州王府门前,‘三名贵客’正各牵着匹马等候着。
王乔炎、王禹父子并不明白王隶前来此拜访的目的,然王隶本人却是明白——当年曾在雪皑峰中共事的情谊,他还没有忘却。只见此时,装束华贵的‘三位王爷’老徐、老朱与老耿一并出了门来,见了三人,只余大惊。
然而王隶看见三位大哥,却也诧异不已。
“壬丞…不,壬小兄弟?!”
“壬小兄弟,你怎么来了?你不是出海…”老徐、老朱、老耿三人见到王隶,是皆震惊不已。
“呵呵,看来三位大哥居住北方已久,消息并不如其它地方灵通。壬某去年大年初一出海,已于上个月回到了子龙大陆。”王隶向三人一一恭敬作揖道,“以前听闻陛下将薛掌门封作清州王,怎的如今州王府中…穿着这华贵装束的,竟是三位大哥呢?”
“说来话长啦,哈哈,来来来,里边坐、里边坐…”
“我们正想出去找些乐子呢,结果你就来了…”
“咦?这位便是水龙宫的‘白无常’王老前辈吧?哈哈,久仰久仰,一起里边来吧,我们马上命人上酒菜…”
随即牵着马,‘三名贵客’在‘三位王爷’恭请下进了州王府中。
……
在庭院内摆桌,三位王爷命下人迅速准备好了一桌酒菜。在如此大雪天里,六人围着香喷滚烫的火锅,饮酒作乐,谈天说地。
“那‘薛掌门’快不行了,现在每天都得闭关养病,很久才出来一回呢…就连咱们三个上山要见他,能否见到还得看运气呢…”
“对,所以这些事就都是咱们帮管的了。山上是殷承管着,山下就是咱仨了。”
“对。”
“壬小兄弟怎想到来北方了呢?”
“我自是百无聊赖、想来探访薛掌门的,却料碰巧见到了三位大哥,看来真是有缘。”王隶自是隐瞒了回寒冰宫殿的事,向老徐、老朱、老耿三人用另一个借口解释了,“那么…薛掌门的一双子女在何处呢?”
“你是说薛大小姐和那薛公子?”
“当然了。”
“呃,去年大小姐年满二十了,薛掌门本想让她嫁人、可她自己不愿。于是便将寒铁剑给了她,让他们姐弟俩下山闯荡去了。至今…也没什么音信。也就几个月前过年时回来过一次而已。”
“噢…”
六人在火锅、酒菜桌边畅聊天地,十分欢愉。
酒足饭饱了之后,王氏三人在王府上休息了一阵、和王爷们聊些雪皑峰之事,申时时分,城里有人送来了公文、三位王爷便与诸位作揖告别,而后到府上办公去了。三人也不久留,牵着马离开了王府。
由于从雪城去王氏遗址路途隐蔽且遥远,三人当天还逛了一阵雪城的街巷市场后、便到客栈休息去了。
日落云边、天色暗淡了下来后,气温更冷、街上行人也渐稀少了。
至夜戌时,便是千家万户灯火通明、街巷里空无一人了。
……
戌时四刻,雪城客栈中。
某间房中,此时已寂静无声。一片漆黑,唯有墙角处一盏盖着抹布的小油灯,正散发着微弱的光亮。灯边,正有一披肩卷发的、面相老成的少年,正斜坐靠着墙角,手捧一本薄书在借光阅读。
房间另一端,则是打着地铺、已盖好了毯子的一对父子。外形上看,他们倒更像是祖孙——正是一头白发、满脸皱纹横生的王乔炎,及其子王禹了。
二人已经熟睡,万籁俱寂中,仅剩王乔炎一顿一顿如雷般的呼噜鼾声。
而在另边墙角读书的,则正是王隶了。
隔着石窗外,还能听见‘呼呼呼——’的大雪猛刮及狂风呼啸之声。客栈内没法给每个房间弄上暖炕,但厚棉毯子、及各客人自备的棉衣,也已足以驱寒了。对于武功超绝的王乔炎、王隶叔侄俩,则不太需要此物。
王隶所读之书,不是别的,正是他的《五行蟒神拳》。
前年武林大会上,初有灵感、刚开始琢磨钻研这武功时,他便已养成了用笔记下之习惯了。将十六种武功完全融作一种,可不是光靠脑子能想通的。更何况这十六种他也未曾将任何一门修炼精通,如此驳杂,还不知能否钻通这门道。
这些年来,他一直努力研习着、从未有一刻松懈落下。
然在他正读着书时,也常被风声所扰的他、也不时总望望窗外,然却总是什么也瞧不见。
读了许久、心生乏意,正欲熄灯就寝的王隶,才合上书本之时,“嗯?”便微微皱了皱眉、发现感知到了什么,忽然…
‘嗖——啪!’
