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子龙?是一员猛将!”
袁绍眼中浮现出一抹爱才的精光。
爱才,乃人之常情,再正常不过的事情。
但是所谓说者无心,听者有意,这话在其他人的耳朵里听来,却又有别的一番味道了。
此时,在座的颜良、文丑、张郃和高览,脸上的表情都不太好看。
河北四庭柱,随便拿出一个来,也都是可以独挡一面的人物。
此时听到袁绍如此夸奖赵子龙,心里当然不会太舒服。
好在,袁绍也没有继续沉浸在,刚才被赵子龙追的太过狼狈的回忆里。
很快,便调整好了情绪,乐呵呵的看着堂前的大将。
其实,今天这一战,倒也不能说败了。
只能说胜的没有那么彻底而已。
若非赵子龙半路杀出,袁绍大军一定可以势如破竹,将公孙瓒斩于马下。
总结下来,其实今日一战,也还算是小胜。
袁绍这边,总共也不过损失了三百来人。
公孙瓒那边,却有近两千弓弩手,被颜良、文丑的骑兵砍杀。
对双方来说,这都是第一场,小小的试探!
双方也都没有触及到根本……
“今日诸位,作战勇猛,应当论功行赏,只是大战尚未完结,暂且记下!”
袁绍举杯,对在座的众人说道。
颜良文丑,听到这话,还算像句人话,他们也不在乎能有多少奖赏。
只不过自己的能力,被主公看到,这就足够了。
当即跟着袁绍举杯。
“主公定能入主幽州!”
此时,公孙瓒营中。
公孙瓒面色焦黄,端坐在椅子上,胳膊上的白布,渗出丝丝血渍。
“将军!”赵子龙和几个副将,围绕在公孙瓒身侧。
“这点小伤,算不得什么!”
公孙瓒说话间,额头又渗出一层汗珠。
今日撤退之时,不小心被流矢所中,若非赵子龙及时杀出。
公孙瓒这条命今天算是交代在这里了,不过也幸亏是流矢。
中箭之时,四周十分混乱,公孙瓒又十分果断的当场就把箭从胳膊上拔了出来。
是以,袁绍现在根本不知道公孙瓒受伤的事。
否则,定然会一鼓作气,晚上便冲杀过来。
“将军,如今当做何安排,还得早做打算。”
赵子龙紧张公孙瓒的伤势,在这里耗下去,得不到静养。
万一……
公孙瓒环视了一圈,周围的这些年轻的副将们,全都是他一手提拔起来的。
最后目光锁定在赵子龙身上,微微的摇了摇头。
“陛下如今,刚回京没多久,他给我的任务,是无论如何一定要将袁绍拖在这里。”
“我可以死,也可以不赢,但是却不能撤!”
“将军!”众位副将们,还要再劝。
公孙瓒只是摇头不许!
赵子龙沉吟片刻,站起身来。
“既然如此,云还请将军,率领大军后撤三十里修养!”
“云守在此处,就算袁绍进攻,我也能挡他几日!”
公孙瓒赞许的看了赵子龙两眼,说道:“子龙啊,陛下给我的任务,是拖住袁绍!”
赵子龙雄心壮志,豪气冲天回道。
“将军,你把五千白马义仆借我,我必会像一根楔子,将袁绍定死在这里!”
白马义仆,那相当于是公孙瓒的亲兵。
每一个人,每一匹马,都是公孙瓒耗费了无数心血,一点点培养起来的。
而且,他们是在跟鲜卑的无数恶战中,用血历练出来的。
每一个,都有以一当百的能力!
若非非常之时,公孙瓒不会用他们。
赵子龙竟然在此时,想跟公孙瓒借白马义仆,而且是五千全借。
公孙瓒一动不动的盯着赵子龙。
这就跟有人对皇上说,你把守卫皇宫的羽林军,虎贲军借给我一样。
信任!
赵子龙能否信得过?
在场的所有人,都清楚白马义仆对于公孙瓒意味着什么。
尽管那五千人,对公孙瓒的忠心,是绝对不容置疑的。
但是,还从来没有一个人,敢打白马义仆的主意,今天赵子龙是第一个。
公孙瓒虽然身体没动,脑子却也在飞快的想着。
现在,到了非常之时,需要动用白马义仆了么?
