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在我的旗舰上,因为桅杆断落而一片狼藉的时候。无意中却看到海岸上突然杀出一队骑兵。说是突然,应该是从视线被遮挡的地方杀出来的。
恰在此时,大沽口炮台方向的海滩上,突然凌空爆炸了一些炮弹。那些蚂蚁般的小黑点们,瞬间便如强风袭来一般倒了下去。
“那是开花弹啊!”眼尖的舰队副官一眼便认了出来,离得很近,我从他的唇语中猜个大概。耳鸣依然没有消退。
我用望远镜盯着海岸上的变化,心中一阵难掩的欣喜。
舰队副官却轻轻拍了下我,用唇语和手势表达着什么。但见他一边指着海岸,一边摇着手,又比出三十的数目。
猜了半天,难道是说那种开花弹,大清买的不多吗?可我依然看见开花弹,一串一串地炸开啊!
就在我疑惑的时候,海岸上那种凌空爆炸的开花弹,便不再出现了。真被舰队副官说着了,我的心瞬时便像被浇了一盆冷水。
稀少的开花弹,作用虽不是很大,扭转不了战局,却迟缓了日军应对骑兵冲锋的反应。本来距离就不是太远,这下那群骑兵离日军便更近了。
日军在列着队,开着枪。不断有骑兵坠马。但同时两者之间的距离也在进一步缩短。
本来登岸的日本陆军,便有着分配细致的进攻目标,每一队每一队都有本队要负责攻占的炮台,堡垒和要塞。突如其来的骑兵冲锋显然超出了所有人的预料。虽然有一列一列的日本兵训练有素地迎击。但相对于日军的总人数而言并不算多。
骑兵如同裹挟着雷暴的乌云,冲入密集的日本陆军中了。已经看不到日本陆军迎击骑兵的完整队形了。骑兵在日军中兜着圈子,反复冲击,不断有人落马。但是日军的队形始终无法像之前一样整齐了。
我们也不能坐以待毙。已经有三艘主力舰被堵住了,几乎无法动弹。我们的旗舰也马上就要被敌人封堵,纠缠。必须尽快摆脱,要不然主力舰部队,便没起到很大作用,早早地便被日本海军给戏耍了。
我们的旗舰必须要重新运动,带领剩下的两艘的主力舰,冲击正在持续对大沽口炮台进行轰击的日本舰队。必须迟滞日本海军舰队对路上进攻部队的火力支援。这是我们唯一的胜算。
现在路上的战斗,仍然是一片胶着之势。总体而言,清军还是处于劣势。日本陆军的进攻部队相较而言,训练更充分。现在因为有这一支悍不畏死的骑兵部队在敌人腹部来回搅动,敌人的整体进攻态势才有一些迟滞,但仍有数座炮台,又相继沦陷。
殊死一搏的何止是清军,日本军队也慢慢明白了,若不能取胜,也是死路一条的结局。现在也越发的疯狂。有的日本兵嫌装弹速度太慢,纷纷寻出冷兵器与一些落了单的骑兵对砍。
冲进日军的大清骑兵部队伤亡很大,但仍有一股携带着雷暴的乌云,在日本陆军之中不断地搅动着。
我们的旗舰迟迟不见移动,我向甲板上的军官下了令,将断了的桅杆连同帆,全推入海中,不要了!也不修了!尽快!然后我便跟着舰队副官向着船舱跑。去查看推动螺旋桨的辅助推进装置是不是出现了问题。
刚下到舱口,便看见云心在那里不断向外巴望着。
“回住舱,别在这!”我大吼道!
