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宴请罗伯特
十分钟以后,如意料之中我们在便利店看到了登喜路男人继续郁闷的吃三明治,我悄悄问店员:“你们这家店的三明治是不是特别好吃?”这位留着朋克头,嘴唇上和鼻子上各穿了三个金属环的惨绿少年哼了一声,眼睛望向放三明治的架子,慢吞吞地说:“墨尔本一千家便利店自产三明治评选,我们位列第七百四十五名。”我释然:“还不算最难吃。”
他紧接着来一句:“后面二百五十五家店至昨日为止,全部倒闭!”
我顿时苦起脸:“所以?”
他非常干脆的点点头,还挺起胸膛,彻底表现出一种无以名状的另类荣誉感:“所以本店出品的三明治,今日开始,正式成为整个墨尔本最难吃的一种!”
这样都可以?
听到这里,我对登喜路男人——其实我知道他的名字是罗伯特,不过罗伯特街上一个扫堂腿就能扫出一打,不如登喜路男人来得金贵——马上同情到贴地,要知道身为一个男人,本来一辈子能享受的东西就不多。无食物,无美女,无家庭,无人生。要不是觉得他好像很有钱的样子,我早就已经建议罗伯特先生去自杀或者当和尚了,还来得比较实至名归。一方面为了挽救他的胃,一方面借机会看看他到底有何怪异之处,居然具备奥特曼机器人的功能,可以分体组合运作。我当即上前邀请他第二日来我家吃午饭。他先是疑惑万分,接着就深感愕然,面面相觑的过程中我目击了他含在嘴里的半条三明治,从酸黄瓜的成色看,我完全有理由怀疑此人味觉一早已失灵,才能这样吞糠咽菜,在所不计。我对他解释:“我家厨子最近发明了两道新菜色,要我找人去试试味道。”他傻乎乎的点点头,含含糊糊地说:“那怎么好意思。”
我瞥了一眼他的手,心里嘀咕:“不用不好意思,只要你把断手飞行术表演来看看,我们就两清啦。”
回去我告诉辟尘明天家里有客,他相当犯踌躇:“长得怎么样?”
我想了想:“普通。”
辟尘点点头:“普通我还可以接受。不要跟上次那个邮差一样,刚往家里送了三天报纸,小破的眼睛就变大了三倍。”
我忍不住大笑起来。辟尘是半犀族的长老,向来自称乃是族中有史以来最惊天动地的美男子之一,尤其对自己的小眼睛极为自豪,并且认为小破的眼睛无独有偶长成这个样子充分体现了破魂家族先天就有的存精去粗功能。一旦有任何人或动物接近小破,可能影响他外貌的时候,辟尘的表现就跟一只护崽子的老母鸡一样,完全不择手段。上次那个邮差好可怜的,家里居然闹鬼——辟尘委托南美去的。
虽然腹诽了人家半天,辟尘还是很好客的,为了迎接罗伯特的到来,辟尘精心考察了菜市场的新鲜菜色之后,做出了下列食谱
冷盘:豉爆田鸡腿
怪味牛肚
热菜:红烧划水
螃蟹粉丝煲
梅菜扣肉
主盘:佛跳墙
汤水:黄瓜肉片汤
点心:两面黄酥饼
鱼饺
主食:手工刀削面
咸八宝饭
我从头到尾看完,出去找狄南美投诉:“什么世道啊,我没吃过的都有,拿手菜一次到齐了,那谁凭什么,不就是有几个钱吗,哼,赶明儿我去打劫去,我打劫澳洲国家银行去。”
南美也义愤填膺:“就是,我也没吃过田鸡,对了,墨尔本哪里来的田鸡?”
我去问辟尘,它正唱着歌儿专心整治手里的鲍鱼,一听还想了想:“田鸡呀?田鸡?哦,我昨天晚上去了一趟墨西哥,抓了好多呢。”
我再次出去投诉:“听听,为了给人家吃田鸡,去墨西哥!幸好它不耗汽油,不然亏死了,多费钱啊!”
辟尘听得不耐烦了,从厨房出来教训我:“猪哥,你闹什么,你请的客人,我们要给人家面子嘛!要不不请了?我们自己吃?”
小破在一边做幼儿园布置的手工作业,正折着纸蝴蝶,冷不丁幽幽冒出一句:“猪哥吃醋了。”
纱窗纸戳穿,我立马就蔫了,灰溜溜跑去帮小破当下手,递递彩纸,磨磨剪刀什么的。南美就突然间对我们的生命安全上了心,主动请愿成为试菜师,拿着一双银筷子在空中挥舞,大义凛然:“我豁出去了,我一定要先吃吃看,如果有毒,你们就别吃了,全部给我吃吧。
结果她被辟尘用一阵平地龙卷风裹住丢出厨房,力度位置刚刚好,掉下来正戳在小破的剪刀上,她哇哇大叫,抱着屁股在客厅里以超音速绕圈子,把期期艾艾进门的罗伯特晃得眼前一花,差点栽倒在地。
不愧是狐狸精,居然立刻忍住PP上的剧痛,瞬息间堆出满面妩媚笑容迎上去:“罗伯特先生。”可以直接嗲死我了,一辈子没听过她声音分贝这么低
我早在纳闷,看南美今天穿着有点来者不善啊:雪白V领纱衬衣,极度透明性感的紫色贴身短裙,胸部修复有功,比以前还大了一号。加上她身为狐狸,如此刻意娇艳,一定有诈。果然听到这混蛋狐狸迎上去,娇滴滴的搭讪道:“罗伯特先生可有涉足传媒业?您觉得我能不能当封面女郎啊!”
丢脸啊,一千年的老精怪,居然灌人类的迷魂汤。可见贪图虚荣这种毛病,可不仅仅是我们凡夫俗子专有的。
我对狐狸一向乏术,唯一制得住她,尤其是在饭前时分比较占优势的,只有辟尘大人,幸好他也看不惯,挥舞着一把锅铲大步流星走出来,威胁她:“不要带坏我们小破呀,不然以后你的菜我都下泻药。”
一针见血,正中命门,够狠,我喜欢!
罗伯特脸上堆着礼貌周全的笑容看着我们闹,不过那满脑门的困惑,岂是轻易藏得住的?看看这家子:面前的女郎,娇娆迷人喷火诱惑,PP上不知怎么回事,却不停冒出鲜血。那边乖乖脸蛋的小孩子不声不响,手里做着蝴蝶玩儿,但是三十道程序的蝴蝶一分钟做出八十几个,似乎不属于普通智力能够解释的范围。没有妈妈,却有两个雄性共住一屋,而且其中一个看起来和人类最多是远亲关系。但是这一切的一切,终于都不再重要:因为厨房里开始大批量传出各种复杂香味,结合中国各个省份招牌菜式的精华,经辟尘大人亲手炮制,放到金字塔里可以把木乃伊们全部熏醒过来的美食佳肴,就要上场了!
