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芜走进云叠谷的时候,明羽白正带着暗卫悄悄离开上京。
辞去了所有官职的他看似一身轻松,他言人世间的美好事物太多,他还没有时间好好欣赏。
成景帝很想挽留,却终究什么都没有说。
明羽白离开上京的时候是深夜,他们并不知道当时成景帝就站在城楼上看着他们远去。就如他们来时,他也是这样站在城楼上看着。
“皇上,更深露重,该回宫了。”刘总管看着成景帝,心里也不是滋味。
成景帝身形依旧单薄,在深夜轻轻叹息一声:“皇叔他……此去,不知是否还会再见面。”
刘总管笑呵呵道:“摄政王乃是宣国福星,福星高照自然有天护佑。”
成景帝目光幽深,轻轻叹息:“皇叔,保重。”
此时的马车上,明羽白蜷缩躺着,双眼敷着药,一条白纱绑了起来。
明羽白轻笑,虽然自己看不见,但可以想象自己现在这个样子的确很符合瞎子的气质。
江凡听了没好气:“你是什么大灾大难都能当好事,要让青芜知道你现在这个半死不活的样子,她还不知道要多伤心。”
沈余轻咳一声,江凡这话起得不好。明羽白的脸绷紧一分,青芜离开多久了?现在还在云叠谷吗?不知可有遇到什么危险?
一向可以自言自语自娱自乐的明羽白,此刻却陷入了深深的沉默之中。回忆过往,思念如潮,那丫头说,若归来他们都还好好的,他便娶她。
沉默的空气中传来一声细微的叹息,明羽白想自己哪里还有好好的将来啊!
琴永安坐在马车外,听见马车里的对话不由直摇头:“我们都很矛盾,一方面希望青芜能慎重,一方面又希望你能许她一生。”
马车里的江凡与沈余对视一眼,明羽白与青芜之间他们都明白了。能爱上明羽白的姑娘,这辈子怕是很难再爱上别人了。何况是青芜,从小就离他最近的一个,这辈子恐怕都很难放下了。
既然如此,又何必再浪费时间呢?
沈余终于开口打破马车里的沉默:“夜川,青芜对你的心意我们都看在眼里,那你对青芜究竟是什么样的想法?是当她女儿还是徒弟,或者是……女人。”
沈余没有说是心上人,而是用一个女人来代替。
明羽白依旧沉默,沈余这个问题问得十分巧妙。他不直接说心上人,因为他以前怕青芜分辨不了自己对师父的感情究竟是师徒之情还是男女之情。同样,他现在也这么担心明羽白。
他对青芜的极尽宠爱,究竟是对孩子的宠爱,还是女人的宠爱。这一点很关键,青芜除了是他亲手带大的徒弟之外,他可有将她当过一个女人而不是女孩看待过?
明羽白的沉默,除了他自己,其余人都以为他是无言以对。而明羽白自己却因为这个问题在回想一件事情,那是一个梦,一个充满旖旎、暧昧的桃花梦。
明羽白不觉握紧了拳头,耳边似乎又回响起那晚在梦中他唤他夫君。不,不仅是梦里,那一晚忽梦忽醒。后来,他是真切地听见青芜唤他夫君。
明羽白的呼吸突然变得急促起来,这个挥之不去的称呼竟然令人心跳加快。
那一晚的事情他总是不敢去回想,因为越想就越是容易沦陷。
明羽白试图让自己的呼吸变得平静,一声接着一声的叹息。脑子里青芜那晚的模样却是越来越清晰,清晰到她的一颦一笑。
红烛已灭,只剩月光透窗,新娘端坐在床边,嫁衣鲜红如血。鬓边珠钗被月光照得熠熠生辉,而她的眼神有些迷离格外诱人,垂眸娇羞一笑。
明羽白似乎忍不住捂住胸口,这狂躁的心跳似乎又回到了那个晚上。
是的,他可以肯定,那时候的青芜在他眼中就是一个女人,一个让他在梦里几乎忍不住想要她的女人!
这一刻,明羽白很怅然,自己明明是爱青芜的,虽然他自己也不知道对她的宠爱何时变了初衷。
可惜他自己也明白得有些晚,若是更早一些能坦然面对自己的情感,或许……
没有或许,就算以前他肯去面对自己的感情,但他还是会选择推开青芜。
明羽白眼睛上蒙着白纱,脸上的表情也不多,但剩余和江凡还是察觉到了异样。
这好像不是无言以对,而是……懊恼!
江凡突然就忍不住笑了,而且是笑得特别张狂:“明羽白啊明羽白,是能想到叱咤风云的摄政王殿下有朝一日竟然会露出愣头青一般的懊恼神情!”
