涂山上下三百二十七，连同他心脏上三百二十八条性命。
只一夕之间，他便全身汩汩冒着血，脸上，手上，衣服也被划破，渗出血流下，混进土里。
他睁眼，还是那副漫不经心，甚至，嘴角撇出一抹笑，一股血流顺他嘴角淌下。他沉了沉身，缓缓伸出血迹的手，轻言中带着颤栗，“现在，你愿意跟我回去了吗？”
黑暗中，朝慕颊上滑落一滴水，混进地上他的血迹中。天空黑云退去，泛出白光，恶灵叫嚣着爬回了坟冢。
终是，他支撑不住，闭了眼，跪倒在血泊之中。
朝慕手握弯刀，越过他身前，消失在夜色中。
地上那一抹黑跪地一动不动，夹杂在一抹红中，没了生气。
不知过了多久，黑影手指跳动，睫毛微颤，他缓缓睁开眼，身上三百多处伤口正以肉眼之速愈合，鲜血回缩，乌黑的眸中依旧看不见光彩，他抬手擦掉嘴角最后一丝血迹，缓缓站了起来…
…
朝慕下着山，心里复杂多变，她刚刚报了仇，杀掉了那个大魔头吗？好似一切都在幻象里，可垂首，那弯刀上沾满的血迹告诉她，那不是幻想。她真的报了仇。
寻一条小溪，将弯刀上的血渍洗净，收回。
溪中泉水很是干净，捧一捧来喝，甘甜清冽，便忍不住又洗了把脸。
突然，溪水从淡色变成大片的黑色，至上流流下，连同她手中舀着的，也是黑。
抬头望上望去，不远一处石岩上，熟悉的黑影站在那，竟没有死。
他竟装作没有瞧见朝慕，面前何时凝结一水球，将满是血渍的手伸到那水球里，搓洗起来，原本洗了一遍，很容易便将手清摆干净，缩回手，变出一帕子擦干净水渍。那淡红色的水球依旧悬浮着，竟慢慢变成淡黑色，最后，水球破裂，灌进溪水中，那黑色渲染开来，再次从朝慕面前流过，只是没刚才那般浓郁。
可重点是，他居然完好无损！？被她划破的衣服也恢复如初，不管是手上，脸上，都没了刀剐的痕迹，若不是不允许，朝慕真想掀起那黑蓬，看看里面也是否完好如初。
可来不及想这些，他没死，只能说明她的仇还没报…
恨意渐渐升腾，朝慕高度警惕，暗中握着弯刀。
那帝狱将手擦干，这才不紧不慢抬眼望她，道，“玩够了？”
感情他以为刚才是在玩？
还指望抓她回去，做梦！
迅速抽出弯刀，踩着溪中石头，仰足了力刺向他。突然，在移位途中，只瞧面前一身影，来不及收手，狠狠撞了个面，脚半悬在石头上，差点栽进水里，拦腰出被人拉回，她第一反应就是自己的鼻子和对方哪个遭罪，抬头望，竟是帝狱。
他的速度竟如此之快，半路将她拦截。意识到自己还杵在举刀立在那的尴尬局势，朝慕冷声道，“放开我！”
未传来动静，朝慕只觉他温热的暖气喷洒在肩上，她厌极了这样的暧昧姿势，语气再冷了冷，“放！开！我！”
他还是一动不动。朝慕握弯刀的手抖了抖，手累。亦无法放下来。
“你到底想干什么？”
终于，他传来话，手上却是半分力道不减，“听说人界的夫妻都是这样相拥。”
…
【尼玛，大哥，我在报仇啊！】
“谁跟你是夫妻？你是我的仇人，我要杀你。”朝慕多番挣扎，他的手竟像锁链般将她禁锢，动弹不得。
“你剐我三百二十七刀，仇已报，为何还不接纳我？”
朝慕怔，自嘲笑道，“我真是小看你了，阎君大人，我涂山三百余条性命，对于你来说竟如此不堪？”
“那你怎样才坑罢休？”他肩头抖动，朝慕脱口而出，“除非你死！”
不是他死，就是朝慕亡。
他愣了片刻，松了手，朝慕想趁现在再刺他个八百来遍，奈何手麻，弯刀哐当一声掉进水里。
他看着朝慕，眼里少有的温情，“我许你自由，不再炼你作傀儡，你就安安心心待在我地府，如何？”
“哼！贵府太冷，不想去！”试着弯了弯手臂，麻木轻减。
“那要如何你才愿意随我回去？”
弯身捡起弯刀，在他面前比划着，“我说过了，除非杀了你！”
帝狱紧握她手腕，义正言辞道，“如果，我让你的师门复活，你可否愿意随我回去？”
怔！
朝慕点了点头。
帝狱得到回应，第一次久违的笑，牵起她的手。二人消失在一片黑影中。
朝慕之所以如此爽快，是因为帝狱确有这个本事，他掌管阴间，稳定人妖两界秩序，掌管他们生老病死，再次轮回。当然，只要他想，也可以复活阴间死士，只是需要耗费大量灵力，重塑死者肉身。
但是，用他的道行换三百条人命，足够了。
又回到了那个阴暗潮湿的地方，这次，却是她自愿的。
还是那个厢房，一切照旧，唯一不同的就是门口没了守卫。
朝慕不知能否完全相信他，他狡诈多端，当初亦是把混沌骗得团团转，如果有意骗她，也不是不可能。
当天，他便找了帝狱对峙，“你什么时候开始？”
他倒是不慌不急，“你说，我将涂山全数复活，你可还生我的气？”
“如果你能悉数将他们复活，我自然不会生你气。”
他还带着犹豫，“你可知，上次你身分八段，我是如何帮你重塑的肉身？”
没等她答，他又道，“是小鬼们将你灵魂拼凑，我耗损了三百年前修为复活的你，前有钱塘江李靖小儿莲花化身一说，以藕带作肢结，这才将其复活，如今，我们亦可搬步，找金光洞借来三百二十八截莲藕，便可复活你涂山上下满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