有没有在电视里看到过,某个大旱之年,千万人流离失所,饥饿如烧,亡命千里,只求一饱。这时候城中心架起棚子,高高悬起两个正楷大字:施粥。此时万众拥戴,如潮如蚁的场景,真是令人唏嘘感叹。不过我一直有点意见就是,现在的群众演员选拔机制不合理啊,看看,哪里有饿得快死的人有精神唱起歌儿歌颂朝廷的?呔,这位仁兄,贵体重几何?一百四十斤,你可只有五英尺高啊,也好意思来演饥民?作为一个演员,哪怕是死跑龙套的,也要敬业嘛!
鉴于这种来源于生活,假于生活,取材于历史,践踏历史的情况,我实在应该发公开信一封,号召各路导演们每逢中午一点,晚上七点来我家现场观摩,看看狄南美和小破抢食的嘴脸,才能够见识到“天下狐狸,皆为饭来,地上破魂,皆为菜往”的真正盛景,才能深刻领会到什么叫作“人争一口饭,佛争一碗汤”的至高真理。才能了解到“落花流水吃完也,天上人间”的古今盛衰盈缺。
当然,像我这样充满现实批判精神的人,绝对不会只看见人家眼睛里一根刺,看不到自己身上一车柴的。当罗伯特先生摆脱了南美的纠缠,过来和我进行正常的社交寒暄,顺便递过一份包装精美的见面礼时,突然犀牛一唱天下白:“开饭了,上菜!”我把礼物望空一丢,好功夫,不偏不倚落在五米开外的茶几上,然后罗伯特眼前一花,只见这个房间里所有人除了他之外,全部堆在厨房门口,眼睛里的绿光照亮方圆两米,小破爬得最高,踩着我和南美的大好头颅,正在扬尘舞蹈,结结巴巴报菜名:“小破,小破跳墙!”诸位,他不是发布三级危险警告威胁我们跑远一点,而是基于实际情况将佛跳墙改了名:佛跳不跳墙没见过,他倒是三不岔五要跳一回的。
辟尘以外层爆破风护体,好不容易将菜端上了桌子,罗伯特先生没有搞懂状况,慢条斯理系好餐巾,喝水簌口,笨笨的拿起筷子四下一张望,哎呀,只有小破啃着田鸡腿眉花眼笑,其他人呢?
其他人烟尘滚滚杀进了厨房,正为多出来的一个两面黄酥饼扭成一团麻花。两分钟后,情势突变,罗伯特猛然以人类不应该拥有的短跑速度冲进来,就手脱了西装,一头扎入战团,靠着他异军突起,攻其不备,居然从南美的嘴里硬生生夺下酥饼,一击得手,全身而退,欢天喜地的闪进客厅,刚刚坐下准备大吃,那只酥饼却突然从他嘴里掉了下来。
他愕然的盯着我们家的楼梯口,状似痴呆,又似缅怀,激悦,痛楚,疑惑,感激,震惊,思念,统统交织在眼光里,仿佛一个初恋的少年,在望着他失散多年的意中人!
不错,我的比喻是正确的!
楼梯口出现的是史密斯太太。她身被丧女之痛,沉睡了整日。此时才蹒跚下楼。当她看到罗伯特,惊疑半刻,热泪夺眶而出,突然间两人同时起动,罗伯特高呼:“莉莉!。”飞奔过去,恰在第二级楼梯对接成功,拥抱在一起。年轻人冲动不懂事,两个人站一级梯子怎么站得住,顿时一起摔下来。按道理说我们应该及时给予一臂之助,不过之前狄南美当机立断的号召了一声:“趁他分神,我们快吃!”所以大家都没空去捧他们这一出楼台会的场。
他们滚在地上又哭又笑,一起问话又一起闭嘴,眼睛贴在对方鼻子上看都还嫌不够近,亲嘴亲了十七八个才停下来喘口气。罗伯特平时还挺像模像样的,现在只会喊:“天哪,天哪,耶稣基督爱我,上帝爱我。”辟尘喝着汤在一边观望,唏嘘地说:“真感人啊,真是太感人了。”南美含着一口八宝饭凑过去问:“怎么感人法,你什么时候那么多愁善感的?”辟尘指指那两个家伙身下,说:“喏,那块地毯今天蹭了灰,我本来准备拿去洗的,不过现在已经不用了。”
等我们终于吃完,大家才有心情去把那两个人扶起来坐下,他们的手还紧紧扣在一起,互相看着,仿佛一秒都舍不得分开。看看年龄呢,加起来怎么也有个八十岁吧。为什么痴缠成这样?
再三催促,罗伯特才为我娓娓道来。莉莉是他十五岁时候的初恋情人,彼时在巴黎,罗伯特是随游商世界的父母去的,和莉莉陷入情网不过四个月,就被迫随家庭离开。但两人一直书信往来,互有探望,誓言非君不嫁,非卿不娶。但是十四年前,突然联系断绝,百般寻访,仍然音信全无,罗伯特心死如灰,迁到本地买下大块土地独居,所住的房子也是模仿至爱家居的旧观,聊为怀念。
我和南美对望一眼,哦,哦,这样啊。
他一边述说一边眼泪鼻涕齐下,我考虑要去拿个摄像机拍下来,拿去卖去八卦报纸的话,总可以换点外快的。
他激动起来,握住莉莉的手一迭声问:“你去哪里了,发生了什么事?这么多年,我一个人好苦!”
史密斯太太脸上突然露出奇特的迷惘表情,她喃喃地说:“我也不知道。”
罗伯特和莉莉一起驱车从我家离去。站在院子外面我不由得发起呆来,现在罗伯特那只逍遥自在的手,悬神引等异象背后有什么蹊跷还不知道,又跑了一出悲欢离合大团圆来,罗伯特对莉莉的爱不似作伪,但看起来和他相依为命的里奇太太又为什么要对她母女不利呢?那几人之间一定存在十分错综复杂的关系,不是我现在可以解释的。还会有什么稀奇古怪会发生我也不能保证。更关键的是,这些怎么就和我扯上了呀?
送客归来,辟尘开始每日的例行功课:哄小破去洗澡。预设台词一般是这样的:
“小破,洗澡!”
“不。”
“小破,去洗澡吧。”
“不去。”
“小破乖乖哦,你去洗澡我给你做好吃的。”
“吃饱了。”
“去不去?”
“不去。”
到这里,紧接着就会响起“呼呼啦啦”的声音,那是辟尘丧失了耐心后用线状偏旋风强行脱小破的衣服,这一招我垂涎已久,他就是不教我,其实我也不想干什么坏事啊,我不过讨厌削苹果皮,想吃现成的而已。
一旦小破的衣服被脱掉,他就会恼羞成怒,开始读辟尘的脑电波,并且大声念出来,可惜这个小子的语言表达能力不太发达,经常瞪着辟尘瞪半天,才无比用力的吼出一声:“萝卜!”
辟尘就向我解释:“我琢磨着明天在后院种点萝卜呢,那块土不错。”
要不就是:“水,水,水!”
不用注解我都知道辟尘在想着待会搞卫生的事情。
不过今天小破很争气,他在客厅里光着屁股跳上跳下,活像一只发条上得太满的运动人偶,一面念念有词地说:“老太婆,小孩子,小孩子,阿姨,阿姨。”
我觑着辟尘:“你最近看什么电影了。”
他一脸无辜的看着我:“我脑子里现在什么都没有。”
谁都可以不信,辟尘是绝对不会对我撒谎的。捞出一个渔网兜兜我站在客厅中间,等小破一落下,瞅准机会一兜把他捞过来,问他:“宝宝你说什么呀?”
