休息室里。
老部长捧着茶杯，却没有喝茶，而是呆呆地看着前方，视线似穿透了羁押所厚厚的墙壁，聚焦于无限远处。
他的双眼，现出迷茫之色。
不知道，陈志身上还有多少秘密？
只是，单单是自己念的这几封信，其中所显出的信息，便让人感到瞠目结舌。
陈志竟然参与了这么多重大的国家大事。
从购买航母，到发明核潜艇、创造反物质系统横式、最先进的激光陀螺，背后都有陈志的身影。
当然，此时的老部长并不清楚，陈志还参与了哪些事情。
但他有种感觉，自己所知道的，只不过是陈志所做的事情的冰山一角而已。
还有更多的秘密，隐藏在了幕后，如果不是陈志被抓回国内，受到审判，那么它们也许就被埋藏得严严实实。
他收回视线，看向茶水。
茶水微漾，水面上却似浮现出陈志的身影。
陈志，你到底是什么样的人？
老部长仿佛也在看着那封密信。
他心里涌出一股奇异的情绪，想要看看那些信里到底写了什么。
不，不能看。
他正要伸手去拦，信件消失了……
手里还是茶杯，还是泛红的茶汤。
蓦地，他想到，自己之所以能读信，并和陈志产生关联，全是因为对方的身份，叛国贼的身份。
但是陈志现在的行为，结合信件里的内容，以及种种旁证，可以肯定，陈志很可能并没有叛国。
可是，自己现在虽然仍然是审判的官员，心里却涌起一股对自己的怀疑来：
我是不是真有资格来审判陈志？
这个念头一起，他的身体就是猛的一颤。
几十年来，一直信念坚定，从来都不曾发生过动摇的他，此时却出现了少许动摇！
他有些拿不准了，他迷茫了！
原本，按他的信念，凡是背叛国家的，都得受到严惩。
可是，现在呢，自己对陈志竟然产生了巨大的同情。
而他甚至怀疑，陈志并不是真的叛国，而是奉命行事。
可是，他现在受到这么大的伤害，甚至随时可能丧命，却表现得那样平静，没有用那么多的重大机密、发明来为自己谋求一条生路，这里面，不知又有什么原因？
只不过，陈志如今的做法，便让人想说：情何以堪！
多年以来，在他的世界里，都非黑即白，非此即彼。
叛国，或者爱国，一目了然。
只要根据对方的行为和后果，便可判得清清楚楚。
特别是他在军队中干了那么久，已经形成了一种铁血风格。
“忠诚不绝对，绝对不忠诚”，这句话，几乎是他的座右铭。
看一个人是否爱国，只需要看对方的忠诚度，便可看个七七八八了。
可是现在，陈志竟然让他感到无所适从了。
他的这个判断标准竟然失灵了。
陈志似乎告诉他：世界上的事情，很多事情，并不是非此即彼，而是有着巨大的灰色地带。
他当然早就知道灰色地带的存在，但他竭力让自己站在公正的位置来审判。
也正是因此，他以公正而闻名。
那么，现在怎么办？
他仍然想要以法律为准绳，以事实为依据。
但这就要求他判断陈志行为的对与错了。
“陈志，你的做法，到底是对还是错？我又该如何对你？”
老部长眉头紧锁。
然后，他拿过旁边的一张纸，又顺手拿一支笔，在那张纸的中间画了一条线，将之一分为二。
接着在一边写“对”，一边写“错”。
他需要好好整理一下自己的想法。
笔尖轻动，发出沙沙声。
他的动作有些急，字迹显得潦草，勉强能看明白。
他在“对”的一栏写下：
航母、潜艇、反武质、激光陀螺、微晶钢、一型火控……
而在“错”的一栏，他写下：
向外国输送科技成果；很多人因他而死；很多人因他的科研成果丧命；让国内科学家受到审查；流毒影响近十年……
这两栏文字，越写越多。
甚至一张纸已经写不下了，他又拿过了一张新纸，如法炮制。
写着写着，他只觉心潮澎湃。
他当然知道陈志。
他早就知道陈志，听过他的大名，知道他是华国人的骄傲，是华国科学家中的佼佼者。
甚至和很多人一样，为他喝彩，为陈大元帅庆幸，有这么一个优秀的孙子。
然而，就在陈志叛变鹰国的那一刻，一切都结束了。
要知道，陈志的这个行为，给国内科学界的打击有多大。
不知有多少青年人甚至中年人听到陈志叛逃的消息后，出现了理想幻灭的现象。
甚至极端一点说，陈志虽然送回国内那么多的高新技术，但都是秘密进行的，国人都不清楚，也就无从谈起什么鼓励、激励国人的作用了。
而国人当年有多么喜欢他，后来就有多么恨他。
也是因此，在国家刻意淡化陈志影响近十年后，依然有这么多的人记挂着陈志，不是给他美好祝福，而是想要他死！
或许，以陈志的那些贡献，可以给他减罪？
但是老部长又感到不能这样草率操作，就算自己，虽然倾向陈志，也觉得不太合适。
相信真的这么做的话，会有很多人不满，胸中块垒难消。
究竟应该怎么做？
陈志，你这个家伙，竟然给老子出了这么一个大难题！
好像不论怎么做，都不太好。
杀掉？华国损失大了！
死缓、无期或者有期？
这浪费了他的聪明才智吧！
当庭释放？
他怕陈志出门被人打死，也怕自己被人扔烂菜叶。
到底该怎么办？
砰！
茶杯被他放到桌子上，茶水溅到了刚刚写出的东西上。
但他似乎没有注意到，而是咬着牙，发狠，似乎在下一个巨大的决心。
绝对不能将刚才那封信的后半部分读出来。
毕竟，华国还要形象，陈志应该活下去。
更重要的是，陈志心里有所坚持，对这个国家有真正的爱，是他的心之所向。
陈志……
真是一个复杂的家伙。
直到刚才，老部长终于明白，陈志为什么不为自己辩解，又不请律师。
他应该也在纠结，他确实是给华国带来了高新科技、大发明，但同时也间接害死了许多人，甚至让华国的科技工作者感觉蒙羞，以至生活、工作受到影响。
但陈志也没有办法，就相当于投名状，不拿出一点有分量的东西，是不可能打动鹰国的那些政客的。
凡此种种，都在提醒人们，陈志案太复杂了。
而陈志的处理，很简单，即他不需要他人的理解，也没有可以真正理解他。
终于，他想通了，眼里的迷茫消失了。
把湿纸扔掉，顾不得擦桌子，缓缓直起身，站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