入夜。
五毒堂的夜晚并不宁静,密麻的鸠毒林里布满了蝉虫和知了,到了这夏末的夜晚,更是鸣叫个不停。空气潮湿,惹得水蚁漫天乱飞。
月光透过树叶细缝,打在隐秘的五毒堂中。
夜晚亥时,将近九成的弟子都已入睡。
王隶收拾清楚自己的衣物、兵器、书籍之后,手提个布包,背负杆百斤石棍。
腰挎一柄带鞘弯刀,又系着一袋容纳十柄飞刀的刀囊,就这么踏上了离途。没跟任何人道别,也没跟任何人提起。
凭七个月的生活对鸠毒林内和五毒堂周边的熟悉,王隶也不会亚于五毒堂的本地人。他知道哪些路安全,可以快速到达林外。
比沿河泛舟都快的路,王隶也知道。此刻的他便沿着近道,快速地飞驰着。
施展轻功、步履轻盈,以他的功力,最多只震动些树叶,大多时候还是都可以悄无声息的穿行的。
这一套山魈洞里捡到的残损轻功,对他益处非常大。
“咻——”
王隶飞快地从林木间穿过,不留一丝踪影。
………………
同一时刻,五毒堂中央祖师堂。
房内不点灯火,只有月光照射进来。在幽闭的房间内,蕙祖师独自一人坐在桌前。手上不知在翻阅着什么书籍,光线暗到几乎看不清。
忽地,蕙祖师的面前。一道深幽黑色的光出现,形成一个水状漩涡,扭曲着慢慢幻化出一个人影。而蕙祖师一早也已感到气息,早就见怪不怪。这个时空移动术,只有伏羲会。
“咻!——”
一道魁梧的黑袍金面人人影落在房内,果然又是伏羲来了。
“你把他撵走了?何必如此?——”伏羲果然一来便是问王隶的事,“他现在还不是去白蟒山脉的时候,你这么做估计为时过早了吧?”
“又有何妨?反正有你在。”蕙祖师头也不抬,只安静的看书。“你不也挺急的嘛,我这么做也是为他好。五毒堂没什么能教他的了。”
“但五毒堂能保护他。”伏羲回道。
“有你保护,哪还用我五毒堂。”蕙祖师嗤笑道。
“你急着就将他撵走,亦即是说,你已经想通了?——”伏羲冷笑道,“我可不会手下留情。”
“是嘛——看你能多狠心吧!”蕙祖师笑叹道,“什么时候?”
“我给你三天时间准备。”伏羲说道,“三天后的夜半子时,鸠毒林东北处的那一座沼泽,我等你。想必那个地方,除了你我,也没有外人能到。”
“你竟也知道那里?——”蕙祖师嗤笑问道。
“笑话!我若没探尽黑翳大陆所有地方,又何以生出要往外出去看之想法?”伏羲笑了,“不必多言了。我俩这么多年,总该有个结果了。”
说罢,伏羲便以相同方式。化为一个深幽黑色漩涡,凭空消失了。
伏羲走后不久,蕙祖师放下书本,抬头望向窗边。
窗边皎洁的明月,也照不出蕙祖师心中的想法。
“是该结果了,可没想到,竟是以这种方式结果……”
“唉……”
………………
王隶在丛林间穿梭,飞奔了近数十里距离后——
忽地,在迅速穿过一道灌木丛时,“嘭!——”一声,仿佛撞到了什么东西。
王隶一惊,当即在冲过灌木丛后的空地上一个翻滚,缓冲了力道,直接在丈余距离外单膝跪好了。而后王隶起身,转头想看看撞到什么东西时——
“啊……疼啊……”
一身白布衣、头戴白羽冠的芸儿师姐半卧坐在草地上,皱眉闭眼,正一边手抚着纤纤细腰,一边手紧摸通红的膝盖,还一边在叫疼。
看来,适才撞到的是芸儿师姐。
“抱歉,芸儿师姐。小弟赶路心急,一不留神竟撞到了师姐,恳请师姐原谅。”王隶一见,当即慌忙地拱手作揖赔罪。
而唐芸一听是王隶的声音,当即睁开了眼,“好啊!是你撞我啊,呆头小和尚!——”
话音未落,唐芸瞥到王隶手上的行李包、和他背上的石棍,以及他整齐的装束。又想到他方才之话语“赶路心急”,仿佛明白了什么——
王隶一见师姐注意到自己的行装后神色大变,心中也明白了师姐看出自己要走。
“你要去哪?!——”唐芸大叫道,“夜半三更的,想逃出我五毒堂泄密吗?!——”
“师姐!请原谅小弟,现在因为特殊原因,不得不走。”王隶恭敬作揖道,“况且,小弟的离开,也是得了祖师应允。甚至说,是祖师差遣小弟离开的。”
“蕙祖师她……遣你走的?”唐芸不敢相信问道。
“是的。”王隶拱手。
“好,好……”唐芸不住地点头,眼神里流露出王隶难以读懂的一种神情。只见唐芸爬起身后,望着一旁单膝跪着的王隶,沉思了良久,忽地又开口问道。