他眼睛乌溜溜的看着我:“爱丽思和刚才阿姨在一起。”
我如释重负:“爱丽思是阿姨的女儿啊,当然在一起。”
他皱眉:“什么是女儿?”
不好,要解释与破魂家族传承左右不相干的道德伦理与生物学问题。我赶紧跑掉,任辟尘拖小破去浴室。
2.时间旷野
往常南美是要和辟尘联手去捉小破洗澡的,还顺便揩人家三岁小童男的油,把老少皆宜童叟无欺八字真言贯彻得十分彻底。今天却一反常态,坐在客厅角落没动静。我过去看,好难得啊,她竟然是在思考!只见她伸出一只手掌,水晶球在她掌心上方悬浮,微微发光,那条悬神引在球面上一动不动,活力全无。南美凝视着水晶球深处,状态十分凝重。我和上次一样凑上去看,不过就没什么所以然出来,球体里的景象飘忽不定,而且十分混沌。
眼睛都酸了,我点点南美:“有什么呀有什么呀,我瞧不见。”一向明见万里的老狐狸居然也有点糊涂的样子:“奇怪了,反复看到还是上次那个古堡,水晶球居然没有办法再深入了,难道有什么法力干扰,那法力哪来的?”她猜测:“史密斯?没道理,我应该感觉得到的,难道我吃太多垃圾食品以后功能退化了?”辟尘阴森森的声音立刻从遥远的浴室传来:“你说什么是垃圾食品?”
南美立刻噤若寒蝉,安静了一会,重新悄悄说:“猪哥,史密斯一定是有问题的。”
这话不错。适才他们匆匆离去前,我试图告诉罗伯特,他家里的那位里奇太太不但做出来的东西可以吃死人,而且还真的会动手杀人,结果最应该帮我腔的受害者史密斯太太却不断以高分贝的重逢咏叹调和无限热吻来转移罗伯特的注意力,让我数度话死嘴边,郁闷不已。
对南美的话大点其头,她受到肯定十分鼓舞,扳起手指准备和我细数子丑寅午,突然两个人屁股一下都一轻,好像得道升天一样,被一阵风托起,呼的一声上楼转弯,一头栽进浴室,只见辟尘全身水泠泠站在浴缸里,小破却坐在了洗手台上面,正满脸无辜的哼儿歌。看到我们,辟尘气急败坏的吼道:“快来帮忙,小子今天反了。”
合我等三人之力,终于把今天格外叛逆的小破洗上澡。说来也奇怪,天天要他去洗澡都跟要杀他头一样,但只要一放进浴缸,他就立刻安静下来,一脸陶醉的泡在水里。和普通小孩一样他喜欢一边玩玩具,所以两米长一米三宽的浴缸每天都变成太平洋海战现场,浮满了形形色色的军舰,货轮,海盗骷髅船,并且飘扬着各国旗帜,充分体现了我们天下一家的博大精神。唯一的特殊之处,就是这些船在水里泡久了可能有点不耐烦,有事没事会飞起来,在空中表演托马斯全旋。
今天当值表演飞船体操技术的是导弹巡洋舰勇气号,只见它从水缸中徐徐上升,优雅的在半空中缓缓旋转三百六十度作为亮相,然后突然船头一提,飞速斜窜上天花板,临近高速撞墙的时候一个急刹,反身腾挪两周转体,又笔直下坠,速度之快,普通人压根看不到。我们三个各自端着一个小板凳坐在门口作为贵宾席,见状轰然叫好,纷纷鼓掌,献上飞吻,表示崇拜。小破在浴缸中咯咯发笑,得意得很。
勇气号踌躇满志的在空中高视阔步,自由自在的飞来飞去,偶尔会做出一些危险动作,例如飞快冲向放满各种洗发用品和婴儿护肤品的架子支撑部,在堪堪撞上的时候一个急转弯掠开。说它危险,并不是害怕损失那些东西——江左司徒给的抚养费不少,问他从哪里来的,他说破魂每年定时去吸血鬼和狼人王国收保护费,果然一山还有一山高啊——而是那些东西一掉下来,就意味着辟尘的额外清洁工作立刻拉开序幕,今晚家里的蟑螂都没得睡了。
他差不多玩够了,我们三人站起身来挽袖子,准备齐心协力把他从洗手间拖出来。此时那艘勇气号突然在空中凝住不动,仿佛在倾听什么,瞬间之后,小破在浴缸中发出清亮的一声长啸,所有玩具船都腾的升空,争先恐后,以万夫不当之勇统统向浴室窗户笔直驶去,一声裂响,玻璃碎落,隐约有金色长发飞扬而起,迅速闪过。我冲上去探头一看,外面清风白云,夜空琅琅,一无所有。但是去势最快的勇气号船舷上,分明夹住了一缕头发,金色,极为柔细。南美抱起小破问他:“刚刚是谁来了?”
小破乖乖的裹在浴巾里面让辟尘给他擦水,一面漫不经心地说:“爱丽思。”
辟尘抱起小破摇摇头:“世道变了啊,狗仔队的成分都这么复杂,罗伯特的手,爱丽思的头。”南美插一句:“猪哥,你身上什么地方是可以分体作战的?”
我耸耸肩:“有待开发,喂,你别上来,我自己开发就行了。”
枯坐一阵,南美忽然脸色一变,跳起来:“几点了?”
还不等我答话,她飞快向门口跑,我在后面喊:“喂——”
她回头瞪我:“我要去布鲁塞尔的RAVE PARTY,回见。”
这个“见”字语音未落,狐狸一头撞在门上,穿门术无效,只见一个大包从她头上像雨后春笋一样冒出来。我忍住笑,平心静气的告诉她:“辟尘在门上包了超能防法术重尘罩。”
丢给我一根狠狠的中指,南美悻悻开门闪了。我笑了半天,东抓抓,西挠挠,心里始终觉得安定不下来,算了,这多管闲事的脾气改不了,还是乘夜去罗伯特家再看看,也许可以发现点什么。
还隔得老远,一阵悠扬响亮的音乐声就传到耳朵里,我张大眼睛,愕然停下脚步。
古堡里王子在开舞会吗?所有的窗户都透出辉煌光芒,底楼大门洞开,里头隐约传出笑语与喧哗。仿佛有无数宾客在内,正共享盛宴良宵。
从大门口进去大约是不行的,穿了礼服还可以冒充一下,可是我穿的是老头汗衫,沙滩裤上还有洞洞。算了,爬吧,这行我也做熟了。
从楼背往上,三楼有一扇小小窗户,斜斜开在屋顶侧面,黑着,应该是阁楼。我唱着小小姑娘的歌儿蹲到窗口观察一下,哎,安全工作不错哦,金属网窗纱包得很严实呢。反正是做贼,我也就不客气了,运气将指尖切割力达到金刚石级别,我在金属线网上一横一竖划出两道大口子,好厚的封膜,居然令我的手指都有痛感。破口一开,一阵带着腥味的沉滞空气滚出来,砸在我的脸上。那种味道是常年的潮与封闭,以及无数异物堆积后纠结而成的,其杀伤力对普通人足可致命。当然要是辟尘来了,就会当场摸出一个扫把,兴高采烈进去搞卫生。
撑开金属网,窗户彻底露出来。我蹲在一边准备专心把我的歌儿唱完,想等空气交流得差不多再进去。结果老半天过去,里面自成世界,不但空气不与外界流通,甚至光都不透半点。既来之则安之,我深深吸了口气,扑通跳了进。
好黑!
