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锵锵锵…’
一丈零八寸长的巨槊在手中灵活地翻转,面对秦翼扑扇而来的当头猛攻,只以槊墩、单手持着,另一只手则背着、甚至连眼睛都闭着的王伊宁,轻松挡下了秦翼任何角度刺、斩、劈、撩、砸的进攻。
一百来斤的巨槊在他手里,简直像一条没有重量的木条般灵敏。飞快的挥舞速度使空气中还有‘呼呼呼’风声充斥,几乎盖过了二人兵器交击声。
秦翼越是加大进攻力度、还是速度,王伊宁便也越快。
应付这里,对他而言看来确是十分轻松。
悬崖边上,漫天雪花当中,只见一穿白氅、佩戴双边腕刃的少年,正以手中兵器飞快且疯狂地攻击着一个绿肤老头。
而老头单持一杆长槊,闭着眼,只以槊墩便抵挡下了少年双拳双刀各个角度来密麻且快速的进攻。
或许实力,已高下立判。
“噗啊!——”已连续传功将近半个时辰的阿瑟律,在此时终是再也抵挡不住,一口鲜艳的大血爆吐而出,在雪花间淋在了面前弈成的背上。很快,他也变得神志恍惚、精神疲乏,两眼空洞无神、再难运功使力出来,看来可能是准备要像先前壬子龙、弈成二人一般地昏过去了。
而悬崖边,秦翼、王伊宁却正忙着交战,无人理会他的吐血。
恰在此时,传功也足够多了的弈成,眨了眨眼、也当即醒了过来,摸了摸湿漉粘稠的背部后不由得站起来,却看见了面前准备倒下的阿师弟。
“师弟!”
弈成连忙起身、走到阿瑟律身边将之扶起。“弈…成…师兄,快走,那边…那边打起来了…”见其连讲话的精神也几乎没有,弈成还是将其带到了远隔战场之地,搀扶着他安静地躺下。然而这时,一旁结了冻的、腹膛当中还有个大洞的灵山真人‘白翳丘’尸体,却让他看见了。
“师父!”
放下了阿瑟律,弈成直接狂奔到真人尸体边,难以置信地看着。
“师父啊!——”
“是谁,是谁对你如此残忍…”
“是谁!是谁杀了我师父啊?!——啊!”在一声声痛苦到撕心裂肺、歇斯底里的吼叫声中,弈成悲极转怒,一脸怨愤地环顾着四周。
而视线才移到阿师弟那,便见他做着手势、不断指着右边,右边…弈成遂转头朝右,看见了正交手的一老一少,一个黑发白衣、一个白发黑衣。
当他再转头回来,则又看见阿师弟正手势比着什么。
在下巴边舞抓两下,又移到头顶舞两下,而后又指向真人尸体,折了折手指…
“胡子…头发…师父…我懂了!”
聪慧的弈成瞬间明白,遂两眼仇视看向那有胡子、头发茂密的黑袍老头,这才稍稍注意到——
那老头正闭着眼,单手持着一杆巨槊上下挥舞,轻松且灵活地挡下了窜在身周四面八方、那个持腕刃少年的进攻。
然他却没注意一旁,阿瑟律连忙比着的‘不要去,不要去’的手势。只是咬牙切齿、怒瞪着圆眼,快步走向王伊宁去。
“呀啊!——”
连兵器也没有一把的弈成飞奔在雪地里,朝王伊宁、秦翼二人所处位置赶去。
“嗯?”王伊宁心底思虑着,“这无名小卒是哪个?”
“算了,顺便也杀了吧。”
随即在挡下了一次秦翼的进攻后,伸出了一直背在身后的左手、双持巨槊,而后旋转到槊杆‘锵!’又挡下了秦翼当头劈下的两刀。而这一回,王伊宁抓住机会、在两把腕刃刚碰到槊杆上,便攥住槊杆超前释放出内力——
“滚出去吧!”
这一推,便见整杆‘白杆龙鳞’皆溢出浓郁金光,随后‘轰!’一声,便直接将惊讶万分的秦翼轰飞——划过近十丈远距离,在山壁上‘砰!’地一声、便砸出四起的尘烟,以及将整个人嵌进了山壁上、砸出了一座石坑,碎落满地乱石
…而这一时刻,弈成也将近赶到!
“老头,我也杀你血祭我师父!呀啊!——”眼含泪光的弈成嘶吼着,在距王伊宁不到二丈的位置、便举出了拳头。
阿瑟律靠在山壁下,喊也喊不出声音。
只得一边紧抿双唇,一边也低下头来连连摇头,看向一旁真人的尸骨,反复长叹,似乎是已看到下场了。
“好!”