“祖师叫你去干什么的?——”唐芸问说。
“回师姐。”王隶笑着回答,整个人便站了起来。“蕙祖师探寻到了有关小弟的身世信息线索,是故差遣小弟去往北方寻找的。”
“去多久?——”唐芸问道。
“至于多久,尚不明白。且依祖师之意,小弟需要练成《五毒邪功》第七成、《五灵心诀》‘炙炎心法’后方可回来。”王隶拱手作揖,“若时候到了,小弟自然会回来——”
“时候到了!时候到了!——哼!”唐芸撇嘴道,“带你进来就算了,祖师还放你出去,真搞不懂这老太婆在想些什么。你一走,他们个个都把我当大小姐、少堂主了,那多不习惯……”唐芸说道。
王隶一见,似乎芸儿师姐有挽留之意,只是不知为何。
明明自己刚进林子的时候,师姐还表现得很不欢迎、还主动找自己挑战的呀?这是……
“芸儿师姐不是也过了十几年大小姐生活么?即便小弟来了,小弟也只把芸儿师姐当师姐、少堂主看待。似乎在与不在,并无不同吧?”王隶反问。
“你懂什么?!——走吧!走吧!”唐芸一转身、挥挥手便让王隶离开,“走了就别回来了!——”
说罢,唐芸便一闪身窜入树丛当中,不见了踪影。
王隶正欲要回答“还会回来”之时,芸儿师姐却已消失了踪影。既如此,那自己就可以先行离开了罢?
“五毒堂,蕙祖师也把我遣出来了。七个月,似乎也并没有什么我可以挽留的了。”
王隶微微一笑,随即继续赶路。
又奔跑了一段距离后,王隶想起要去北方,所以调转了方向。
由于此行的目的地是北方,所以王隶离开五毒堂后,并没有朝着正西的林木居赶去。而是直接往鸠毒林北面——出口没有驿站的边缘荒野赶去。出了那一片边缘,便是广大的黑翳大陆海州境地了。
王隶心中一回想,那一年五个月前抚常真人注入自己记忆中的黑翳王朝全图,便完全显现在了眼前。鸠毒林在什么位置,白蟒山脉在什么位置,已尽现于王隶的脑海中。有了抚常真人赐予的这一份“地图”,王隶行事方便多了。
“嗯……我看看,要去到北域清州的白蟒山脉,该如何走……”王隶随便找了个草甸空地盘膝坐下,而后静静观察着脑中的地图:
从鸠毒林正北边缘离开后,进入海州境地内。
海州占地一万九千余里方圆,是黑翳大陆五州中靠最东方的临海一州。
鸠毒林北边边缘的四周,是一片平原。
地图上注明,此原名为“万丈原”。虽与江州浩广原接壤,可由一条大河划分边境,也区别了江州与海州的边境。
而清州和海州并不接壤。王隶一看发现,欲要从海州的鸠毒林去往清州的白蟒山脉,还须先从鸠毒林往西北方向走,来到江州的东北区域,再从那里直往北上,才能进入江州。
从海州的万丈原走个一百余里后,来到这条道上第一个城郡——陷城。
陷城非常小,几乎和一般的郡相当大,可却被黑翳王朝册封为了城。陷城在万丈原的西边境,四周都被平原包围。
经过陷城后再走个一千余里,就穿过海州万丈原的边缘,来到了江州的浩广原。
而在浩广原,便可以一直北上了。在刚进浩广原的地方,距离清州、江州交界处,仍有三千里的路程。
这条路上可以经过三个小郡:阳郡、丝工郡和边郡。
穿过边郡后有三百里路,是一片浓厚茂密的松树林,而穿过树林后,也就正式进入清州了。
“这片路途还真是漫长啊……”王隶一边看着,心里感慨万分。
当看到清州境内的白蟒山脉时,王隶着实被震惊了:
白蟒山脉便如同一条雪白巨蟒一般,盘踞在整个清州的正中央,占了清州约三中之二的土地!清州的八千里大地,白蟒山脉至少也占了五千里!——抚常真人赐予自己地图上所标注的,密密麻麻数十个小城小郡,也多半都在山脉中建立。
整个山脉由九座山峰组成,但是……王家在哪一处,王隶全然不知。
就连《贯日榜》上有载的、王朝五大超强宗派之一的雪皑峰,也屹立在白蟒山脉之中。雪皑峰作为一个宗派,独霸了一整座皑皑雪山。
雪皑峰底下,也就是清州最大的城池——雪城了。
而从穿过边郡后的松林到达雪城,径直赶路的话,需要穿过一片茫茫千里的雪原。
“雪城是清州最大的城池,而且同王家一样一同在白蟒山脉之中……”王隶心想道,“我若先赶到那里,多少能打听到些王家的消息吧?”
