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正在此时,崖上六蟒一同望向了底下游鳞宗中。
“铛!铛!铛!——”悼念的丧钟如去年一般再度敲响,漫天的黄纸白花散落下来,只是这回悼念的人,已从梁冥一个变为了六个。
游鳞宗三千余名弟子,此刻已全部身穿白衣、站在了最大的中苑练武场上。练武场坐西南面西北方向是游鳞宗的最大楼阁游鳞殿,而游鳞殿正前方,则是一扇铺着白布的桌台,上面摆了丧钟、站了适才敲钟之人。
各自身着一袭玉白长氅的西门昊野、西门天宇兄弟二人,从游鳞殿中一道走了出来,面向台下三千多人。
原本这等大型丧事,是需要所有一等武师共同来的,而不仅如今悼念的就有一位一等武师、整个游鳞宗更是只剩下了这兄弟二人是了。
“咳!——”
西门昊野清了清嗓子,率先站上台前。
而他这一声咳,内力震惶八方,百丈之外皆可听的一清二楚。正在洒白花、黄纸的负责人士便各自停下了手中动作,退下一边去了。
全场人都屏息而待,静候西门天宇的发言。
连蛟鳞、日炎、月寒、王隶四蟒都坐好在了石桌边、拿出纸笔开始记录。
而山崖那一边,则由耳力目力较之更好的侦察、迅影二蟒负责接收和传达。
“诸位弟子!——”
“我游鳞宗开派千余年,千年过来,什么大风大浪也见过了……如今,竟遇上了这样的本门重灾!三个一等武师出门,如今只回来一个。六个三代弟子,更是全部身亡……岂知‘河出伏流,一泻汪洋…潜龙腾渊,鳞爪飞扬’之理!折损了少年,我游鳞宗未来江山便已折损了半壁!”西门昊野慷慨悲壮道。
而这一切,这葬礼的几位“故去少年”都在一旁山崖顶上,静观、静听着。
“乔谷峯,与我弟弟同辈的师侄,我游鳞宗中长兵器刺杀术、潜行术、侦探术的集大成者,如今却已魂归天际。他的外甥,辈分上算是我师侄孙的周恺,同在此次一行中殒命……”西门昊野落寞道,“西门昊谕、木卜、谭剑、余朋、王隶。这几位少年,则是我弟弟的五位英才徒儿、我的五位徒孙们……在营救周恺的此番行动时尽皆丧命!——”
西门昊野言罢,走到了一旁的桌台上,“哗!——”掀起了桌上盖着的白布。
这时,桌上显露在众人眼前的,只剩下七人各自的牌位了。这一回的行动,只有一个西门天宇活着回来,其它的,连尸首也未剩下。
一看到这番情景,一旁背手站着、闭眼朝天的西门天宇更是悲从中来了。他再难以面朝大众,只得背过身去,以手遮面、掩盖悲伤。
然而西门天宇是个足够坚强的男人,这样的事,还不足以让他掉泪。
见到了此番情景,殿下数千弟子便开始哄闹议论开来了:
“西门武师可也是一等的武师,为何只活了他一个回来呢?难道只因他是宗主的弟弟?”“为何就他独活?难不成是他害了其它几个?”“不能这么说呀,那五个也都是西门武师的亲传弟子,他的大弟子去年也举行了葬礼,今年这五个又死了,西门武师就没弟子了……”
议论声纷纷,台底下哄乱不已。
而崖顶上,六识灵敏的侦察蟒虽难听到他们具体哄乱的内容,但见到众人交头接耳、各自嚷乱不已,也大抵能猜到不少了。
他们又何曾知道呢?连西门武师本人也不知道。
他的六个弟子一个也没死,都在暗处关注着、观察着他。
“诸位安静!——”
西门昊野站上前一步来,两手一摆,那嗓声震出百丈外,慑住了千人。
“我知道,此番大行动,留我仍身为一等武师的弟弟回来、是他的不对,我理应要责罚他。可当今游鳞宗整体实力大打折扣,这并非我出于私心,而是我为了游鳞宗的将来考虑所下之决定——我将犯下此等大罪的弟弟,西门天宇,放逐入游鳞谷中反思,为偿还七人的血债,他将七年不得出游鳞谷!”
西门昊野高声道。
这一句话,倒是惹得在场千人安静了下来。
西门天宇再也耐不住现场巨大压力,只是摆了摆手,便走回了游鳞殿内。而西门天宇一走,在场千人便再次哄闹了起来。
“七年不得出游鳞谷,那得把西门武师变成猴子呀,这惩罚…太重了吧?”“不得不说,这宗主本来不可能对弟弟下狠手的,但这一招,倒是比狠手还狠……”“西门武师再走一个,我们游鳞宗只剩一个一等武师了?等等,叶武师呢?”“叶武师今年二月被划为本门叛徒,已被西门武师处决了……”
看着底下千人的哄闹,崖顶上的六蟒神色不为所动、但心情却是颤动着。
“看来师公很明事理,懂得把师父的请求化转成这般转告予弟子们听。”侦察蟒在上方静听着,实则内心波澜百般。
本来不知何年何月能再见一回师父已是够痛苦之事了。
如今仍要明白,七年之内不能与师父相见,那无非是更痛苦之事?