不用谦虚,我总算是见过一点世面的。不然风风雨雨当猎人那么多年,要挂也挂了不少次了。当我静立这阁楼中,感觉无限远旷,连呼吸都仿佛被巨大的寂静所稀释,没入虚空的时候,从前出生入死的预警直觉,悄悄回到了我身上。
我试着往前走了一步,提起,踏下。奇怪,我为什么要出汗?为什么明明履于平地,却有临深渊踏薄冰的战栗直觉?
稳住身形,我凝神感觉四周。这里的空气不但味道奇怪,并且犹如实体一般有形有质,仿佛从某个地方正源源不断涌出来,给我沉重的压迫感。
我将右手中指放到嘴里,轻轻一咬,一滴血珠悬在指尖上,微微发光,那鲜艳的红色光明来自生命本身的活力,可以照亮一切异世界的幽明。
我转了一圈,看我的周围。
无穷无尽的黑与沉默,蜂拥积压,有低沉却暴烈的异样咆哮。来自无名他处。我眼前有沉沉雾气压迫,天哪。为什么这里会有时间旷野?什么大法师在附近而我竟然一无所知?
时间旷野,是拥有强大力量的修行者为了藏匿与转换生命与灵魂而设置的结界。它可以绝对封闭,也可以通往过去未来两端出口。
血滴之灵焰暗淡了。黑暗再度卷土重来,包围我。
站着不动会被时间的力量挤逼为尘埃。我打起精神,冷静下来,周身真气运转,使身体的热尽量降低以减轻时间旷野的包围力度。当身体状态到达最轻时候,我纵身跳起,姿势媲美高峰期的乔丹最后一秒那凌空一扣,可惜不但没有摸着篮网,不知道哪个天杀的中锋队员将我裤子一拉,身体一坠,我,就像只不幸被打中的鹌鹑一样,飞速落下。
脑门昏昏的飞旋了不知多少时候,我脚下一滞,神智一清,忙轻身稳住动作。张眼一看,好险,我正落在一扇门前,雕花原木,配有青铜原色把手和门环。多走一步,就要撞个狗吃屎。有门就须开,随手一拉,铺天盖地的弦歌与热浪劈头盖脸而来,顿时把我淹没。
这里也是一个舞会啊。金碧辉煌的大厅以巨大烛台照明,仿佛古老皇朝居住的伟大宫廷,华彩中充满精美与庄严的奢侈妆饰。穿着复古装束的绅士淑女们穿梭来去,乐队在东南角奏乐,不是普通的派对乐队哦,是全本大型交响乐团,奏的歌曲完全没有听过。开玩笑吧,谁家这么浪费,请这么多人好贵的。
仿佛为了回答我的问题,大厅中央正在翩翩起舞的人群忽然分开个圆圈来,乐曲也戛然而止。那圆圈中走出一个着大红色长袍,戴着华贵教士冠的男子,满面笑容的高举双手,大声说:“赞美主。”念起经来。
我当即傻眼:“罗伯特?”绝对是罗伯特,一模一样啊,最多是老一点而已。
我隐约意识到发生了什么,通过时间旷野,我一定来到了某个中世纪的古堡,而那个时间旷野和眼前的罗伯特,必然有不可分割的关系。正要趋前细看,我竟然又瞥到了另一位熟人,里奇太太正从侧门走入,她穿着修女服侍,头巾却没有盖上,身后跟着十四个壮汉,每两个人手里都抬着一个架子,架子上赫然绑着一位位容貌极美的赤裸少女。长发披垂,脸上带着极度惊恐的神色,嘴巴翕动,却没有声音。这行人走入,罗伯特神色转为激奋,紧接着我听到他说:“以纯洁少女的血,洗礼我们尊贵皇族的罪,使光荣永生吧,我们的庆典要开始了。”欢呼立刻从周围人群中爆发出来。
他说的是拉丁文,我好歹还是听懂了一点,这要归功于修猎人修行的时候考外语,免得看不懂古代流传下来的非人资料。
听他的口气好似要杀人,看样子也是真的要,因为壮汉们在里奇这个死老太婆的指挥下,将架子在大厅中央一字派开,不知道什么时候还在每个架子底下放上了银色的盆子,多半是拿来接取血液。我周围的人情绪极为激动,争先涌上去,嘴脸因为渴望而扭曲,连杂一个我这样的土人在中间也没注意。而我这个土人可就给气坏了。这叫什么,这叫暴殄天物啊。这么漂亮的女孩子,可以去当电影明星,可以去当槟榔西施,可以去做超级模特,我也绝不反对其中一个当我老婆,可是拿来放血,你们这些没文化的!
乘着罗伯特又在祈祷,我观察了一下四周的情况,身后不远处有个侧门,我看到有一些仆人进出,可能是通向古堡上层的,烛台均匀分布在大厅四周的半空和地面。好,罗伯特喊阿门了,就在他阿门一出口的时候,我奋起神威大喝一声:“滚你妈的臭鸭蛋!”舌尖上一口血喷出去,施展出的,乃是我最强的神魂藏顿诀,连上次遇到精蓝要保护辟尘我都没使过。满场烛台一促而灭,黑如永夜,大风四起,满场惊呼中我合身向中央扑去,拼出老命,一口气设了七个防护罩。抢在烛光再亮之前,倒翻丈许,再翻,隐入了侧门。
门内是楼梯,上了两层,竟然一个人都没有遇到,可能都在下面看热闹。空空荡荡的中世纪建筑中,安静十分诡异。
在第二层,许多硕大的门的门都关着。雕花包金,沉沉的背后仿佛都藏着不可告人的秘密。我随手推开其中一扇,差点哇的一声叫起来。只见一个高鼻子的老妇人正怒冲冲的瞪住我,绿眼睛,一脸鸡皮,全副盛装,头戴珠冠,好像立刻就要扑过来咬我一口。定了一下,我才发现这其实是一架画,不过这画也未免太大了,又放在门口,存心吓死人吗?
我愤愤不平地把这个金属底框的大画架移到一边,移的过程里,不小心多看了几眼画里的老女人,虽然首先的念头是感叹她皮肤实在差劲,化妆技术也不过关,两条眉毛有我们家鸡毛单子那么粗,后来就看到了画幅下的名字:厄斯特拉。厄斯特拉,厄斯特拉,名字很熟啊,灵光一闪,啊我想起来了,欧洲历史上最著名的女吸血鬼啊,十六世纪匈牙利伯爵夫人厄斯特拉,十年中杀害超过六百少女取血以供应洗澡水。她在这里?
