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渊的到来让白老夫人惊讶万分,她正要起身时,才看到坐在轮椅上的女孩。
白老夫人微愣,她还未缓过神,手腕就被旁边的熊老夫人拽紧。
熊老夫人瞪大了她混浊的眸,她望着那平静的女孩,心头涌出的思念与渴望越来越浓。
大厅里的名媛少爷们小声交谈着那个来路不明的少女,她穿着岚棋一高的校服,与生俱来的高贵冷艳的气质让人沉醉且不敢沾染。
诺大的大厅,讨论声不休,坐在沙发上与贵妇们交谈的白夫人神情逐渐变得恐怖木讷。
她回想起上次的家长会,那个跟熊贞然长的相差无几的女人…
白夫人脊背僵硬,四肢发冷。
可她又转念一想,就算现在熊贞然回来了那又怎么样?她现在已经不是曾经那个不可一世的千金,熊贞然被人生捉弄,她就是一介妇人而已。
怎么能跟现在的她比?
“像…太像了……”
熊老夫人老泪纵横,已经将近八十岁的年龄,她等了她的女儿十八年。
熊老夫人望着那个冷漠的少女,她的模样和神情简直跟年轻时的熊贞然一模一样。
那个曾经让整个岚棋市的市民都为之动容的女人已经不知所踪十八年了。
熊老夫人已经抑制不住自己的行为,她只想上前好好去看看那个冷漠的少女。
白老夫人也有一阵错愕,随之而来的是无尽的愧疚与心酸。
如果她儿媳妇没有离开的话,如果她儿媳妇怀孕的话,那么熊贞然的孩子应该也那么大了。
程渊低下眉,他抬手在女孩的头上揉了揉,他用足了温柔,就连碰碰她的头发丝都用尽了心思。
“也不是非要让你来,你看看这周围的女生,都她妈想往我身上贴。”
“你来的话,我就有足够的理由拒绝她们。”
这少年低沉的声音在她耳畔响起,白稚囡只想送给他两个字——
“扯淡。”
“你就是想粘着我。”
被戳中心思的少年并不羞愧,他扬了扬眉,顺着她的话答应:“是啊,不行?”
两人的窃窃私语都被熊老夫人看在眼里,她让下人搀扶着走下椅子,她身着价值不菲的镀金旗袍,脸上还化着得体的淡妆。
白稚囡望着离她越来越近的妇人,她动了动嘴角,脑海里浮现熊贞然香囊里的那张照片。
里面的那个老妇人跟她眼前的这位很像。
熊老夫人似乎并不知道要跟这女孩说些什么。
她叱咤风云那么多年,居然在这个小姑娘面前说不出话。
程渊狐疑,他眉骨处的创可贴被他撕了,眉毛上有个疤痕,让他清冽的模样增添了几分狠戾。
“熊老夫人那么欢迎我?大老远就来迎接,程某真是受宠若惊。”
熊老夫人算是看着程渊长大的,程渊好贫,她也是习惯了的。
“去去去,真是不知羞耻。”熊老夫人说。
她就瞅了程渊一眼,随后的目光全都在轮椅上的白稚囡身上。
熊老夫人有些不太好意思,她双手轻颤,想跟这姑娘打声招呼。
“小姑娘,你叫什么啊?”
白稚囡抬眸,她极为清澈的眸平静的看着面前这个优雅又有些激动的妇人。
“您好,白稚囡。”女孩小声应着,要有多礼貌就有多礼貌,要有多乖顺就有多乖顺。
程渊不禁挑挑眉,她怎么不跟他这样呢?
熊老夫人愣了愣,舌尖捻了捻女孩的名字,她又忍不住问:“你母亲叫什么?”
老人话音刚落,她明显看到白稚囡征愣的神情和眼里闪过的暗芒。
她在暗喜什么?还是在计划着什么?
只见少女粉唇轻启,淡漠的语气响在空气中:“熊贞然。”
刚走过来的白老夫人正好听到白稚囡口中的名字,她就想晴天霹雳,整个人都顿在了原地。
“你说什么?”熊老夫人瞳孔睁大,她惊愕的死死望着她。
熊老夫人内心的期待越来越强烈,她希望这小姑娘说出的人名还是真实存在的。
“我说,我妈妈叫熊贞然。”
白稚囡抬起头,头顶上织白华丽的灯光打在她不施粉黛的小脸上,她微微一笑,脸颊旁的酒窝凹陷,这模样跟十八岁的熊贞然一模一样。
她坚定且随意的语气让熊老夫人不知所措了,她想急切的知道熊贞然的状况,同时也想全部了解白稚囡的来历。
“能…能借一步说话吗?”熊老夫人微微附身,她轻慢又充满慈爱的声音落入白稚囡的耳畔。
被无视半天的程渊一脸不爽,他听不懂他女朋友跟熊老夫人的对话,可他看得出来白稚囡彻底无视他了!
“借什么借?”
“借我女朋友,问过我了吗?”
“熊奶奶,怎么的你还想明抢呢?”
程渊不羁的挑了挑眉,他语气强硬,显然一副护犊子的模样。
熊老夫人看了看他,并没打算搭理。
“可以。”白稚囡答应。
“可以个屁!你不许离开我!”程渊闹着脾气,双手死死握紧轮椅。
他这副仿佛白稚囡走了就不回来的样子,让熊老夫人看不太懂了,就连她身后的白老夫人也愣了愣。
这还是那个天不怕地不怕狂妄又桀骜的程家公子了吗?