王伊宁点头应了一声后,便呼呼飞速旋转起手中巨槊来。
而后,不是槊墩、不是槊杆,这一回朝向前方的,则转到了雕了龙头、刻了凤羽,有琢上用于吸血的密麻‘龙鳞缨’,有凛冽寒光的——槊尖!
即便如此,弈成也依旧一往无前。
明知是去送死,但依然不知,这一死到底能有何意义…可无所谓,于他而言,或许…会有的吧。
……
“小隶。”
“陛下。”
“从我昏倒…直至现在,过去了多久?”
“不到两个时辰吧,陛下。”
“我只依稀记得…在我将要斩了白丘时,那秦翼小子…忽然跳了出来,替他挡了招。”壬子龙闭眼一边沉思着、一边细声答说,“至于我醒来时,那王伊宁便忽然出现了,而那之前没能杀的丘,却是我一醒来、便见已被‘白杆龙鳞’给贯穿了肚子。”
王隶惊愕着,久久未能反应回来,“什…什么?…”
“总之,自从在碰到白丘、我叫你二人传移离开,你走了这段时间里,似乎发生了不少事。而我醒来,韦允摔死了,白丘也被杀,小律为我传功而你不在。我与那王伊宁僵持了好一阵后,也如你所见,正身中如此剧毒。”壬子龙淡然道,“而之前黑翳鸿又去找你了。现在,上边只有阿瑟律和那白丘的徒弟两人,而那徒弟还是昏倒的…”
“什么?!”
王隶惊呼,“王…等等,爷爷出现了?”
“他这回是扮着伏羲出现的,可惜,被我掀开面具了。”壬子龙神情严肃,“他先前施过了一次‘蛇功-吞天灭地’,又‘蟒化’过、与我鏖战了如此之久。量他也已不剩多少内力可用了。”
“陛下,可以了。”
王隶将十指从壬子龙背上抽出,“我们…赶快去救小律和弈成吧。他们还不知…可以扛下多久了。”
“嗯。”
壬子龙言罢起身、轻松取出一旁插着的青莲剑,在土坑中随意挥舞了两下后,才察觉感觉确是好了许多,“我身上的毒,如何了?你应该解不了吧。”
“回禀陛下,以臣的功力水准,确是做不到完全清除。”
王隶当即面向壬子龙,单膝跪下而恭敬作揖着道,“不过,我已将足够致命、足以妨碍陛下施法运功的部分取走了。陛下大可高枕无忧,出剑施法。”
“嗯,也应该了。”
壬子龙遂持着青莲剑,在土坑地下一划。顷刻之间,便听‘嗡!’地一声,一朵嫩绿、晶莹的巨大莲花竟高速旋转着,凭空出现在原地。“果真可以了,好,小隶,过来吧。”
“嗯。”王隶微笑应罢,也起身走到壬子龙身边、进入了巨莲中。
巨莲飞速旋转着,直射光束冲天,片刻便消失不见——随后,跨越了五里的距离,将二人直接空间传移、去了王伊宁那边所在地。
“对了,小隶。”
“陛下有何见教?”
“这回虽然是有我们一道,可毕竟…面对的是你爷爷,你,有把握吗?”
“且不论是否有把握,是否能赢了!他想不顾昔日师徒之情,他要对金佛王国的皇嗣不利,要杀小律,我就是决不允许!我…一定会阻止的!”