3.巴托里古堡
所谓人生忧患识字始啊,我要是知识没这么渊博,这会还可以沉浸在刚刚英雄救一大群美的壮举中沾沾自喜,现在不行了,我得打起精神来。虽然不知道她老人家到底是不是在,或者也未必看得起我美容功效不佳的血,我还是要万分谨慎,免得一时失手就没法子回去送小破上学了。
我正在嘀嘀咕咕自我激励,从另一扇门忽然进来四个身高六英尺,满面黑胡子的彪形大汉,看到我也受惊不浅。一怔之后,也不问话,拔出了刀子就冲上来抓我的胳膊,喂,我怕怕吸血鬼而已啦,你们是什么品种的葱,也来?顺腿一扫,当头那个倒在一边,身子狼炕,砸到厄斯特拉夫人那幅画,歪在一边了。他大吃一惊,如丧考妣,抱着画架,哇哇大叫起来,其他三个人居然把我扔在一边不管了,一起上去叫,最后四个人围成一圈,竟然哭起来。几个大男人,胡子又多,鼻涕滴滴答答的,别提多难看。
我正想跑路,他们回过头来眼露凶光,这种表情大家都明白,意思就是:我倒大霉了,你也别想闲着!
为了让他们死心,我干脆起手一式拳打南山,卡拉一声,把那副画像连人带架子,打了个稀烂。那底架是青铜的哦,打得我手好痛。而且出手太重,搞得那些人惊叫一声,居然轰的全跑了。
我追在后面叫:“别走,别走,这是哪里?”
那四个人跑得越发快,当头那个冲去开门,刚一拉开,突然一声长长的呼啸声,一条黑亮的鞭子啪啦闪过,打在那几个人身上,顿时皮开肉绽,鲜血从脸上流下来。
说来我这烂好人的脾气就是要不得,刚刚他们还跟我拗呢,这会我就忘记了,反而雄纠纠上去打抱不平,人还没看清,鞭子又来了,好家伙,上面还带着尖锐的倒刺,当人家是稻子打吗,稻子还要顺势拔呢。我迎上去两指一夹,往后一拉一送,掌心吐力,那个拿鞭子的人尖叫一声,当当当一头栽了进来。载到我面前我就不客气了,揪住先给他脸上两耳光。这一招我学到南美的,说声色两全,又打不死人又让人痛,最关键的是能把脸上打出两坨红潮,看上去皮肤好,南美这方面是很专业的,扁人家还照顾视觉效果。
是个很矮小的男人,穿的衣服质料比刚才那四位好很多,一脸迷惑,一脸红肿的看着我,
我喝问他:“这是哪里?”
他擦了一把鼻血,锐声叫喊起来,语速很快,只依稀听到几个单词,好像是:巴托里古堡,死亡,惩罚。有点创意好不好啊,现在是兄弟我当家做主啊,你威胁我?带路,去你们主子那里。
暴力偶尔是很有效的,半个小时以后,我在这栋古堡最高层最东端的一间巨大卧室里,亲眼看见了历史上最混蛋的化妆品制造者,厄斯特拉巴切里夫人,看来她的先锋护肤法是失败的,因为她脸上褶子成堆,五官都带着青灰色。一对狭长的三角眼睛里闪动着歇斯底里的光。
这位老太婆在巨大的卧室里转来转去,穿着十六世纪贵族的官服,裙子极为蓬松,坎肩斜搭着,无数串珠宝妆饰垂在她脖子上。她仿佛在等待什么,不断向门外张望,嘴里发出神经质的嘟囔声。
我早已把矮子用他自己的裤子绑在了楼梯下面,一时半会该不会有人理的了。现在我舒舒服服的躲在卧室落地窗户垂帘的后面,看事态如何发展。
厄斯特拉等得心烦,突然怒气冲冲向大门走去,立刻又好像被什么东西刺到一样,踉踉跄跄退了回来。原来那门上有硕大纯银的十字架交叉镇守,传说因为这位伯爵夫人是吸血鬼而被软禁看来是真的。
就在她马上就要抓狂的时候,罗伯特进来了,他除下了教士冠,怒气冲冲,厄斯特拉迎上去迫不及待的问:“血呢?可以开始最后的仪式了吗?”
罗伯特极为懊恼的伸手号叫起来:“三十七年,三十七年的等待!落空了,落空了,祭品不见了,在我眼前消失了,难道是上帝惩罚我,天哪!”
厄斯特拉整张脸皱成一个苦瓜,嘴巴张开,那是一种疯狂的失望和怨恨所交织的表情,她嘶叫着:“不可能的,不可能的,安诺斯祭司,你骗我,说实话吧,我们要成功了对吗?一切都在今夜,一切都在今夜。”
罗伯特,好像叫什么安诺斯祭司机,绝望的摇摇头,有气无力的念叨:“在我的面前,不见了。我,安诺斯,是欧洲最伟大的祭司啊,一定是上帝,上帝。”
我藏在帘子后面要笑死了,上帝你个头啊,我哪里长得像上帝了?
这个解释不但遭到我的嘲笑,而且显然也难以取信于厄斯特拉,她焦躁的喘气,突然走近罗伯特,阴沉地说:“安诺斯祭司,我知道你恨我,你和你的那条母狗里奇都恨我,是不是?”罗伯特惊跳起来,脸色立刻转成青色:“不,不,夫人,你要相信我。我不会背叛你的。”
这番表白没什么说服力,厄斯特拉不等他说完,即刻放声尖叫起来:“叛徒,叛徒,我要惩罚你。”
她向罗伯特扑了过去。罗伯特架住他,气急败坏的喊道:“你疯了吗?厄斯特拉,你瞒着我做的事情我也是知道的,厄斯特拉,厄斯特拉,啊。”
想跟女人讲道理证明没有丝毫作用,也许打赢以后还可以争取一点发言权。这一场好打,看得我好有意思,两个人的法力或许都相当,所以抵消等于没有,也或许彼此都极为熟悉,各自都占不到什么便宜,所以一个宫廷大教士和一个资深吸血鬼之间的打斗,毫无美感可言,基本上和街头流氓的搏击类似。随着战况深入,君子怕流氓,流氓怕泼妇这句俗话逐渐得到更多的应证,几个回合过后,罗伯特一身红袍已经给扯得稀烂,而且一着不慎,亮出了自己的命门,脖子上猛然就遭了个致命伤:被吸血鬼母夜叉给狠狠咬了一口,微黑的血液先是滴滴冒出皮肤,很快如破开水管一样,凶猛汹涌的流出来。罗伯特护住自己的头,惊恐的退后退后,突然大叫一声,脚下一踉跄,倒在地上,仿佛死去了,可是倒地的瞬间,地上冒出一阵青色烟雾,他整个人也就消失在烟雾中。只留下一阵隐约的痛苦呻吟和诅咒,大意无非是我还会回来之类的。
伯爵夫人模样也甚狼狈,喘着气站在屋子中间,良久,好似下了什么决心,自言自语:“我要试试看,我要试试看,即使没有血,我不甘心就此终结在这个鬼地方。”
她盘腿坐下来,闭上眼睛,双手举起向天,摆出了一个非常古怪的手势形状,同时口中喃喃念叨什么,须臾过后,她身上战后残存的衣服突然间化为尘灰,反而升腾起一圈鲜艳的血色光芒,我心里惨叫一声,我的妈,倒霉啊,这种太婆身材看了好伤眼睛的。
不想看,还是要看,免得错过什么,我骂骂咧咧,注意到她的身体渐渐变得透明了,仿佛全身血肉都在正离她而去,而那血色从外围融和进入她的皮肤,变化为无数在她筋肉中飞快窜动的红色线条,她现在的样子看起来就是拉斯维加斯摆成一排的老虎机,除了窜来窜去的不是数字而是悬神引,悬神引以外。她在做什么呢?
