳的梅花走趁着雪白雪白的空景，很是诗意。
突然一阵天翻地转，莫初凡重重地落在了地上。
她回头，看到了摔倒在地上的她的爷爷。
莫初凡突然一阵的心酸：
“爷爷。”
她的声音，很好听，听在耳朵里，让莫初凡想到了小时候学作文时的形容词。
如百灵鸟一样婉转动听。
“哎！”
对方应了一声，努力地想要爬起来，可是年纪大了，又是雪地里，他挣扎了几下，没有成功。
莫初凡动了动，发现这个身体有气无力，她稍微感觉了一下，找到了原因。
这具身体严重的营养不良，严重到了器官衰竭的地步。
她来的时候，对方应该是死了吧？
被饿死的？
莫初凡再看看老人，露在外面的手与脸，都可以用皮包骨头来形容……
不会是饥荒年代吧？
莫初凡听家里的老人说过那年代，那年代的日子很苦，从早干到晚，吃的却很少很少，人口又多，一家一般都有八九十来个孩子等着吃，这样的结果就是，饿死了很多。
若是真的这样的话，莫初凡觉得，对她是一项新的挑战。
怎么在物质极度缺乏的地方活下去。
“爹！”
突然一个声音响起来，莫初凡转头，看到了一个男人。
一个脸上的沟沟壑壑没有那么多，稍微年轻些的男人，男人也穿着皮袄，还带着两个耳朵的帽子，他吐着热气跑过来，快速地扶起了之前的男人。
之前的男人起来后就往莫初凡这边跑：“初凡，你怎么样？”
莫初凡摇头：“我没事。”
她确实没有什么事，只是身体差到了极点，她没有力气。
耀祖也跑了过来，看了看莫初凡的脸，问道：“爹，初凡怎么了？”
对方没有回答，对耀祖说道：“初凡生病了，要去医院……你快带着她去。”
耀祖愣了一下，话语冲口而出：“爹，医院要花不少钱呢！”
说完又对莫初凡道：“初凡，你感觉怎么样？没事的话，咱们回家养养……”
“你个王八……”
莫德正生生地把到口的那个字给吞了回去，他狠拍了莫耀祖一巴掌，斥道：“赶紧抱上初凡，快去医院！”
“爹！”
莫耀祖叫了起来，他的泪瞬间就出来了，
“我哪里不想带着孩子去医院啊，最近几天孩子一直不见好，我能不心疼吗，可是我们哪里有钱啊。”
莫德正手紧了紧，脸色一正，对莫德正说道：“那也要去，到地方再想办法。”
在莫德正的斥责下，莫耀祖抱起莫初凡往外面走。
莫德正跟在一边，几次催促莫耀祖快一点，他不时地看着莫初凡的脸色。
莫初凡的脸色透着青白，莫德正却松了口气。
刚刚莫初凡的脸色，可是发出了金色。
面如金纸，乃是死亡之相。
刚刚，有一瞬间，莫德正确实感觉不到莫初凡的呼吸了。
他心急如焚。
他能不知道家里没钱吗，可是再没有钱也不能让孩子活生生地死在眼前。
到了家里。
莫初凡看到的是一个标准的农家小院。
院子有院墙，不高，大概有一人左右，高一点的走过时，能看到头顶。
屋子是石头堆的，莫初凡没有看到里面，院子里被雪盖着，一眼看去，没有任何东西，显得整个家里大而空，还有几分寂寥。
“爹——”
莫耀祖出声喊道，
“真的要去医院吗？那去了，可都是钱啊！”
莫德正瞪了他一眼，看看莫初凡已经有气无力的样子，斥道：“是人重要还是钱重要。”
“人重要！”
莫耀祖回得毫不停顿，可是接下来他又说道，
“可是钱更重要，没有钱，我们根本连医院都进不了……”
莫耀祖说着哭了起来。
他哭得很痛心。
眼泪滴落在莫初凡的脸上，滚烫滚烫的。
莫初凡对莫耀祖倒没有一点的不满。
这年代，人命比草贱，很多时候，不是不想救，而是实在无力。
