知州算不得封疆大吏,可基本的排场还是有的,不但鸣锣开道,前面还举着两块牌子。
一曰回避,一曰肃静。
除此,站班皂隶数人,分别拿着官衔牌、铁链、木棍、乌鞘鞭。
知州的级别,鸣锣三响,又叫三棒锣,意思——军民人等齐回避。
如果官员更大,会逐层增加,五响,七响,九响,十一响等,意思也各不相同。
比如刺史出行,五响,意思是——官吏军民人等齐回避。
就算是小官,比如县令之类,也要回避。
再大,比如总督以上,那就厉害了,十一响,意思,文武官员军民人等齐回避。
皇帝出行,十三响,意思,大小文武官吏军民人等齐回避。
如果来不及回避,那就要五体投地跪在地上,不得抬头。
不回避又不下跪的,马上就是一顿铁链、木棍、乌鞘鞭伺候,打死也就打死了。
因此,樊桐花正在轰人的时候,突然看到门口偌大的排场,顿时吓得匍匐在地,瑟瑟发抖。
刘雪宝和刘春苗两人也是急忙跪下磕头。
如果事先有准备,韩平肯定也会跪。
太突然了,他没反应过来,依旧抱着刘雪瑶站立,刘雪宝连提醒都来不及。
回避的村民远远地看着,见有个人没跪,都是啧啧称奇。
“傻子吗?他咋不跪?”
“不通礼仪,打死也活该。”
“没教养啊!子曰,不知礼,无以立也。这样的人,怎么有脸立于天地之间?”
“吾羞于与他同在苍天之下也。”
……
不怪他们这么议论,实在是因为,大越王朝,以礼治天下,礼更是六艺之首。
对于大部分普通人而言,他们可以不会其他五艺,如果不懂礼,那是寸步难行,就是在这个村里,都难活下去。
因为村里也有尊卑上下,通过礼才能确定每个人的位置,身份,秩序等等。
刘雪宝急出了一身的汗,不知如何是好。
“尊驾是韩先生否?”
庄典和袁郛打眼看去,也看出了韩平的不同。
庄典来到三步外,行了拱手礼,完全没有以父母官自居。
“正是韩某。”
同样回了个拱手礼,韩平猜想,应该是三少爷给自己表功,才惊动了两位大人。
“我们来的匆忙,只知先生之名,不知先生之字,可否告知?”
越朝的正经人名通常包括三个部分,姓,名,字,如果是有身份有地位的,往往还会有号,直呼其名是不礼貌的行为。
如果不太熟,往往是称号, 熟络了可以叫字。
如果是吵架了,就直呼其名。
“韩平,字安之。”
以前阔过,韩平自然是有字的。
庄典不疾不徐道:“本人庄典,字笔受。”
“我叫袁郛,字多固。”
他们竟然通报了字,这下周围的人可都惊呆了。
通常,同辈之间见礼,才会这样,意思韩平可以用字称呼他们。
以字相称,往往是好朋友之间才会有。
那么大个知州,那么大个通判,交朋友来了?
没听说过。
“这位是谁啊?竟然能让两位大人如此相待?”
“我好像见过他……他是,他是刘老拐抢来的姑爷啊。”
“别说,那跪着的不是病秧子刘雪宝吗?”
“刘老拐家要发达了!”
“快去叫老拐过来,还推什么磨盘啊。”
……
其实韩平也有点惊讶,自己无非是杀了几个土匪,不至于如此吧?
他想弄清楚两人的来意,便问道:“两位大人有什么用到韩某的,请直说吧。”
真诚是必杀技,没必要绕弯子。
两人对视了一眼,庄典小心问道:“安之先生对眼下的灾情,可有对策?”
周围的人更加愕然,两个大人问一个身穿补丁衣服的年轻人,这是弄啥嘞?
灾情关乎生死,所有人都都竖起了耳朵。
“韩某确实有些想法,正在推行,只是不知道成效如何。”
内乱将起,没有人能够独善其身,韩平是有心平息掉内乱的,至少也要消弭嘉陵城的乱子。
这种事他没做过,没有把握。
“好,那就好!”
庄典大喜。
他是学富五车的人,各种典籍烂熟于心,各种圣人之言更是信手拈来,只可惜,典籍中并不曾记载如何赈灾。
圣人也没有教过,在没钱没粮的情况下,怎么安定饥民。
“先生之法若是可行,不但救了这千千万万百姓的性命,也是救了我们两人的性命,大恩不言谢,有什么需要我们的地方,尽管吩咐便是。”
都愁出白头发了,袁郛更是激动,他寒窗苦读那么多年,好不容易中了进士,当了通判,能不死,他当然不想死啊。
“正需要两位大人支持。”
韩平有办法,两人格外优容,相谈甚欢,正要说及细节,刘老拐迷迷瞪瞪地跑了上来,当即跪下磕头:“拜见两位大老爷,拜见姑爷。”
现场就三个站着的,刘老拐心里高兴,不敢对父母官失礼,也不敢对姑爷失礼,只是心里是懵的,姑爷也忒厉害了,和官老爷有说有笑。
“刘叔快起来。”
叫岳父有点不好意思,韩平还是叫了叔,对庄典两人介绍:“这位是我岳父。”
“老丈有个好女婿啊。”
庄典夸赞着,刘老拐虽然站了起来,膝盖还是弯的,点头哈腰:“两位大老爷,姑爷,为何站在门口,请进,快请进。”
知州和通判来过自己家,那不是祖坟冒青烟,光耀门楣了吗?
以后别说穷邻居了,就是有钱有脸的大户人家也不敢欺负到自己头上。
“这便不用了。”
韩平摇头,拉起了刘雪宝,“我们是来看望雪瑶的,哪知道婶子虐待雪瑶不说,我们施救,还被她驱赶。
这方贵地我们是不配站的,这便告辞了。”
看到小雪瑶的惨状,连带着,韩平对刘老拐也有意见。
作为一家之主,他不可能毫无察觉,肯定是有放纵的。
说完,他便扬长而去。
“安之先生,等等我。”
“安之贤弟,不如坐我的轿子吧?”
庄典和袁郛两人亦步亦趋,唯恐高人跑了。
刘老拐脸上青一阵红一阵的,荣耀祖宗的事情,就没了?
祖坟本来该冒青烟的,这就灭了?
“贱妇何其大胆,敢对姑爷无礼!我打死你!”
劈头盖脸地,他打向樊桐花。
一向里,因为樊桐花为刘家绵延了香火,他是纵着的,今天那是气得不行了。
暴打之后还不解气,对着周围的人叫嚷:“俗话说灾年不休妻,今天的事情大家伙都看到了,她对我怎样,都没啥,她冒犯我的亲姑爷,那我只好休了她。”
樊桐花泪如雨下,哀嚎如待杀之豚:“当家的,不要啊,被休的女人,活不下去的呀。”
嫁出去的女人,泼出去的水。
如果被休,等于是这碗水被夫家也泼掉了,必然是走投无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