到了,毫无疑问是到了。
第二个问题,赵子龙值得信赖么?
这个年轻人,还不到二十岁,身上连个伤疤都没有,脸上的胡子才冒出来没几根。
白马义仆交给他……
若是皇上在这里,他会怎么做?
公孙瓒不知道为什么,脑海中突然想到了刘协。
这个当今年轻的皇上,跟面前这个赵子龙差不多的岁数。
现在的天下啊,还是这些年轻人的,自己这就老了么?
皇上会怎么做呢?
皇上把幽州交给了自己,刘虞也用生命,为自己铺平了道路。
用人不疑,疑人不用,皇上一定会这么选择吧。
“好……”
公孙瓒抬起头来,从怀中摸出一面令牌递给赵子龙。
“传令下去,营寨不动,营火不熄。”
“今夜三更,全军后撤三十里!”
“子龙啊,白马义仆交给你了!”
赵子龙紧抿双唇,双手小心的接过令牌。
幽州军里,精锐中的精锐,这就是公孙瓒的心头肉,心尖血。
“定不负将军重托!”
“是皇上的重托!”公孙瓒想抬手拍拍赵子龙的肩膀,一抬手伤口撕扯,再次渗出血来。
一片乌云飘过来,遮住了月光。
冬天的寒风呼啸,马上就又要过年了,时间过的真快啊。
幽州大军的军营,依旧是灯火高挑,营地四周巡逻的士兵,不时敲响手中的刁斗。
大山的对面,袁绍大军也是灯火辉煌。
不时传来几声欢笑声,他们一点都不担心,公孙瓒会来劫营。
就怕公孙瓒不来!
不过到了后半夜,刁斗敲响三更之后,很快连绵数十里的大营,被无边的鼾声浸没。
只有篝火,在寒风中,时时亮起红光。
第二天,天刚刚放亮,地面上的草都结了一层厚厚的白霜。
袁绍大军已经埋锅造饭,饱餐一顿之后。
袁绍亲率五万大军居中,颜良、文丑,各帅三万大军分左右两翼列阵。
能否攻过界桥,就在今日一战。
一旦过了界桥,公孙瓒的大军将无险可守,至少要后撤百里。
到那个时候,袁绍是进攻,还是转战其他,或者两者同时进行。
主动权都掌握在了袁绍的手中。
不过,一直等到十几万大军,静悄悄的攀上山头的时候。
袁绍突然觉得,事情有点蹊跷。
幽州军营里,虽然可见炊烟袅袅,旌旗猎猎,却始终一片静悄悄的。
不太对劲!
等了半天,袁绍让令兵挥旗,留下颜良、文丑在山头压阵。
自己选出一万亲兵,排山倒海般向幽州大军的营地杀了过去。
“杀!取公孙瓒首级者,赏黄金千两!”
“冲啊,活捉赵子龙者,赏千户!”
鼓声隆隆,袁绍一马当先,一万从渤海郡带出来的冀州子弟,跟随在袁绍身后。
如海水一样,向幽州军营卷了过去。
拒马,木桩,栅栏营地,瞬间被袁绍大军冲碎。
不过,当他们踏入幽州军营的时候,却突然安静了。
没有人!
一个人都没有……
袁绍心中暗叫一声不好,难道是公孙瓒的空城计?
“撤!”
袁绍来不及让大军把幽州军营放火烧掉,就连忙下达了军令。
一万人慌乱之中,连忙整理好队形,准备后撤。
等到袁绍大军,撤出幽州军营,再次整好队形的时候。
袁绍也没有看到,猜想的埋伏在四周的公孙瓒大军。
难道,公孙瓒真的昨天夜里偷偷的撤了?
袁绍有点不太懂了,是不是发生了什么事情,自己还不知道。
正这么想着,突然发现,远处山头左翼。
颜良所率的三万大军,发出一阵混乱的杀喊之声,乱做一团。
“怎么回事?速去打探!”
三十匹骏马,载着袁绍的斥候,飞速向十里之外的颜良大军绝尘而去。
“白马义仆!”