就像莫耀祖说的一样，他拿什么救。
从这里到医院，一路上就算是不吃不喝，到了医院怎么办，没有钱谁让你进去？
穷人，不配活着。
莫初凡努力的想要说几句话，可是张了张嘴，她发不出一个声音。
这个身体实在是太差了，她初来乍到也不敢过分地用，就怕一不小心身体承受不住，不行了。
莫德正看莫耀祖哭得如同一个孩子，他鼻子也酸酸的。
也不知道他们莫家是造了什么孽，生了九个女儿没有一个男丁，现在儿媳妇又怀了一个。
这应该是最后一个了吧，若是再不成，估计也不可能再生了。
这些年，儿媳妇一心想要生儿子，对于孩子是没有心情看的。
所幸这几个孩子还算乖巧听话，早早地也懂事了，她们帮着家里做事情，也会照顾家里的人。
只是。
老天不长眼啊。
让孩子生病了。
他们穷人，哪里能生病？
“你只管去，其他的我想办法。”
莫德正说道。
莫耀祖看着莫德正不说话。
莫德正转身回屋，一会儿拿了一封信出来，他说道：“你妹妹在城里一家人家当保姆，你去找她，让她帮你求求主家。”
求主家？
莫耀祖眼里闪过挣扎，随即接过信抱着莫初凡转身就走。
莫初凡被他抱在胸前，感觉到对方皮袄上冷冷的凉意，听着对方的心跳，眼皮慢慢地合上了。
她对莫叔同道：【这是什么情况？】
莫叔同道：“这是七十年代，是关于一个换子的故事。”
这是七十年代末期，这里是北方的一个地方，这里比较贫穷落后，人们生孩子一般是在家里生的，一般是不会去医院的，生莫初凡的时候，难产，就去了医院。
在医院里，当时生产的有几个孕妇，其中有一个姓杜，名叫杜鹃，她是一个乙肝患者。
她之前生过三个女儿，无一例外都染上了乙肝，最后还特别的严重，没有活多久就没有了。
在她再次生孩子的时候，与她丈夫郭希里一个村子的郭希希告诉她，她的孩子极有可能还会是乙肝患者，杜鹃一阵的心慌。
她已经生了三个女儿了，三个都有病，若是再生一个，就算是男孩子，有病的话，她丈夫郭希里也会对她恶语相向的，甚至可能还会休了她。
嗯。
现在叫，离婚。
万一，男孩子再病得重一点，活不过几年……
杜鹃心慌慌的，她抓住郭希希的手就不丢了，她一个劲儿地求郭希希，让对方帮帮她。
郭希希看了看四下无人，拉着她起身，悄悄地说道：“嫂子，你听过狸猫换太子的故事吗？”
狸猫换太子？
她当然听过，从小就听戏文里唱过。
这个和她的事情有什么关系。
郭希希冲她眨了眨眼睛，说道：
“戏文里说，郭妃生了一个狸猫，嫂子，人真的会生狸猫吗？不会的话，猫是哪里来的，她的孩子又去了哪里？嫂子，你想想吧，现在生孩子的很多，我去忙了。”
郭希希走了，她的话却不停地在杜鹃的脑海里环绕。
人会生狸猫吗？
不会的话，孩子去哪里了？
为什么变成狸猫了？
生孩子的很多！
……
杜鹃的眼神越来越亮，到最后亮得有些吓人，她观察了几天，相中了一个许姓女人。
据说，对方是外地的。
据说，对方是走到这里，刚好遇到大雪，刚好又要生产了。
据说。
对方的男人在外面，一年有几十万的收入。
几十万啊！
杜鹃就是做梦都没有想过会有这么多的钱。
别说几十万了，就是一万，对她来说就是想都不敢想的事情。
她心里安慰自己，就算是把孩子给了对方，对方也有钱有能力给孩子养大，给孩子治病。
而她，拿了对方健康的孩子，她也会稳固她在家里的地位，她会好好地对待孩子，会……
她问了郭希希对方什么时候生，让郭希希安排与之一天，好方便操作。
万事俱备。
