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牧羊?
他就是张牧羊?
沈知意微微挑眉,自从她随着车队抵达四方县,无论是在县衙,还是在街头巷尾的茶馆酒肆,还是在和文人雅士的交谈中,张牧羊就像是无处不在的空气,不断地钻进她的耳朵里,都快要磨出茧子了。
虎烽口、虎丘营地、黑风崖、老鹰嘴……一连串儿的战役,仅仅他一个人,就将燕戎联军给玩弄于股掌之间,到底是何等顶天立地的英雄人物?
说实话,沈知意还是挺期待的。
本来,她打算参加完诗社会,就让吴克雄带她去一趟张家村,亲眼见见张牧羊的。
谁曾想……
计划赶不上变化。
这位传说中的英雄,竟然以这样一种完全出乎所有人预料的方式,自己闯来了!
没有前呼后拥的仪仗,没有威风凛凛的铠甲。
只有一身洗得发白的粗布衣衫,一双沾着泥土的布鞋,还有一张带着几分清秀,甚至可以说有些文弱书生气的脸庞,跟她想象中的那个浑身浴血、杀气腾腾的猛将形象,实在是相差太远了。
不过,他的眼神一直盯着自己看,连眨都不眨一下!
这成何体统?
一股难以言喻的羞恼之情,瞬间涌上了沈知意的心头。
她身为皇室县主,身份尊贵,才华横溢,容貌倾城,在都城之时,不知有多少王孙公子对她倾慕有加。但是那些人全都恪守礼法,即便心中爱慕,也只是通过诗词歌赋、含蓄暗示来表达,哪有像张牧羊这样,双眼直勾勾地盯着她看的。
什么英雄?
不过是个不知礼数、行为孟浪的登徒子罢了!
哼!
沈知意冷哼一声,对张牧羊的一丝好感,瞬间荡然无存。
哈哈!
吴克雄拍了拍张牧羊的肩膀,大笑道:“牧羊,你整天待在张家村,今天怎么想着跑这儿来了呢?”
“我说我想你了,你信不信?”
“滚蛋!你觉得老子会信你的鬼话吗?快说,到底干啥来了?”
“嘿嘿!”
张牧羊咧嘴笑了笑:“实不相瞒,我是来参加诗社会的。”
什么?
此言一出,满座皆惊。
吴克雄瞪大着眼珠子,咳咳道:“兄弟,咱们能不能别闹?这可是诗社会,不是比武大会,你来这儿干什么?我是硬着头皮被翰林公邀请过来的,要不……咱俩去喝一杯?”
赵起也是连连点头,拱手道:“张营将,吴副将说得对!我对你可是慕名已久了,咱们必须得找个地方,好好喝一杯,听你讲讲那些打仗的故事!”
“喝酒急什么?我觉得吟诗作对的事儿,我也是可以的。”
“可以什么?”
一个老人手捻着胡须,冷笑道:“张营将,要说领兵打仗,肯定没人能比得上你,可要是说吟诗作对,我奉劝你还是少沾为妙。”
可不么!
一个衣着华贵的公子哥儿,嗤笑道:“张营将,不是本公子看不起你。你知道什么叫做五言、七言?什么叫做平仄、对仗、押韵吗?”
不过是一个整天就知道打打杀杀的武夫!
跑这种文雅之地来凑什么热闹?
哼!
那公子哥儿鄙夷地道:“你还是赶紧回去玩你的刀枪棍棒吧!”
张牧羊问道:“你是谁呀?”
“我是北疆居士岑森的嫡孙,我叫做岑永,人称四方第一诗人!”
“岑森?谁是岑森啊?”
“正是老夫!”
刚才那个手捻胡须的老人,微微挺直了腰杆,脸上带着文人特有的清高和傲然。
张牧羊失声道:“哎呀!您老人家就是大名鼎鼎的北疆居士啊?可惜……没听过。”
噗!
周围有不少人险些乐出声来,就连沈知意的肩膀都几不可察地微微耸动了一下,嘴角勾起了一抹极淡的笑意。
这个张牧羊,他绝对是故意的!
没听过,你搞那么大的反应干什么?
岑永的脸瞬间变成了猪肝色,感觉自己被人当猴耍了。
不过,也有一些文人怒了,手指着张牧羊叱喝道:“竖子狂妄!你竟然连岑老都没有听过?简直孤陋寡闻,粗鄙不堪!”
“就凭你也配谈诗论文?赶紧走吧!我们这儿不欢迎你!”
“就是!请你速速离开,不要玷污了文雅清净之地!”
一时间,群情激愤,竟是对张牧羊下了逐客令。
吴克雄和赵起的脸色有些难堪,想要出面维护,却又不知该如何反驳。
毕竟,在这种文人的地盘,他们确实插不上话。
张牧羊却丝毫不生气,笑道:“不就是吟诗作对嘛,在我看来也没什么了不起的。”
岑永嗤笑道:“就像你很懂似的,那你来跟我们解释解释,什么是吟诗作对?”
“很简单,也就是三个字,有心人!”
“三个字?”
哈哈!
在场的所有人都哄笑了起来。
这下,连吴克雄的脸上都有些挂不住了,低声道:“兄弟,咱们还是走吧?别在这儿丢人现眼了。”
走?
往哪儿走?
好不容易有了这么一个将张牧羊给踩在脚下的机会,岑永当然不想放过了,他还想在清河县主沈大才女的面前,露两手呢。
岑永冷笑道:“什么是有心人?还请张营将给我们讲一讲……”
“就是要有一颗诗心,能从小桥流水里看出情,从一草一木里品出味,心中有波澜,眼里有画面。”
“什么?”
这么简简单单的一句话,瞬间击中了绝大多数文人的内心!
心中有波澜,眼中有画面?
这简直就是吟诗作对的最高境界啊!
这真的是一个只懂打打杀杀的武夫,能说出来的话吗?
就连那位一直转过身子的沈知意,也缓缓地转回了身子,那双清澈如秋水的眸子里,第一次对张牧羊露出了真正的、毫不掩饰的惊讶和探究。
翰林公身材偏瘦,白发苍苍,却有着一种仙风道骨,呵呵道:“妙!妙啊!张营将果然是厉害,你能不能再给我们解释解释呢?”
“平仄对仗像节奏,押韵似回响。”
“用你的语言,说你眼里的春秋,往往真诚比华丽更重要。”
嘶!
所有人都陷入了沉思中,细细咀嚼着这几句话的意思,结果……越是品味越是觉得高深莫测!
沈知意的俏脸上,也再也无法保持平静,眼神中满是震惊与难以置信!
怎么会这样?
岑永当然不能让张牧羊抢了风头,怒道:“少扯那些没用的,你要是真有你吹的那么厉害,那就当场作诗一首,给我们大家听听!”
“夫君!”苏樱忍不住了,激动道:“你还记得吗?上次你在张家村,给我们唱那首《精忠报国》的时候,中间不是还吟了一首关于冰雪的词吗?气势磅礴,豪情万丈!快,就吟那一首给他们听听!”
当然!
张牧羊使了个眼色,豪气干云道:“苏樱,我说,你来执笔,将它写下来!”
机会啊!
这样兜兜转转,苏樱瞬间明白了张牧羊的用意。
敢情是在这儿等着呢。
该到玉版纸闪亮登场的时候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