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已深，此时正是月末，天上连个月牙都没有。
刘协从假山中钻出，环望四周。
整个皇宫，仿佛一个蹲伏在黑夜里的怪兽，将所有进入皇宫里的人吞噬。
或许，已经吞噬了。
凡是进入这天下的权利中枢里的人，有几个没有丧失理智，又有几个还能保持那份初心。
要么，跟这黑暗融为一体，要么被这黑暗所吞噬。
这，就是人生。
这，就是成长的代价。
刘协攥紧了手中的玉冠，深深地吸了一口气。
他转头，盯着那座假山，面无表情地看了一会儿，这才缓缓转身，走向玄武门。
回到永宁殿的时候，跟往常一样，所有的太监都已经睡下了。
只有秋宜的屋里还亮着灯。
回到大厅当中，桌子上没有任何东西，看来猫头鹰还没回来过。
他走到书架上，拿下一个锦盒，将袖中的玉冠，郑重地摆放端正，置于桌子中间。
那玉冠，是丁原头顶束发所用，用的是上好的南阳玉。
而且丁原这顶玉冠十分奇特。
此玉冠，本是黑质，却在中间，有一圈天然形成的红色环形，十分难得。
朝中多有人垂涎此冠，曾有人出两千金，丁原都没有舍得卖。
刘协正陷入沉思，突然听到门上传来两声轻微的扣门之声。
他猛地站起来，连鞋子都没来得及穿，快步向门口走去。
“快，快进来……”
这种熟悉的敲门的声音，仿佛已经很久没有听到了，只有刘戌，那个曾经陪伴在自己身边的小狗子，才会如此小心地敲门。
“殿下！”
殿门打开一条缝，果然是刘戌。
刘戌一进屋，就双手抱住刘协的膝盖，抬头看着刘协，眼中尽是久别重逢的喜悦。
“你怎么，这个时候回来了？”
刘协拉着刘戌的手，见他发梢之中，沾满尘土。
整个脸上，蒙着一层厚厚的尘垢，双手户口渗出丝丝血丝。
看这样子，从兖州到京城，刘戌未曾有一刻从马背上下来，歇上一歇。
“闵大哥说去替我回来，我知道殿下有用我的事情，所以我就马不停蹄的回来了。”
刘戌咧开嘴，露出一嘴小白牙，憨厚地笑着。
“渴不渴？先喝点水。”
“哎呀，还真的渴了，哈哈……”刘戌径自走到墙边的桌子上，提起茶壶对嘴咕咚咕咚先灌了几口。
“茶！殿下咱这里也有茶了，看来狗子不在，你过得比原来还好了，哈哈……”
“岂止有茶了，还有热水了呢，你看前院，都有十几个宫女太监了。”
刘协顺着刘戌的话头，开心地笑着接了下去。
他是真开心，只有看到刘戌的时候，才能发自内心地笑。
这种笑，笑得那么温暖。
“这次去，有没有什么收获？”
刘协等刘戌又吃了两块糕点，顺手递过一块用热水浸泡过的布条让他擦擦脸上的尘土。
“我现在啊，有点理解殿下在我走的时候说的话了。”
刘戌擦了擦脸，又把手伸到脑后去，用力地擦着后颈。
“我总觉得吧，我以前在皇宫里过得算惨的了，见到他们之后，才知道什么叫惨。”
“饿啊，什么都没得吃，换孩子吃，哎……惨！”
狗子摇着头说道。
“我现在才理解了殿下以前跟我说的，老百姓也不想造反，他们只是想要活下去啊。”
“只是活下去啊殿下……”
刘协紧紧抓住刘戌的肩头，用力地点了点头。
只有见过了最惨烈，才更懂得该珍惜什么。
刘戌这近半个月以来，比在皇宫中这十几年所见的悲惨加起来，还要多少几十倍。
人，总是在经历一些事情之后，才会变得更加成熟。
只有经历生死，才会变得更加稳重。
“先下去休息一下吧，对了你那个房子我让别人住了，你就住我这里吧。”
“殿下，我不累，你想让我干什么，尽管说吧！”
刘戌的双眼中布满血丝，但是却充满了干劲！
“我多干一些，殿下希望的那个天下就早一点到来，死的人就能少一些。”
“记住，身体才是革命的本钱，休息好，才能好好做事。”
刘戌眼神炽热，虽然他不懂刘协说的什么革命的本钱是什么意思，但是他知道，刘协的话，总是对的。
“好！”
刘戌紧闭双唇，点了点头，裹紧衣服走到墙角，倒头便睡。
“你起来，到我床上睡吧，虽然我把你的屋子送给别人了，你也不至于睡地上吧？”
刘戌苦笑道。
“殿下，这里还有墙壁挡风，屋顶遮雨，我已经比他们强多了。”
“……”
刘协也不再试图说服他，这半个月，对他的触动太大了。
也正是这种触动，让他现在钻进了一种极端的思维里。
不过，这种极端，也并非全都是坏处，至少，可以让他保持清醒的头脑，高涨的热情。
这些，都是刘协现在，最需要的。
只有这种火热的热情，才能改变这如同死水一般的世界。
才能将任何敢于阻挡历史车轮前进的障碍，统统烧成灰烬！
刘协似乎也被这种热情所感染了，他也有点睡不着了，索性走到桌子旁边，点起明烛。
从墙壁的夹缝里，抽出那张永汉地图，继续勾勒起来。
司州，豫州，兖州，徐州，青州，凉州，并州，冀州，幽州，扬州，荆州，益州，交州……
东汉十三州，连同各州的刺史，太守的名字，风土人情统统标示上。
此外，还有记忆中，各州矿产的大概位置，也用不同颜色的笔，标注出来。
刚标注了不到三分之一，不知不觉窗外天已经蒙蒙发亮。
咕咕喵——咕咕喵——
窗外传来一阵猫头鹰的叫声。
刘协刚将手中的地图收起来，背后的窗户就打开了，猫头鹰一个侧身闪了进来。
看来，自从上次吓了刘协一跳之后，这猫头鹰也懂得进来之前先打个招呼了。
只是这走窗户的习惯，还没有改！
“吕布回来了？”
刘协问道。
猫头鹰点了点头，指了指自己的眼睛，又向四周比划了一圈。
“他，现在在找丁原，他还不知道丁原去哪里了？”
猫头鹰再次点了点头。
“你是谁？”刘戌翻身坐起，警惕的看着猫头鹰。
不怪他警惕，实在是猫头鹰这幅尊容实在是太吓人了……
“这，就是我让你回来的目的。”刘协招呼刘戌到跟前来。
“他没有名字，代号叫猫头鹰，是你的第一个属下。”
“嗯？”刘戌疑惑的看了看猫头鹰，又看了看刘协。
“我要你组建犬鹰组，成为我大汉朝的眼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