壬子龙无言以对。
……
‘噗嗤!——’
雕琢着金银龙凤首的槊头,沾满着碎布片、骨块和血,从少年弈成的后背贯穿而出,飞洒的血渍更溅了雪地一大片。锐重的槊尖,却是先前淋上的血迹未干、现在又染上了新的一层。
这一幕,完整映入了秦翼、阿瑟律二人的眼帘。
“呃…嗝…”弈成缓缓抬头,面前举槊刺穿他的,是个白发黑衣,虽年迈却并不慈祥和蔼,虽高壮却令人不寒而栗。
是个面部长着青蛇鳞甲、血色蛇瞳、蜿蜒蛇纹长疤,长得凶神恶煞的老人。
巨槊捅穿、开了将近一尺来宽的巨大洞口,从他的腹膛贯穿过来。弈成转头,甚至能看见被直接带出来的几块脏腑掉地,‘滋!’没入了雪地当中。
摸了摸眼前巨槊的槊杆,再顺着触碰到了自己的肚子、触碰到了这个仍滚烫、黏稠着的‘洞口’。这一刻,他的精神和思想在完全崩溃之前、只指向了一处。
“我…我死、死了?…”
弈成正尽全力的欲要抬起双手,却只感受到,伴随着彻骨的寒冷、浑身的力气正在渐渐失去。
不时,都而还失控地剧烈抽搐一下。
这一刻,弈成只得尽自己最后的力气、将头扭向后边,朝向了在地上静躺已久的师父灵山真人‘白翳丘’的尸身,两行清泪淌下、随即开口说着:
“…师父,给你丢脸了,哈哈哈…”
随着失血过多和彻骨寒冷,加剧了弈成的死亡。很快,他最后的表情,便锁定在了那瞪圆着布满血丝的大眼,那咧开大嘴、天真而烂漫的笑容之上了。很快,那张脸便僵硬了住,登时,再无生机。
“到你了,秦翼小子,上来吧。”
王伊宁冷漠说着,伸左手上前扶住、而后右手使劲,将‘白杆龙鳞’沾满鲜血那锐重的槊头、从弈成体内拔了出来。而后左手抓着弈成,随手便甩到了一旁数丈外的雪地里、僵硬地栽进积雪中。
‘呼呼呼——’
白杆龙鳞在手中挥舞似风,很快甩干血渍。这一回,王伊宁提着那还热乎着的槊尖、直指向秦翼方向道,“你不过来,就到我过去了哦。”
“休想!——”
就在此时,熟悉的青年男子声音再次响起。
“嗯?”王伊宁惊讶的环顾四周,很快,在其面前的雪地上便‘嗡!’凭空现出了一朵七尺巨莲、正发着浓郁的青光而高速旋转。很快在光芒当中,巨莲消失、便渐渐化作了两道人影。一个是高七尺四、卷发披肩的白氅少年,而另一个,便是高八尺、手持玉柄青莲剑的那——壬子龙了!
“哼,老家伙。你该不会想到,你的毒…没能杀死我吧?——”刚现身的壬子龙便唰地一声、直接抽出剑来,如同适才一般、剑尖直接指在他王伊宁的喉尖,“现在又有援兵到了!你,还是放弃挣扎吧!”
“好久不见,爷爷。”
王隶神色沉重,看见‘多年不见’的王伊宁,还是微微鞠躬、行了一揖,“…这一回,我该没有再叫错了。”
而王伊宁视线也只停留在王隶身上,眉头微皱、眼神凝重。
“是你…替壬子龙解的毒?”王伊宁开口问道,“…为什么帮他?你是我亲生的孙儿,难道连你也要…”
“那爷爷能否先问问自己,为何要杀小律?——”王隶气势凌人反问回来,登时也上前一步。虽没有兵器,可那之前为替壬子龙解毒而鼓胀、通紫色的双臂,还有那十指利爪,却也等同于兵器无误了。
“不顾你们曾经的师徒相处之情,即便是你带他去了子龙大陆,是你带他游历过了四海天下,更是你将《神境通》、《金刚经》都亲手交给我们两个去修炼…你却也不顾这一切,也要杀他!正如,你当年在五毒堂将蕙祖师杀掉一般,是吗?!——”王隶厉声喝道。
而这一句话里冒出的‘蕙祖师’三个字,倒是让王伊宁更加皱眉了。
不远处的秦翼也听到,心底自是疑惑不已。
“爷爷喜欢满天下乱跑,下山几年来都没见过几次。爷爷的处事,我从来没明白过,也不指望自己能明白…”王隶说着连连摇头,“若杀蕙祖师,是因为她姓秦,因为她是曾经秦家的才女,是秦正武的孙女,是隼阳门主秦泗的亲姐姐的话。好,情有可原。可杀小律是为什么呢?——他一个万里之外王国的幼小太子,跟我们白蟒山被灭的一夜完全没有、也根本不可能有任何,任何一丝一缕的关系!为什么,为什么你要杀他!——”
“王隶…”
连王隶也担惊起来,面对爷爷,都不由得后退了数步。
“…你别跟我提‘白蟒山’!你们这些后世子孙,都不明白…都不会有一个明白的…”
王伊宁攥紧着双拳、咧开满是尖牙的嘴喝道,“活在太安逸人生里、从小有人护到长大的你们…不明白,根本,不会明白!——”
王伊宁说着、气息浮动起来,咬牙切齿间、仿佛浑身都着了黑色的火焰一般。
而两枚蛇瞳当中,已没了先前看儿孙们的平稳温和,只留下了…浮腾的杀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