颜良大军还未交战,就已经慌乱成了一团。
只因白马义仆的名声,早就响彻冀幽以及辽西羌族等地。
见白马则逃,已经成为了这些人心中,早就认定的共识。
“不要慌乱,稳住阵脚!”
尽管颜良纵马在列阵前,来回奔驰,大声嘶喊。
仍旧难以止住大军悄悄后退之势。
“临阵逃脱者,斩!”
颜良不得不抽出宝剑,追上几个逃走的士兵,砍下他们的头颅。
三万大军才挽住了溃败,再次集结起来。
这一会儿的功夫,赵子龙率领的五千白马义仆,已经杀到了一里之外。
这些人,坐下全都是白马,而且骑术精湛。
跟别的骑兵不同,这些人身上并未披甲,又加上都是草原高头大马,速度极快。
白马义仆的兵器,跟别的骑兵也不同。
别的骑兵,无非都是长枪,长矛。
这五千白马义仆,却全都清一色的短兵器。
每人腰间挎着两支硬弓,马肩的两个箭篓中,各有十支长箭。
背后如同孔雀开屏一样,插着六根打造的极为精细的标枪。
每根标枪,长约四尺,全都用上好的硬木制作,又反复刷过几遍大漆,锃亮光滑。
标枪的头,也都是用上好的铁打造的锋利,足以穿透厚重的牛皮铠甲。
这还不是最恐怖的,最恐怖的是他们腰后,横着一柄长达三尺的宽刃。
纵马横劈,普通的盔甲都能一刀劈开!
“长弓手,准备!”颜良紧紧盯着五十步外,已经射出的阵脚。
当他看到赵子龙坐下,那匹白马刚刚越过阵脚的时候,手中令旗挥舞。
遮天蔽日的弓箭,向白马义仆飞了过去。
顿时天地为之一黑!
却见赵子龙手中缰绳突然一扭。
五千气势汹汹而来的白马,瞬间向两边散开。
如同一只巨大的天鹅,展开双翼。
来势不减,从两边扑了过来,刚好躲开了箭雨覆盖的地面。
“五息急射!”
赵子龙大喊一声,身边追随的令兵,立刻挥舞手中的一面小小的红色旗子。
那些白马义仆,立刻双手立刻松开马缰,左手挽弓,右手掏箭。
每次开弓,便是同时三根箭矢离弦而出。
短短五息之内,箭篓中的二十根长箭,已经全部倾泻到了颜良军阵之中。
这五息之后,白马义仆已经突入到三十步之内。
这整齐划一的动作,颜良心中突然感觉到一阵寒意。
他还是第一次跟白马义仆交手,没想到竟然如此训练有素,难怪羌人闻风便逃。
实在是太过恐怖了。
不过现在,可不是害怕的时候。
“盾兵,上前!”颜良稍作镇定,立刻吩咐下去。
他已经看到,远处的袁绍大军,正在飞快的支援过来。
另外一边,文丑的三万大军也已经向侧面迂回,准备从侧面包抄过来。
区区五千人而已……
而已……
脑中中刚想过这种想法,颜良也自己暗骂了一句自己,怎么能如此大意。
一排举着木盾的士兵,已经在大军面前构成了一道防线。
虽然面对骑兵,这种防线并没有什么太大的作用。
好在这些白马义仆全都是轻骑,这些木盾也足以减缓他们的冲势。
轻骑兵的冲势一旦被阻,在枪阵面前,那就是案板上的鱼肉。
白马义仆冲击的势头还是没有见缓,颜良嘴角已经露出了笑意。
此时,赵子龙已经没有新的命令传下来,这些人好像已经具有了某种默契。
从三十步,到二十五,短短时间内,那些白马骑士的长弓已经收了起来。
然后,颜良就看到了更为恐怖的一幕。
五千只跟城弩一样的标枪,划出一道整齐的弧线,如同一条黑线从天上砸了下来。
瞬间,盾牌后面准备迎接骑兵冲击的那些士兵,惨叫着倒地哀嚎。
刚刚树立起来的盾牌墙壁,随着惨叫荡然无存。
更恐怖的是,白马义仆的速度之快,简直超乎想象。
每进五步,便又是一排标枪投掷过来,瞬间将颜良大军的方阵,撕扯的如同一片烂布。
等到白马义仆扔出第六根标枪的时候,他们已经冲到了阵前。
颜良挥舞大刀,直接向赵子龙迎了上去。
却见赵子龙根本没有要跟自己过招的样子,身边的传令兵,再次挥舞一面黑色的旗子。
白马队形再次变换,就像苍鹰的两只翅膀,突然敛起扑向地面的野兔。
整队骑兵,瞬间变成了一个箭簇的三角形队形,向身后的军阵杀了过去。
所到之处,那钟锋利的大刀面前,颜良士兵的脑袋,一个个像是熟透了的西瓜。
更有很多白马义仆,侧身骑在马上,顺手将此前扔出来的标枪,从地上拔起。
再次越过队友的头顶,扔向远方的颜良士兵。
三万人的方阵,赵子龙用了不过短短的几分钟,便已经冲了过去。
就跟一把锋利的剪刀,划开破旧的棉布一样顺滑。
“撤!”