明羽白可以想象到江凡此刻的疯癫的模样,他扶着额头有叹了一声,随即又勾起一抹微笑,笑得却又有些无奈:“本想将她养成小仙女,却不想她成了小妖精。”
这话一出,就连马车外的琴永安都忍不住了笑了,然后还要一本正经地纠正:“咱家青芜跟外面的妖艳货可不一样啊!她就算是小妖精,那也是仙女一般的小妖精。”
沈余低头痴痴笑:“妖精缠人啊,不过还有一位缠了你更长时间的妖精,你说你怎么就没陷进去呢?”
江凡愣了一下:“谁呀?”是谁敢跟我家青芜抢男人?
沈余看傻子一样望向江凡,黎沁姑娘就这么没有存在感吗?
江凡一拍脑门,还真是有这么一个人。是以他凑近明羽白问到:“那位黎小姐你又是怎么看的?”
明羽白很想给他一个白眼,他跟黎渊是兄弟,他妹妹他是真心当妹妹啊!
不过话又说回来了,他对黎沁是疼爱,可依旧保持的距离。可他对青芜是宠爱,没有限制。这,也许就是最大的差别。
他早该想到的,只是以前一直在压制自己的想法,否定自己的感情。以为这样,就可以控制自己不沦陷,没想到却只是自欺欺人罢了。
沈余摩挲着手中的小瓷瓶,有时候他真想就背着明羽白摆他一道好了。
手中瓶,瓶中药,那是生息丹。三年不死不活,可以换他多活几日。就算不是为了他,也是为了青芜。
“夜川,等青芜回来,我们给你们办一场婚礼吧!一场真正属于你和她的婚礼。不要再说什么你生命已经到了尽头,青芜的执念比你想象的还要深。就算不是成全你自己,就当成全青芜吧!”
沈余突然很认真地说到。明羽白点点头,应下了。
琴永安在马车外直叹气,早知今日何必当初呢?曾经有多少次假戏真做的机会,然而他却一次次地推开青芜。
现在后悔了,可惜时间也是眼看走远咯!
明羽白不再想这些,因为涌上来的疲惫感让他又陷入了全面的五感全失。
五日后,沈余上了一封密折到了上京。书信的内容是,摄政王毒发病逝。
越溪城,江凡带着斗笠,帽檐压的很低,似乎是不想让人认出他的样子。
“老板,给我送一副最好的棺木到越溪客栈。还有一些办丧葬的东西,纸钱元宝蜡烛什么,纸人什么的就不要了。”江凡扔过一张银票,棺材铺的老板立马乐呵呵的接下。
“您看,这副棺木是上好的楠木,是水楠木的一种。这是我们店里唯一的一副楠木棺材,虽比不上上京那些达官贵人用的金丝楠木,但也是难得的好棺木了。”
江凡淡淡地点了点头:“好,就它了。现在就给我送过去吧!其他的东西也一并带上。”
江凡出了棺材铺,左右张望很是谨慎的样子。带着棺材铺的伙计们将棺木推到了客栈后门。
客栈已经被包了下来,就连伙计都被支走了。至少他们带着死人,连掌柜都不肯在店里呆着。
这晦气的事他本来是不愿意接的,可架不住人家给钱多呀!这越溪城一年的盈利才多少,江凡一出手比他两年的盈利都还多。
客栈里现在只剩下自己人了,除了明面上的十人,还有暗卫十五人。现在都已经现身,江凡安排了六名暗卫守在客栈的各个角落防止有人来探。
香烛燃烧,顿时间整个客栈都充斥着一股香烛的味道。满地纸钱撒开,引魂幡随风飘扬,客栈里充斥着一股悲凉之气。
入夜,棺木被抬进屋里,客栈的大堂被清理过,眼下大堂已经变成了灵堂。
明羽白就躺在棺木里,他没有穿寿衣,因为他觉得寿衣太丑不符合他俊美无俦的形象。他依旧是一身白衣胜雪,脸上的没有任何表情,很安详也很惨白。
几日前都还覆在双眼上的白纱已经接了下来,就放在他的枕边。棺木里放了他生前的佩剑和佩刀,并没有太多陪葬。
屋里所有人都低着头,气氛很是压抑。一盏魂灯越来越微弱,颤巍巍地闪了几下,沈余连忙挑了挑灯芯。
棺木前的灵牌被沈余擦得很干净,沈余走到棺木边深深地看了一眼。本想着握住他的手,可情绪上来他有些控制不住,一个大男人瞬间就红了眼眶。
有点丢人,沈余跑到后院坐在阶梯上。眼泪夺眶而出,他赶紧擦了擦。江凡拍拍他的肩膀,什么都没说坐到他身边。
沈余深吸一口气:“早就知道会有这么一天,可真的来了,还是接受不了。虽然只是……”
沈余还没有说完,江凡搭在他肩膀上的手突然猛地一下用力抓了他。沈余一滞,眼神迅速地向一旁瞟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