目前为止,我已经插手搞了一场破坏,窝里斗我也看了,可是始终还是不明白我破坏了什么,他们又在搞什么。这种被卷在漩涡中喝水的感觉实在不就好,现在悬神引再次现形,事态似乎开始十分不妙起来。等多无益,反正我的信念就是她要做什么,我做反的大概就对了。反正她总不会是在作法为黎民求雨吧。一拉窗帘,我精神抖擞的跳了出去,准备使出浑身解数,今天不把这个恶棍老太婆敲出一头包来,我找块豆腐撞死算了!
厄斯特拉的运法好像已经到了关键时候,悬神引的活动速度慢慢迟缓了下来,我发现她的整个模样起一种奇特的变化,仿佛正在穿越时间隧道,脸上的褶子如被人抚摩般变平,肌肤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散发出鲜嫩的光泽,而本来十分下垂的部位,也打起了精神抵抗地心引力,骄傲的耸立起来。就在我的面前,一个烂茶渣一般的老太婆缓缓的逐渐要重新变回一朵花的少女时代去了。而且越来越清楚的呈现出来,那也是史密斯太太的少女时代。我甚至猜想她大功告成以后,一定会跳起来高唱一曲:“青春,最可爱是青春,白天踏春,晚上嬉春”什么的。
不行,不能让她那么得意。我冲上前去,病急乱投医,随手抓了个金属烛台想砸她一烛台看看。欲砸未砸的当儿,耳边传来轻轻的一声“啪啦”,然后厄斯特拉猛然睁大眼睛,整个人的神态透露出一种发自内心的震惊。我往后一跳,严阵以待,以为她是发现我来了。而事实上她却根本没有注意到我这个大活人,而是直勾勾的盯着我的身后,流露出极为复杂的神色,并且就在她睁眼的瞬间,刚才所有的回春变化都中止,继而消失了。仍然是一个死老太婆坐在那里,不知廉耻啊,穿点什么行不行?
追随着她失神的眼光我暗自凝神缓缓转向自己身后,多少有点惴惴不安。这样把后背露给人家,乃是人世间所有混偏门者的大忌讳。无数黑手党老大进餐厅从来没有享受到过靠窗的待遇,统统直奔三面是墙的那种座位,以策安全。想想此时随便哪个法术平常的菜鸟在我身后施一个长生变形咒,我立马就可能将自己的下辈子活在狗身上。即使今天能够以全狗之身从此地逃出生天,回到家多半也只有一个无法善终的下场。因为辟尘不知出于什么理由,就是对狗不感冒,而他发泄恨狗心肠的终极手段,乃是做韩式香肉锅!
这疑虑之心延续了十秒钟,被一个熟悉的声音打破。这是谁在奶声奶气的叫我:“猪哥,你在这里睡觉吗?你还没给我讲故事呢。”
我拉拉自己耳朵,今天到目前为止,我没给人打过啊,怎么幻听了呢?难道我老了?紧接着就看到了小破穿着他的乖花花睡衣,吃着手指站在我身边,四处打量。
我蹲下来抱住小破:“你怎么来的?辟尘呢?”
他看起来很打瞌睡,靠在我怀里狂打哈欠:“辟尘睡觉了。你不给我讲故事,我来找你。”
我指指自己,再指指周围:“你知道我在这里?”
他很不耐烦的摇头:“我要睡觉了,你快点带我去睡觉吧。”
我把他又搂又摇:“乖哦,马上就讲故事,马上就睡觉,不过小破可不可以先告诉我,你怎么来的?”这个问题不解决,我下辈子恐怕都睡不着觉了。
他带着一副意思是你这个白痴真难搞的表情看着我,说:“我想看你在哪里,我看见了,我就来找你了。”
我做了一个从床上翻身下来的动作:“就这样?”
再做一个含手指东张西望的动作:“然后就在这里?”
看来表演技巧不过关,没把他模仿到位,小破耸耸肩膀,活像辟尘平日跟我纠缠不清买菜账目最后表示俺投降,俺怕了你的表情,非常忍气吞声地说:“啊。”
我那个兴高采烈啊,达旦就是达旦,我这个基金买得好,回报率高,成长空间无限,时时有分红惊喜,业绩还稳定。最起码,想去哪都不用找光行了,找光行还得让它冒着违反规定的危险,而且据说最近搞起市场运作来了,说不定还收钱,太划不来不说,空间旅行怎么都不好受。以后我再想要点什么杨贵妃的沐浴液啊,曹操的大砍刀啊,兰陵笑笑生的金瓶梅原始版啊,就让小破想想就行了。
正笑得我见牙不见眼,另一个冷冷的声音在我耳边响起:“猪哥,你想得美啊,居然想带坏小破,哼,不怕遭天谴么。”
我一个漂亮的鹞子翻身,翻出好几米,摆了个虚步撤掌的姿势护住小破,仔细一看,哎呀,说曹操曹操到,那就是光行啊。说到神出鬼没四字,它绝对是个中鼻祖。看来对舞蹈的我无限热爱仍然在它身上挥之不去,犹自跳着西班牙斗牛舞,滴滴答答的交错脚步,其乐无穷,它笑眯眯的看着我,说:“我承包了破魂的空间旅行业务哦,这位小达旦自出生起即刻享受即时特快服务,基本上脑子里一想哪,就去哪,不过这还是我第一次运它。嘿,怎么样,猪哥要不要加入我的客户行列,给你八折!”
光行在,就有件事情大为不妙。我背过身遮住小破,再拉过来一看,难怪刚刚一晃眼觉得小子皮肤就白了不少,不行,得和光行隔离起来,别又有样学样,这迷藏捉起来我的麻烦就大了。
叙旧多愉快,伯爵夫人的想法却多少有点不同。望着小破,她的恐惧溢于言表。跪倒在地浑身筛糠一般,头都伏到了膝盖中间,一把年纪柔韧性还那么好,我真还有点佩服。她怕小破这点,我不算太惊讶,破魂以万物中的至强者为牧羊,本来就是魔界生物链中最高的级别。但是为什么我有点奇怪的感觉,就是她的恐惧之中,还有一股极为强烈的贪婪渴望呢?