赵子龙身边那个令旗兵,在白马义仆穿过颜良列阵的一瞬间,挥舞起一面白色的旗子。
白马义仆继续前冲,划过一道弧线。
刚好躲开了另外一面的包抄过来的文丑,同时从颜良和袁绍中间的缝隙穿插了过去。
向向们来的方向,疾驰而去!
他们的速度太快,快到连追都没法去追。
等到袁绍大军和文丑的大军回合过来的时候,赵子龙的大军,已只能摇摇看到一团烟尘。
从发现白马义仆杀出来,到现在,总共也不过只用了半炷香的时间。
这么短的时间内,颜良的三万大军,已经被杀的溃不成军。
清点一番,死了足足五六千人,受伤的更是不计其数。
而白马义仆,不过只留下了七匹白马!
那马背上的骑兵,都被救走了……
惨败,颜良自成名以来,还是第一次经受如此惨烈的失败。
“主公……”
袁绍来到跟前,颜良从马上下来,摘下头盔跪倒袁绍面前。
“起来吧,不怪你,怪就怪你遇上的是赵子龙……”袁绍的眼睛,望着远处的烟尘。
不说这话还好,一说这话,颜良更是羞愧的无地自容。
咬牙攥拳,恨恨的说道:“他若再来,良定要斩他于马下。”
“没机会了,走吧,撤军!”袁绍摇了摇头说道。
既然公孙瓒已经撤了,自己再在这里耗下去,似乎也没有什么必要了。
幽州虽然是个好地方。
但是比起青州、豫州、兖州、荆州来说,那就是鸡肋比大腿,没法比。
而且马上就要过年了,士兵们也都有回乡之心。
过完年之后,袁术立刻就要称帝,袁绍也不得不早做准备。
不久前,刘虞刚刚称帝便被公孙瓒斩杀。
若说朝廷对于袁术称帝没有任何准备,袁绍是绝对不会相信的。
“主公!”颜良不甘心就这么被挫败了,站起来对袁绍说道。
“主公,可否借你那一支大军给我,我定能让那赵子龙和那些白马义仆一个不剩!”
袁绍一听这话,脸色立刻就变了,一副诡异的表情,盯着颜良看了半天。
那支大军,是他的王牌,是留着最后用来对付刘协的。
不到万不得已,他一定不会去用。
关键是,他没想到,颜良一个败军之将,竟然敢打起了他那只大军的主意!
“你若是不甘心,那就留在这里吧!”
袁绍没有理会颜良的请求,而是有些讨厌的挥了挥手。
“从冀州投过来的那三十万大军,我留给你!”
“你不会以三十万对五千,都没有信心吧?”
颜良愣了一会儿,这个时候,还能再说什么。
说自己三十万大军,也没有信心能够战胜五千白马义仆?
可笑。
可是,谁都知道,五千白马义仆的背后,还有公孙瓒的四十万铁骑啊。
可是这话,他现在却已经说不出口了。
他已经感受到了袁绍态度,对自己的变化,一个败军之将。
没有资格再提要求。
只有胜利,才能证明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