怎么还怕一个小姑娘走了不回来?
只见白稚囡小脸发热,她转过头狠狠瞪了他一眼,仿佛在说“你再丢我的人你试试!”
被她这么一瞪,程渊还真的就什么话也说不出了,他不爽的蹙眉,“嗤”了声:“借一步说话是吧?那我得陪着,不然你们什么都说不成。”
女孩有些无奈,她看了看有些愣的熊老夫人,带着歉意道:“抱歉啊熊老夫人,他…就这样。”
“您见笑了。”
道歉倒是不至于,但见笑…还真挺见笑的。
熊老夫人认识程渊这孩子那么多年,她还真没见过他对谁低过头。
“没关系,我倒是第一次见到程渊这样不服气还能憋着不发火。”熊老夫人浅笑。
她边跟白稚囡说着话,边拍开白老夫人拽着她的手。
她拍掉,白老夫人又拽。
终于,熊老夫人不耐烦了,她转过头,一脸嗔怒:“白老太,今儿是您的寿辰,您该去收礼物了。”
还有言外之意是:老娘他妈的在认亲呢!能不能别打扰我们祖孙俩!
“礼物让下人收就行了,我也挺想了解了解这跟我们白家同姓的小姑娘呢。”白老夫人一生不知羞耻,她遇难而上,能屈能伸。
……
最终,白老夫人欣喜的带着他们去她的院子。
平时白老夫人就住在这宁静的院子里,也图个快活清净。
一路上,熊老夫人一直握住白稚囡的小手,她越看白稚囡,心里就越激动开心。
“小囡囡啊,你的名字是你妈妈起的吗?”熊老夫人问。
白稚囡抿抿唇:“也不算,我的名字是该上幼儿园的时候邻居帮忙取的。”
熊老夫人疑惑:“为什么不是你妈妈取的?”
女孩摇摇头,脸上出现明显的落寞,“邻居阿姨说,妈妈生我的时候得了产后抑郁,她好几次寻死,也不能养我。”
白稚囡说到这就不再张口了,熊老夫人一生精明,她不会猜不出后面的事。
他们坐在院子的小亭里,只有程渊一个人耷拉着脸,他安静的坐在白稚囡旁边玩手机,可注意力依旧在她身上。
“那你爸爸呢?”熊老夫人内心的想法越来越清晰,她面前这个瘦弱的女孩一定流着她熊家的血脉。
女孩一愣,她放在膝上的双手微微握紧,一副悲伤的样子,“我从小没有爸爸,妈妈说…我有妈妈就够了。”
“那你怎么不跟你妈妈姓?”白老夫人这时插了一嘴,她紧紧皱着的眉头一刻都没松开。
“因为我妈说,我爸姓白。”白稚囡望着白老夫人,她目光坚韧,眼中细碎着光芒,“是白亦天的白。”
……
夜晚将至,白稚囡有些担心一个人在家的熊贞然,她下意识拉了拉程渊的衣角。
“我该回去了。”
少年叹了口气,掏出手机看了看时间,他没搭理白稚囡,起身就推着她离开。
不顾大厅里正在举行的祝贺仪式。
程渊满头怒火,可他又舍不得对白稚囡发脾气。
索性就不理她好了,索性就等白稚囡知道自己错了过来找他道歉好了。
可这有些困意的小姑娘好像丝毫不知道他在生气,她头靠在程渊的手背,好心情的玩弄着自己粉粉嫩嫩的指甲。
程渊只觉得自己这股闷气有些多余,她都不哄他不问他,那他生气还有什么意思?
就在正要走出白家大门时,熊老夫人的随从跟了上来,“程公子请稍等。”
那随从一身华丽的燕尾,他推了推鼻梁上的眼镜,将用手帕包裹的小盒子拿出来。
那盒子深红,雕刻着龙凤呈祥,中间有个已经上了锁的小铜锁。
“这是我家老夫人送给白小姐的。”他说着,便恭敬的弯腰,将小盒子送到白稚囡手边。
“老夫人说,白小姐的母亲可以打开它。”
“里面的东西,白小姐的母亲一定会喜欢。”
白稚囡接过,她道谢:“麻烦您跑一趟了,还待我谢过熊老夫人。”
燕尾侍从又一次弯腰行礼,他离开后,程渊终于忍不住开口,“小笨蛋,你他妈都看不出来我生气…”
女孩微微坐直身子,嘴边勾着浅笑,“我不是笨蛋,我早就看出来了。”
还没等程渊开口,空气中又响起白稚囡难得喜悦的声音:“程渊你知道吗,我今天非常开心。”
“程渊不知道。”少年随口说着,“程渊只知道程渊今天不怎么开心。”
“为什么?”她问。
程渊挑挑眉,他在白稚囡面前真的一点脾气都没了,“你不知道?”
“不知道。”
程渊无奈的咋舌,他抬头扬了扬下巴,“因为你从来没有跟我说过你的过往。”
“以至于我今天知道后,有点不开心了。”
白稚囡不知道怎么回答,她本不想让他知道,她原本是想逃离他的。
“哦,对不起。”
“不用说对不起。”程渊笑了笑,“你想做什么就去做,后果我能给你担着。”
“白稚囡,这是只有我能为你做的事。”
“无论你以后做什么,都不要计较后果,你的后果都由我来承担。”
黑夜中,热风变得温柔,满天繁星将路面照亮,程渊迎着风,听到了白稚囡的回应。
“好,只有你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