本来昏昏欲睡的小破这时好似发现了新玩意,挣脱我,摇摇摆摆走到她前面蹲下,厄斯特拉吓得往后退了两步,小破不满意的逼进两步,研究了半天,发出惊喜的叫声:“好多虫虫,好多虫虫哦。”
他笑嘻嘻的张开两只小胖手,一把一把向厄斯特拉身上虚抓,跟捉鱼一样,很快掌心里出现了许多条悬神引,都在蠕蠕而动。还对我欢叫:“虫虫哦,可不可以吃?可不可以吃?”我摇头摇得跟一把风扇一样:“不能吃啊,吃了要拉肚子的。”
4.拥有两种命格的女人
厄斯特拉现在的样子,好比一个灯泡给人抽掉了丝,慢慢通体黯淡下去了。我又可以清楚的看到她身上重重的皱纹和沟峦了。伯爵夫人抬起头来,失神的望着小破的手,眼神里闪现出无比深邃的绝望,痛恨,后悔,以及深深的渴望之色。渴望?我可以确定是。但她这是渴望谁来着?我?不可能吧,虽然我也玉树临风,风流倜傥过,可是过了三年彻底完全的家居生活以后,曾经完美的体形上,居然已经有了一个小肚子!毁灭了我猎人时期多少崇拜者的梦想啊!光行?那位翘起脚来正做软体芭蕾动作的兄弟,怎么看怎么像只宠物,我看厄斯特拉的爱心不至于爆棚到这个程度,要去渴望它。那么只有俺的心肝宝贝小破了!她想干什么?吃掉他吗?
不如先下手为强好了,我问小破:“你想不想咬这个太婆一口?”
他摇摇头:“不好吃。”
就说人老了没用啦,口味刁一点的人吃都不想吃了,看来只好粗加工一下拿去做压缩饼干。
联系罗伯特在时间两端的出现和悬神引的作用,我隐约可以推想到一点事情的大概。比如说两个罗伯特和史密斯之间一定存在元神和宿主的关系,唯一要再弄清楚的是为什么竟然可以找到一模一样的人。另外里奇太太为什么要下手杀史密斯和爱丽思,爱丽思失踪又是怎么一回事?
我猜想在时间的那头,一定还有很多事情发生,现在我要想的是如何处理这位有点受惊过度的伯爵夫人。交给她老公管教?算了不要害人家。放任她自由呢,也不晓得她会搞出什么名堂来,算了,带上她吧,就当是终审判决之前,招待她去二十一世纪来一次旅行观光好了。带她去伦敦哈罗百货的化妆品部一看,美白,修复,去死皮,活性细胞再生应有尽有,五十佳人正当年,前凸后翘似榴莲,担保她抓狂到吐血——费了无穷心力当吸血鬼搞东搞西,结果还是个蓬头吸血鬼,没什么成就感吧。
从她脱下来的衣服里我找了件最宽松的,连头带脚把她一包,拿她那些叮叮当当的项链当绳子,捆得结结实实的,这一手是江左司徒和精蓝上次来探望小破时给我的真传,打出来的包不但大方美观,节省空间,环保经济,而且最重要是包裹材料随手可见,利用程度极高。
收拾停当,饶是我手脚快似蜈蚣,小破也已经秉承他一贯:你要睡,立刻睡的恺撒式休息风格。站在那里打起盹起来了。头一点一点的,嘴巴不是吧唧两下。我猜想破魂的先祖一定和马族有点瓜葛,不然怎么这样都能睡得着?当然今天晚上的故事我还没讲,明天他一定要和我算账,到时候怎么才能保住这条小命,我要从现在已经要头痛如何狡兔三窟未雨绸缪。
一手抱着小破,腋下夹着厄斯特拉,光行翩翩一鞠躬,吆喝了一句:“走了!”我们从眼前的空间门里一冲而出,顺利的回到了二十一世纪。光行的业务能力不是盖的,落地处,竟然就在罗伯特古堡左近。
身子着地,头虽然有点晕,我屁股却还软绵绵的,不由大喜,立刻表扬光行:“做了企业和单干就是不一样啊,现在为顾客服务得多细,还发一个垫子!我喜欢。”
他在一边悠闲的练习古典芭蕾舞的几个基本动作,懒洋洋说:“猪哥,发表意见之前,一定要先看看自己的屁股。”
屁股?我的屁股怎么了?莫名其妙的正要看,一阵锐痛从我的尊臀上传来,哇哇哇,瞬间跳起八丈之高,小破我舍不得丢,厄斯特拉就没有什么便宜好占,直接给摔到了地上。只见狄南美躺在地上伸出手,指甲明晃晃的朝天怒指,对我骂骂咧咧:“混蛋猪哥,下地也不长眼睛,上次坐坏我的胸,这次坐在我脸上,看我的妆给你弄成什么样了。”
我大表惊讶:“你怎么在这里啊?”
凑过去看看她的脸,噗嗤笑出来:“哇,你哪出戏演什么角啊,老生还是花旦?一二三四五,为什么你化个妆脸上会有八种颜色。”
她白我一眼坐起来:“你懂个p,最新的幻彩狂野系列,凸现女人潜意识里渴望成为危险分子的特性。”
我听她又四六不着的胡说,立马打断她:“老狐狸,你潜意识什么危险女人啊,你显意识已经够危险了嘛。跑这干什么呢?”
结果她以为我夸奖她,大喜,拿身上那件花花短连衣裙子把自己脸上的五彩纷呈一擦,不知从哪里摸出一个化妆箱,向我抛个飞眼曰:“猪哥,难得你识货,我去换个造型给你开开眼界。”
我赶紧拖住她:“等会儿等会儿,咱们先把正事说完。”
尽管狐狸声称,穷追时尚乱跟潮流就是她人生最正的一件事情,她还是看在我们多年老友的份上,答应和我一起理清楚发生了什么事。当然,撕下这层温情脉脉的面纱,事实是我今后一个月之内每顿饭的定额,要被她分掉一半。她本来还要三个月的,我回答毋宁死,并且开始挖坑准备把厄斯特拉一埋了之来表示我的坚定决心。这样破釜沉舟的险境下,才保住我一天两碗小米粥的最低生存限额。
内部协议达成之后,第三次了,我一字一顿的吼出我的问题:“你怎么会在这里,你不是去了布鲁塞尔?”