一柄飞刀从窗外钻破石窗、贯穿而进,直射王隶而来。不过这还难不倒他,只一伸左手两指、王隶便在空中接住了飞来尖刀。
“是谁…偷袭我?还使飞刀,难道不知我是从五毒堂出来的…”
正疑惑着万分的王隶将飞刀拿来面前,却发现上头串插了一小布条。取下布条来,再将飞刀安静放置一旁,王隶打开了布条、上头果然有零落两三行字:
“一刻钟后,城东三里竹林中见,带上你的木箱,你一个人来。此信读完后立即焚毁,不能让那父子俩察觉——骁。”
“骁?!”
瞧见这个字,王隶心中万千思虑只锁定在了一个人身上。在他认识的人里,也只有一人姓名里带‘骁’字了。
“看来…秦大哥已知道了净能师弟被壬大人种毒之事,他这时候从隐居地现身来找我,应该是要…接走师弟了。”
收起布条,王隶踌躇犹豫了起来。
随即便将之揉成纸团、攥在手中,一运功,‘烘!’炙炎心法运作、王隶手中便只剩下了一团灰末,一吹便消弭在了空中。
“也罢,此读秦大哥解不了。我将师弟带去让上古蛇皇看守,也没必要了,还是交还给秦大哥他们秦家算了。好,就这么定了。”
随即王隶便动作轻巧、摸爬起身来,揭开了抹布后、一摸便将油灯弄熄。紧接着,在确认过了二叔和禹弟皆已熟睡后、王隶便轻手轻脚,当即运起功来、‘嗡!’在房间当中凭空造出了一紫黑色、不断流转着的墨状漩涡。
踏进漩涡中后,王隶随着漩涡一道消失了。
也刚好在这时,王乔炎如雷般的鼾声立即终止、眼角微睁,那两只赤色的蛇瞳中黑光锋利、仿佛嗜血之色流过。
“这么晚了还叫小隶出去,呵呵,肯定有鬼。”嘴角微微轻扬,王乔炎随即也掀开毯子、轻手轻脚准备起来。
……
雪城东边三里,茂密竹林中。
夜色深邃,乌云与茂密的竹林将唯一的一点月色也盖住,几近照不进林中。只见这时,深林里却有一处雪地是光芒透亮。敲进一看,‘噼啪噼啪——’正有一堆柴火着旺盛燃烧着,周围人的摆设搭建,更像是曾有人在此露宿。
深夜寂静,四下仅有一阵阵蝉鸣。
不久,只见‘嗡!’一道紫黑色墨状漩涡在火堆边凭空显现、气息的波动将火都差些吹熄了,随后,一身轻装打扮、未带兵器的王隶从漩涡中走出。
随着王隶落地,漩涡也很快消散了。
“嗯?应该便是这了,怎的不见秦大哥呢?”王隶一边疑惑着环顾四周,一边将怀中抱着的大木箱子放到地上。木箱中传出一阵阵抖动声,是被振动吵醒后的秦翼,正在‘大发脾气’。
‘嗖嗖!’
正在这时,王隶头顶传来了怪异声响——
这一抬头发现,有道绳网从天铺了下来。然而只见王隶嘴角轻扬,大手朝天一伸…
拽住了绳网后一拉扯、运功便让整条网瞬间烧了起来,在王隶手中、很快化作了一地的灰烬,再拍拍手、干净无余。
这时再抬头时,不知不觉、一名神秘人已悄无声息、出现在了眼前火堆旁。
“秦…秦大哥?”
王隶迟疑着,难以置信看着眼前人。
早些年在洛家共作护卫,秦大哥那一身白衣、两杆钢刀、意气风发的模样已消散无踪,站在眼前的这人,从五官、脸型和身材还能模糊的辨出是他。可是已披头散发、满脸虬髯,须发茂密,脏兮兮的脸上、两只‘鹰眼’却依然炯炯有神。
“呵,果真是你,王隶。”
秦骁咧嘴一笑,“自京师洛府一别至今,快三年了吧?”