云心当时就被吓哭了,我看着她虽然有些不知所措,但也没时间在她这儿耽搁,恰好看见她身后的火狐。
“姐,你给她拉回去,看住她,现在不安全。”便转身继续向下层船舱跑,去追赶先行一步的舰队副官。
战场中的我仿佛是一头十足的猛兽,特别是现在,心里更被焦虑所占据。像变了一个人似的。
船身不断颠簸震动着,既有海浪也有炮击和被炮击带来的,人在舱内行走,身体随着晃动也不断碰撞舱壁。
这内舱不能说我没来过吧,但确实来得比较少,虽然很大,但仍然显得有些局促,到处是蒸汽时代粗大的管路与设备。副官早已钻了下去,还好并没有太严重的问题。一阵子功夫之后,这暗藏的蒸汽巨兽苏醒了。
随着机器的运转,一侧舱壁受到一阵猛烈的挤压,听力刚有点恢复,便听到了让人毛骨悚然的咯吱声。舰队副官和我便连忙向甲板上跑。应该是日本人的船撞了上来。
甲板上的官兵们这一段时间,也挥着斧子,将断了的桅杆砍了,我和大家一起齐心协力,将断了的桅杆,帆,向海里推。这时,从后背便射来日本人的子弹。两舰船舷已经蹭到了。估计原本日本军舰想拦腰撞沉我们的旗舰,但是舵手依靠船的惯性,完成了旗舰的转向,让日本军舰扑了一个空。
顾不得,那么多了,他们开着枪,我们也要先把断了的桅杆和帆先推到海里。我不知哪里来的力气,竟然抓得那断了的桅杆吱吱地响。大家齐着心,使着力,轰然将那断了的桅杆和帆推入大海。
再转身,才发现已经与刚才刮蹭的那艘日本军舰脱离开了。但是,我吃惊地发现,已经有几十名华人水兵,已经持着冷兵器跳上了敌舰,正在与那些日本人奋力厮杀。
怎么办!怎么办?舰船在螺旋桨地推动下,好不容易才挤出一个缺口,现在若要回头,怕是无法从日本军舰的包围中挣脱出来。
敌舰上的华人水兵,见到旗舰正在缓缓开走,竟没有一丝沮丧,喊杀声,我们隔着海也听得到。
他们是真正的勇士,是无所畏惧的勇士,是敢于牺牲的勇士,他们中就包括我从广州带回的卫兵数人。他们在关键的时刻,甘愿挺身,连名字也没空留下,便跳上了敌舰。我的心中现在唯有一腔怒火,绝不能让日本人得逞。今天就是他们生命中的最后一天。战啊!看!到底是谁的骨头硬。看!到底是谁的血更沸腾!
那艘日舰上少说应该有六百个水兵,而我们旗舰上跳过去的只有甲板上不到四十个华人水兵。九死一生的搏杀!胜利吧!活着回来吧!我的兄弟,我一定给予你们最荣耀的封赏,你们定会光耀门庭,同样,你们也光耀中华。你们是真正的勇士,民族的脊梁!
旗舰的突然复活,让本开始黯淡的水面战场为之一振。另外那两艘主力舰也迅速跟上,我们从敌人封堵舰队的缝隙中穿过,直直地扎向敌人正在炮击大沽口炮台的舰队本队。
“传令!三舰分散接敌,一舰打四舰,务必迟滞敌人对大沽口炮台的攻击。”我下达了命令。
三艘主力舰,悍不畏死地冲入敌人正在向大沽口炮台炮击的舰队本队。像海神的三叉戟一般。带着无尽的力量与怒火,誓要与敌人一决雌雄。
后方的两翼舰队终于围拢过来,向着外围的日本拦阻舰队开火。海战还在继续。不会让日本这个只有野心的王八得逞的。
主力舰的舰身上遍布着弹孔,但如同定海神针般屹立。
“开火!”冲入敌人舰队本队的同时,两舷火力再一次齐射,海上满是硝烟。我们的旗舰一边开着火,一边冲向日本舰队本队里那艘最大的军舰,如果我猜得没错的话,那艘便是日本舰队的旗舰,日本这次偷袭的指挥官,或许就在那艘军舰上。
事已至此,我也想如同刚才那些跳帮攻击敌人的华人水兵一样,跳过去,杀他个昏天暗地!
两舷的火炮齐射着,轰得敌人发懵,他们在紧急调整着航向,还有些疯了似的水兵,不断朝着我们的方向开枪。不过他们的主炮对于我们确是哑火的。他们射来的子弹有我们大口径后装线膛炮回应。
炮弹不讲情面,多大的口径就是多大的正义。
日本军舰还有一半不肯转向,仍然炮击着大沽口炮台,海岸上的那团骑兵越来越少了,在不断地冲击中,那团裹挟着雷电的乌云也在急速缩小着。
时代毕竟如同滚滚洪流,在不断前进着,这也许就是固步自封所要付出的代价。曾经在欧亚大陆上驰骋,所向无敌的骑兵。就要被时代用血洗净,也许这场战斗便是骑兵冲锋的绝唱。他们仍然勇敢无畏,可时代的前进已经必然要收回他们登场的权利。
日本陆军如同打了鸡血一般,连续地冲锋,像海浪一般涌向大沽口炮台的所有阵地,一浪又一浪。大沽口炮台响着的炮越来越少。虽然,我们满腔热血,但现在胜负仍未可知,并且胜利的天平仍然是偏向日本的。
军队的崩溃,往往只是一瞬间的事情,如果日军占领了大沽口炮台,再瞄着海里边的我们打,就回天无力了。我们将被困死在这儿,而京师也必然会被日本风卷残云。
我忽然想到道光帝如风中残烛般摇曳的生命,中华的命运也可能在这旦夕之间发生巨变。
“去争!去争!去争!”火狐的话又一次在我耳边回响着,这是决定命运的战争!
大炮轰鸣着,我在怒吼着,血在沸腾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