若是如此,自己便可以先按这一条路走了。
“嗯……大约又是要走,一趟五千五百里的路程啊……”王隶轻叹。随即睁眼,望着天空繁星辨认了方向。
随后便朝着北方,径直地飞奔赶去。
………………
三天后。
静夜子时,鸠毒林里。
鸠毒林内东北区域的一座大型沼泽,这里常年被五毒堂设为封闭禁区。四周边缘被筑上最坚固的橡木高墙,沼泽口则是由蕙祖师亲挑的精英轮番镇守。
这天深夜,两名身穿五毒堂服饰的女子手持长矛、镇守着这座无名沼泽。
“叽叽喳喳!——”蕙祖师释放群鸟簇拥的时空移动术,凭空出现在了二位五毒堂弟子面前。二位五毒堂弟子一见蕙祖师来,当即恭敬道:
“拜见祖师。”
“拜见祖师。”
“无茎、无枝,辛苦了。你二位先行下去休息吧,我要进去闭关修炼。回去以后告之堂主,堂中之事暂且交由她打理。”蕙祖师冷冷道,“且没有我吩咐,不得进入这座沼泽。我可能要闭关很长久一段时间。”
“多久?——”弟子无茎好奇问道。
“无需多问。”蕙祖师说道,“只知不可来打扰即可。”
说罢,蕙祖师便再次使群鸟簇拥自己、而后凭空消失在了原地。看来,是已经进去了。
“是,遵命。”
“遵命。”
两位弟子恭敬拜过后,便持着长矛往五毒堂的方向回赶了。
毕竟是祖师要他们下去休息的,他们也不能抗命。
而越过高墙,在这一座深幽黑色、恐怖可怕的黑暗沼泽内部,沼泽的正中央,那一块狭小仅足十丈距离的小岛上。只听繁杂吵耳的密麻鸟鸣声响起,蕙祖师凭空出现在小岛上。
落地后,蕙祖师一望便见,小岛上已经站好了六个人。
这六个人,全部身穿纯黄金的盔甲、头戴严实的金盔,只露出眼睛。而且从气息上看,却都比自己淡了许多、这六个人实力都与自己不在一个水平线上。
“伏羲呢?——”蕙祖师冷冷道。
“你就是蕙吧。”六个金盔人的其中一个发话了,声音显得厚重阴沉、敦厚可怕。“伏羲尊上要我们先接待你,你若能胜了我们六个,他才亲自出来与你过招。”
“嘁!我与他的事,那轮到你们这帮放肆后生干涉!——”蕙祖师怒而大喝道,“叫他本人出来!你们,我根本看不上眼!——”
“哦?”声音阴沉的金盔人笑道,“看不上眼?我们伏羲尊上,还看不上你呢。”
“动手!弟兄们!”
“好!——”
“开打了!”
随着六人中另外一金盔人的大喝声,另外几人也都纷纷应声。随后迅速后跳,各自拉开了距离,显出一副要和蕙祖师开战的模样——
“你若能杀得我们六人其中任何一个,我便让伏羲尊上出来。”
声音阴沉的金盔人冷笑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