只是，欠了东风。
许姓女子，生了一个女儿。
杜鹃如同晴天霹雳。
她看着催出来，哭声都很小的男孩子，看到对方青紫的脸，不用查，她都知道，这个男孩子身体绝对不会好了。
对方的女孩子却白白胖胖……
这一刻，杜鹃心里扭曲了。
而且，已经准备了那么多，孩子都催出来了，箭在弦上不得不发，她还是让郭希希帮着换了许姓女子的孩子。
换了后，杜鹃的心里没有一丝喜悦，她想到若是她的婆婆知道这一消息，就算这是一个健康的孩子，估计也不会对她有好脸色。
不过。
比那个男孩子强。
有这个女孩子，证明她可以生健康的孩子，就能给自己再争取一次机会。
下一次。
杜鹃心里发狠。
跨过了第一次，其后自然就会轻松很多，杜鹃看着一边熟睡的女孩子，心里已经想着下一次怎么进行。
就在这个时候，郭希希进来了，悄悄地对她说道，又有一家人，生了个男孩子。
男孩子一看就很健康。
杜鹃两眼放光。
她不用等下一次了。
于是，莫初凡成了莫德正的孙女，而杜鹃如愿以偿地有了一个健康的儿子。
许姓女子有了一个带病的儿子。
在儿子一岁的时候，被查出来有很严重的乙肝，她倾尽了家产为儿子治病，终于，把儿子一路从病危转到大三阳，再由大三阳转到小三阳……
她还没有落下让儿子读书，从小学到初中再到高中再到大学，一个没落，最后，结婚买房。
可能上天真的有报应吧。
儿子突然有一天，肝病恶化，许姓女子决定割自己的肝救儿子，却不想，一查，发现不是自己的儿子。
许姓女子如遭雷霹。
这么多年了，她养的都不是自己的孩子？
不过养了这么多年，三十多了，也是有感情的，她没有想那么多，只是想找一个自己亲生的孩子。
这一找。
找到了那家医院。
再经过重重磨难，终于找到了杜鹃。
杜鹃经过换了孩子之后，虽然知道对方是外地的，可不是还有一个是本地的吗，她怕被人找到，于是就改了名字，她把自己的名字改为，杜新枝，也让郭希希改了出生证明等资料。
杜鹃开始的时候，对于拥有儿子还是很欢喜的，她在婆家的地位，如同她想的那样，有了很大的提升。
她挺起腰板做人了，说话也敢大声了，也敢对郭希里甩脸子了……
吃水不忘打井人。
杜鹃最开始对这个便宜儿子也不错，毕竟不但改变了她的地位处境，还是她千辛万苦换来的。
只是，随着儿子的增长，她发现儿子与她长得不像，她心里有些不喜欢了。
她想，她的儿子会不会像她？
于是，她又找上了郭希希，让对方把许姓女子的资料给了她。
她偷偷地去见了自己的亲儿了。
她亲眼看着许姓女子倾尽全力为儿子治病，让儿子越来越好，她心里很是欣慰。
欣慰的同时，涌上心头的却是危机感。
若是现在她家里的儿子，出人头地了，万一与她亲生的儿子遇上，再万一说，亲生儿子与她长得像……
杜鹃要把一切扼杀在摇篮里。
她回去后，就不让孩子读书了。
她根本也不用找什么借口，在她们那个地方，读书的原本也不多。
不用供养孩子，让孩子早早地出去学手艺，早早地挣钱，杜鹃也因此攒下了一笔不少的钱。
她用这笔钱，在县里买了房子，想着以后老了的时候，再把这个房子给亲生儿子。
一次在她看儿子的时候，忍不住偷偷地与儿子相认了。
儿子知道了杜鹃为他做的一切，哭了。
他感叹杜鹃的伟大，说一定会尽力地对杜鹃好，不会辜负杜鹃的一片慈母心。
后来，东窗事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