听到声音、王隶更确信是秦大哥了,可这般形象、还是令他无法接受,“是…是吧,只是秦大哥你、你…你怎变成这副模样了?”
“怎么?什么模样?”
秦骁冷笑一声,“哼,咱们还是少说废话了。”说着瞥了一眼王隶放在身边地上的木箱说道,“…就这个是吗?”
“是、是的。”
王隶连连点头,随即俯下身来、准备打开木箱,“秦大哥是…怎知道此事的?”木箱打开,瘦到皮包骨、全身扁瘪、蜷缩在箱中紫黑色的秦翼,尽入了秦骁眼帘。然而这时,秦骁却神色凝重、眉头深蹙,似有千万言语、却在紧抿的双唇间,尽咽入了腹中。
随即转过身去,不忍心再看下去了。王隶也关上木箱,一言不发。
“去年九月…他得知壬子龙出海后,便杀出剑林城地牢的重围、找到我,向我辞行了。我交给了他…我这里秦家目前剩下的一切,盘缠、武功等等。我是希望他等到你们王家祖孙反目时,坐收渔利。可他不听,偏要直接过去…”秦骁声色颤抖间,戾气渐渐浮腾。
不忍打扰秦大哥的王隶,却是惊奇起来——他竟知道王家祖孙会反目!恰巧在罗扎马峰的一战,便是五人合力、齐战王伊宁了。如此想来,若是他们叔侄真等到了那时,无论是哪方胜…坐收渔利,或许都是他们最佳的选择。
可惜净能师弟没等到,便遭到了这下场。
“我上个月得知你与壬子龙归来后,便派人一路跟踪、打听,我还抓了几个你们随行的船员来审问,这才知道些蛛丝马迹。后来我亲自赴京问壬子龙,才终于知道…可是,一切已经晚了。”秦骁怒不可遏地回头,“晚了!”
“实在…对不起,秦大哥。”
王隶愧疚地低头下来,“当时我在现场目睹了,却是因力不足而没能阻止,都是我…我也想为师弟解毒,在船上我求了壬大人一回又一回,可都求不动他。而这一股…我们王家独门的‘血毒’,是一人种下,唯一人能解。我也亲自试为师弟解毒,可是都无所效济…”
“你不必与我说这些,王隶。我知道你不会这么做,都是那壬子龙…”
秦骁登时怒火中烧,青筋暴突、咬牙切齿着。
“嗯…那秦大哥今日叫我出来,是有何事?”
“王隶…”
“嗯?”
秦骁随即转身,望着王隶、眼中神色凝重着道,“王隶,秦大哥知你武功高超,进步神速…当年还曾指教你两招,如今却是一百个我秦骁加起来,都不是你对手了。因此,我央求你一件事。就算看在当年你在洛郡走投无路、盘缠不足饱下顿,而我与洛家主收留了你的份上!…你就帮了秦大哥这个忙吧。”
“好,秦大哥但说无妨。”
王隶坚毅点头,“只要不是让我王隶背叛王家、背叛天下之事,我一定竭尽所能替秦大哥做到!”
“好!”
秦骁拍拍王隶肩膀、蹙眉凝重道,“我知道你们王家,以血酿毒,能力霸道。更因如今隼阳门沉海,全天下仅剩我和小翼二个秦家人了。我不敢说再胜过你们,但小翼…我虽眼见他如此痛苦,却更不忍亲手杀他,无法就此中断他的下半生!他才刚满十八,就要遭此命运…”
“秦大哥…”王隶迟疑起来。
“因此我求你,想办法为他解毒!”秦骁眉头深蹙。
“什么?!这…”
王隶惊讶,“秦大哥,所有能试的方法,这几个月来我早已皆试了个遍了!都没用的,只有壬大人亲自…”
“不,你先听我说…办法有三,其一,你去取来壬子龙的血、汲入自身体内。随着日增月长,你体内的血便与他产生了共融,那时,你便可来为小翼解毒。”秦骁眉头深蹙着道,“其二,我知道你到过灵山岛、知其位置。相传那灵山岛自古便生长着一种金参,千年一株,名唤‘灵山金丝参’!金丝参能贯通人周身大小奇经八脉,解天下万毒,必能为小翼恢复!”
“这…”
王隶迟疑不已,“那…其三呢?”
“其三最为简单,也最为困难。”秦骁握紧双拳、咬紧牙关着道,“你以孑身之力…战胜他壬子龙!逼迫他来,为小翼解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