她挑起眉头指指我怀里不知道为什么呵呵笑的小破:“还不是为了找他。辟尘半小时前给我打电话,说去给小破盖被子,居然发现人不见了。你又联系不上,哼,硬是把我从布鲁塞尔锐舞派对中捉回来。”
说是说得怨天尤人,不过眼光看到小破,却有十成十的柔情,两只手跃跃欲试,就要过来跟我争抱抱权。我赶忙挪开两步,更搂紧些,本来小孩子越大越不爱给人抱,何况不趁着现在赚够老本,等江左司徒来接回那个破牧场,我就要天天以泪洗面。
南美嘴巴撅起天高,恨恨盯我一眼,大意是狐狸报仇,两千年不晚,继续数落:“我就来找啊找啊,只有这里有一点他的气息。
话说这天晚上辟尘见天色有点起风,生怕小破着凉,去给他盖被子。这里我又忍不住要插一句:这三年以来,辟尘天天晚上必定要巡视小破两次,美其名曰怕他踢被子,可是小破一岁多时候,零下三十度在西伯利亚穿一条小短裤四处跑,我却冻得鼻涕在脸上结成了冰棍,一左一右长出了下巴,跟只海象似的。他不但屁事没有,还结结巴巴嘲笑我,至今被我引为奇耻大辱。
辟尘一进去发现小破不在,二话不说,发动长尾四级搜查风,把家里藏在暗处的东西统统卷了出来,结果发现两只老鼠待产,很快我们家鼠丁就会旺盛起来,另有一只西洋小精灵族的背包旅行者在偷吃辟尘做的曲奇饼,被发现以后为了报恩,自动请愿要给辟尘做双鞋子。此外杂七杂八的东西都有不少,只有小破音踪渺然。他当即急得冒汗,想自己出去找吧,追踪不是长项,自己都经常迷路。所以上次我被江左司徒抓去在洛杉矶,他却找到纽约曼哈顿去了。冲进卧室找我吧,竟然没有回来,也不知道到底做什么去了。(听到这里我当时背上一冷,心想完了,回头一定会被滴蜡夹手指点天灯严刑拷打)因此辟尘当机立断把南美揪出来,勒令她尽快找到小破,否则不但要和她翻脸为仇,而且永远不要来家里吃饭。(我不禁暗叫佩服,酒色财气四字真经,对南美都没有鬼用,但是说到不准吃辟尘做的饭,威力之大,实在无法以言语形容)。南美在狂舞当中幸而保持了清醒的头脑,权衡了一下利弊之后,断然选择了口腹之欲。她从布鲁塞尔一个工业锐舞派对中挤出来,回到墨尔本一追,就追到了罗伯特的房子前。其所见和我类似,都是一个灯红酒绿的晚会,据说是为了庆祝主人新生而开的。谁会知道这新生不是打打比喻而已,竟然货真价实呢。不过她是老油条了,且女性待遇好过我,稍微整理一下仪表,施施然就走了进去。先去餐台晃了一圈,把人家的鱼子酱吃得七七八八,喝光两只八二年的拉铁,还顺带和两个平头正脸的老男人套了一把瓷,玩得正高兴,想起辟尘的顶级绝食预警,不由打了寒噤,开始集中精神追寻小破的气息。本来在外面,她就已经隐约感觉到小破在附近,可是进来反而没有了。为了确认这一点微弱的线索,南美开始在门外门内进进出出,鼻子跟抽油烟机一样疯转,终于锁定小破的气息来自最高处的阁楼窗户。
前人种树,后人乘凉,开了那个洞,南美进阁楼比我容易多了,而且她是老狐狸,对空间的透视力更强,一进去,立刻就看到了一样奇怪的东西。
那是一男一女两个人形紧紧拥抱在一起,立于阁楼中间,他们缓缓旋转,透着华贵的礼服,身体隐隐发出红色光芒。南美本来以为是两个狗男女上来偷情,还打主意要去找个相机过来拍拍照,可是不对呀,在发光呢,谁偷情好死不死身上挂两霓虹灯呀。
南美悄悄走过去,脚步虽轻,还是有动有静,那对人儿却置若罔闻,仿佛处身于另外的世界。她干脆上前把人家一拉,居然拉不动!这就把狐狸惹毛了,开玩笑,拉两个人拉不动,我把希腊岛上的神像还搬过地方呢。往手上吐了口唾沫,又拉。这次成功了,那两个人被强行分开,仰面八叉倒在地上,南美一看,熟人熟人,史密斯和罗伯特,为什么家里那么多房间不去,偏要跑到这里搞东搞西?
听到这里我发话:“狐狸,你不是还没注意到这是个时间旷野吧?”
狐狸瞪我一眼:“什么是时间旷野?”
我噤若寒蝉:原来你也有无知的时候。
南美蹲下来观察了一下这对老鸳鸯,双眼紧闭,面色惨白。但是气息均匀正常,没翘辫子,检查过程中,随着时间一分一秒的过去,史密斯身体的光突然大放光芒,罗伯特却渐渐黯淡了下来。南美翻过罗伯特的身体进行查看(我说你是不是想看看有没有电源插头的地方?南美说就是),发现他脖子又出现一处咬痕,虽然没有血流出,他的身体却千真万确的逐渐呈现出迅速失血的现象。
老狐狸百思不得其解,而这个世界上有什么事情让她百思不得其解是最能够使她发脾气的事情,所以她站起来狠狠踢了人家两脚,嘀咕道:“他妈的,搞什么鬼,看我把你们用三昧火烧成灰,也省掉你们的丧葬费。”
她说得出做得到,真的起手燃了一点火,正要施到那两个人身上,突然一阵强烈的空间波动传来,波动中还包含着强大的能量转移。她吃了一惊,再看,史密斯太太的身体在这瞬间也黯淡下去了。
我激动啊,大叫起来:“明白了,明白了!”
我的猜测是正确的,这里的两个人正是那边两个人的宿主,罗伯特,或者说安诺斯是被厄斯特拉所伤,所以没有办法进行“对接”,而厄斯特拉本来可以成功的,却在关键时候被小破搅黄了。当然,关键是她今天流年不利,即使小破没有出现,大概也会被我一烛台打翻,区别只是我比较容易被拉去同归于尽罢了。
我叫的声音好像太大了一点,小破伸了个懒腰,醒了。我大吃一惊,飞快把他放到地上,拉着南美迅速逃出一公里开外,只听到他大声嘟囔了几句,说什么不知道,但语气着实不善,很快又安静了。我和南美硬是又多待了两分钟才提心吊胆的走回去一看,确实又睡着了,这才松口气。不过有个阴恻恻的声音就申诉说:“猪哥,你不讲义气。”我一看,光行全身上下变成焦黑色,眨巴着一双大眼睛委屈的看着我。眼泪都要流出来了。至于四周围的土地则被小破的怒火烧得草木涂炭,开始龟裂起来。吵醒熟睡的破魂,可是要付出巨大代价的!
安抚完光行,答应成为它快运公司的黄金客户,一次交足一年会费,而且不享受任何折扣之后。南美继续说,她之前在我家悄悄留了一点史密斯夫人的头发,回去后做了细胞年龄测试(她对着我严肃的强调:这是科学!),并且用斗数和塔罗看了史密斯夫人的命格,不看不知道,一看吓得跳。一个人的头发,却显示出了两种截然不同的命格。其中一个显示这位徐娘早就死了几百年,嗣中还转了多次轮回。她一定不是什么善男信女,因为四五百年中投了二十七次胎,倒有十九次是给雷打死的。另一个则推算出此人在生,生平稳顺,但有失群之兆,一生孤独。南美生平第一次对自己的命理之学产生怀疑,搬出所有卜算工具一气乱算,结果都相同。她神疲力殆,一怒之下,才跑去布鲁塞尔吊凯子。直到现在,结合我的所见所闻,总算让她觉得有点眉目了。
不愧是专业人士,一旦南美明白过来,还是有很多有价值的意见可以提供的。比如她很有条理的告诉我:传说古老的欧洲长生法术中,有一种叫作悬神借生。拥有此术的法师在生之日,就有意识的培育自己的第二元神,以悬神引作为载体留存。法师死后,到一定的时日,尸体被人发现并接触,悬神引便自动依附后来的人,悬神引无色无味,在常人眼里无定形,除非怀有大法力的修行者存在,否则根本不会被发现。附身一定时间过后,悬神引便融入宿主元神,将所有思维,记忆,行为习惯,行事风格都来一番大清洗。施法者借此复生于他人的躯体中,可以避开轮回的量罪,潇洒开始第二世。
这番解释很有学术理论基础,但还是不够合乎眼前事实,既然是要死后等待其他发现者才能附身,为什么是两个活的史密斯同命格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