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夫人,这么下去不是办法啊。”
“光是粥棚,每天的开销高达五十两,但凡粥稀了点,那些要饭的就在那闹。”
“糖房街的生意,也是一天不如一天,高门大户的,也不卖咱们的糖了。”
大管家陈泓面带忧虑地汇报着。
他真不是装假,而是真的在意。
从他爷爷开始,就在伯爵府做活,他爹是管家,他做到了大管家,管理着伯爵府内外,大大小小的事情。
伯爵府花销巨大,能够维持下来,他居功至伟。
“为何?”
“哪个中等人家能少得了糖?”
伯爵夫人疑惑起来。
她口中的中等人家,都是很有钱的人,好吃的东西就那么多,其中甜是仅次于咸的重要口味,谁不想吃口甜的?
她自己就特别喜欢。
尤其这几天心情糟糕,更是每顿饭都要吃甜的,这样心情能够好点。
“夫人您不知道啊,听说工坊的白糖快要出来了。”
“有人见过,说那白糖,粒粒分明,形似白玉,象征着君子人格,大家都等着吃白糖呢,所以红糖就没人买了。”
“这个韩平也真是没个眼色,他难道不知道,糖房街大半都是伯爵府的生意吗?”
知道伯爵夫人不喜欢韩平,陈泓立刻抱怨了起来。
其他地方不说,在嘉陵,谁敢和伯爵府唱反调啊。
伯爵府从事糖业,其他人便自动靠边站,就算是小店,也多是和伯爵府沾亲带故的人。
不客气地说,嘉陵的糖业就是伯爵府家的。
其他人就是有再好的糖,也不敢在这地界卖。
若是放在往年,发生这样的事,当场打死,谁也不敢说个什么。
想到这个事,陈泓气得心口疼。
伯爵府的威名,居然被区区一个韩平给灭了。
他之前不过是个庄仆,连见自己的资格都没有。
“混账东西!”
“因为他,我每天拿出去几十两喂要饭的,现在他还要挖我们家的根。”
“亏得圣儿还把他当做客卿对待。”
“你亲自过去一趟,把韩平带来,我倒要问问,他懂不懂基本的人情?”
出的多,进的少,伯爵夫人那叫一个肉疼。
现在的情况,韩平分明是里里外外的坑自己呢。
等到伯爵回来,发现府上银两紧缺,只会显得自己这个夫人不会管家。
“是,夫人。”
“他就算有点才气,到底是个白丁,不打击下他的嚣张气焰,他还以为嘉陵城姓韩了。”
说了两句体己,陈泓架着马车,带着府上护卫,虎视眈眈地去了。
刚走了二里地,就受到了盘问。
抓大放小的道理,庄典和袁郛还是知道的。
现在发生个偷盗啊,抢劫啊,就算是杀人放火,都是芝麻大小的事,根本不值一提。
知州府是问也不会问、
能杀你就杀去,能活到现在的,很多人手上都有人命,太正常了。
现在最重要的大局,是嘉陵城不能有大的乱子,有点小乱子反而是好事。
两个人打架,老张杀了老李,那嘉陵城的负担就小了。
少了吃粮的人。
说句不好听的,这样杀人的,都有功。
不鼓励就不错了,怎么可能管?
嘉陵城要想不出乱子,韩平的工坊就是定海神针。
两万多人每天有工钱拿,他们自己可以在工坊吃,他们还有家人呢。
光是吃吃喝喝,嘉陵城的商业税都在猛增。
连带着其他商业,都跟着繁茂。
就说一个阎罗醉,大小商贾赚得合不拢嘴。
就是那些排队的灾民,他们仅仅排队,便可以养活一家老小。
这种事情,简直匪夷所思,可这就是事实。
看着实在是喜人。
庄典和袁郛就是怕有人来破坏,来抢夺,他们真的尽力了,想了各种办法,不让这个事传出去。
甚至派出衙役,一个一个嘱咐逃难的灾民,一定要管住嘴,自己吃饱就中了,别到处说去。
也请韩平降低的工钱,短工除了管饭,只有一文大钱,真不多。
问题是,快要饿死的人,只想活命,能活下来都行,很多人都不在乎工钱的,只要能吃饱。
这一点工坊做得还是到位的。
就算是短工,菜是没有的,只有一粒蒜瓣,可菜团子没少给,每顿饭十个,除了个别大肚汉,基本都能吃饱。
两人也曾提出建议,就是菜团子能不能减半,只提供五个,韩平没有同意。
工钱可以少些,不让人吃饱饭,怎么做活?
工坊出品的,都是精品,饿着肚子是做不好的。
灾荒年,人的鼻子就和野兽一样,人人不说有啥用?
工坊一开饭,好家伙的,香飘万里。
有时候还吃肉,灾民们闻着味就来了,两人只好又招纳了一批人手,围着工坊严防死守。
灾民要想去工坊找活干,先要在外面排队,每天能进去的人是有限的。
“你们是谁?叫什么名字?哪儿来的?”
新招的衙役有个外号,叫王杠头,是新来的,也不认识陈泓,上来就是厉声厉气。
陈泓这个气:“没长眼睛的东西,我乃伯爵府大管家陈泓。你哪儿来的?”
放眼整个嘉陵城,谁不知道这一带是伯爵府的地盘,自己竟然被盘问了?
骂完人,想着对方该让道了,哪知道眼前这位皮包骨头的衙役梗着脖子:
“陈泓是吧?会写字吗?会写字写下自己的名字,不会写字,按个手印。”
王杠头可是庄典和袁郛想法设法选出来的,专门守大道的,就是要死犟眼子,认准了屎橛子,给麻花都不换。
两人交代了,除非是韩平本人,不然的话,任谁要进出,都得签字画押。
蜜蜂飞进去,都得看看身上有几条纹路。
“我……我偏不签!”
陈泓上头了。
王杠头一扯嗓子:“救命啊,有人硬闯工坊!”
呼啦啦地,从四面八方出来了得有上百号人,人人手里都拿着兵刃。
他们靠近了,又不特别靠近,就那么看着,意思就是,不签名别想进。
咬着后槽牙,陈泓先吞下了这口窝囊气。
他怕闹大了,灾民又要嫌粥不稠,那不麻烦了。
进了工坊地界,想要见韩平,还要通报。
又等了足足半个时辰,这才见到。
“韩平,夫人有事找你,跟我过去一趟吧。”
见了韩平,陈泓不愿意行礼,也不愿意称呼为韩先生。
他是伯爵府的人,就是府衙的人见了,也得叫一声大管家,韩平算个什么东西?
说破大天去,不过是个商人。
商人也能算人啊?
就算按照士农工商来算,商人也是最下贱的一个,更不要说,伯爵府就不在士农工商之列,而是跳出三界外,不在五行中,响当当的伯爵。
世袭罔替,与国同休。
怎么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