“五哥,西门宗主说了什么?”正在执笔记录的王隶抬头问道。
“一样,不过说了要将西门天宇放逐游鳞谷而已,就同伏羲尊上一早命令好的一样……”侦察蟒回头望向王隶,“倒是现在,西门天宇离开现场了,我们需要去跟踪他、看看他在游鳞谷内隐居何处……我需要两个人,你们谁陪我去?”
“我来吧!”王隶率先投笔起身。
“让我一起去吧,我轻功也行。”迅影蟒亦点头道。
“行,十七弟,十八弟,你俩先随我去。”侦察蟒点点头道,“那么十四弟、十五弟、十六弟,接下来西门宗主还说什么内容,你们可要记好了。”
“明白,五哥。”蛟鳞蟒。
“明白了。”日炎、月寒二蟒亦点头同意。
“走!——”
随着侦察蟒一声,迅影、王隶二蟒紧随其后,三蟒便从崖边跳了下去。追随五哥侦察蟒的脚步,所幸王隶和十七哥的轻功都不差,在垂直的崖壁上可以做到不失力气!虽差五哥一点修为,但追上五哥也不算难事……
“哗哗哗——”
三蟒从山崖上迅速攀走下过,而游鳞宗这边,西门昊野还在不停演讲着。讲完如何惩罚西门天宇后,他已开始讲述几位故去弟子的一生了……
………………
游鳞宗山门外半里处。
一名身穿白色丧服、腰挂两杆佩剑、头系马尾的青年弟子恣意的漫着步,好似身后的大型葬礼与他无关似的。
走出了游鳞宗许久后,他便掏出了衣袋中的蓝色书籍,开始浏览翻阅起来。
正在这时,三个身穿金铠的神秘士兵如鬼似幻的“哗!——”现出在了他身前,两个在背后按住他肩膀,一个则站在他面前。这青年被吓得一身冷汗顿时冒出,手上的书本都“扑通!”掉地了。
但四人间,谁也没有发话,气氛就这么凝滞了一会儿。
忽地,这青年便双手够到左腰处去、欲要拔他那腰间的两把剑,可速度实在太慢!却见站在他左边身后的金蟒卫十三号落项蟒,腰间金刀瞬间划出,“啪!”众人眼前仿佛一道雷光打过一般,遮人眼目。
然瞬间,这青年腰间的两柄剑便如同糕饼般被切的粉碎,叮铃铃掉落在了山石地上、连剑格剑穗都不剩。
顿时,这青年便无还手之力了。
“别试图拔剑还手,我问你,你是不是剑林宗派来的?”尸蟒用其极为阴冷的嗓声问道。
“什么……什么剑、剑林宗,我、我不知……”青年紧张得额头直冒汗。、
“撒谎一次,剁一边手。”尸蟒摆手下令道。
“是,大哥。”落项蟒应了一声,从青年背后抽刀又刮了一下出去,这回又是白光一闪,青年仿佛什么也没感觉到般,那左手便“哗!”一声整个从肩上分离、掉落了下去。那宽大的豁口,还在往外喷着丝丝细血。
“扑通!”青年的左手掉落地上,被落项蟒一脚踢至一边。
“啊、啊……这…”直至此时才感受到剧烈疼痛的青年,仿佛整个身子都要软倒晕了过去,断了左手的疼痛使他两眼发黑、一时再难使上力气来。
“啊……”片刻后,这青年便直接晕了过去、整个身子瘫软下来。连忙扶起这个晕倒废人的刀疤、落项二蟒正不知所措时,尸蟒便发令了:
“先把他带回据点去关着。”
说着,尸蟒望了望阴云密布的天空,随即又面朝二位弟弟道:“一个时辰后,再来此处会合。若不见我,直接上观察点找我。”
“是,大哥!”“是!”
刀疤、落项二蟒应声后,便拖着这沉重的躯体,以轻功跳着飞速离开。
尸蟒环顾了一会儿四周后,随即跳回山崖上继续暗中观察。
………………
而在游鳞宗中另一处,山崖附近。
侦察、迅影、王隶三蟒踩着山谷边缘的横壁,飞速连踏,几乎是贴着游鳞宗的中苑练武场行进。
而所幸三人的轻功都恰属上乘、各自的气息也控制得恰到好处,所以宗内无论是高低级弟子、还是武师长老,都没能发现他们。
更所幸的是,三人都完全记得清游鳞宗山谷内各层级的地图!
贴着山壁连踏而飞速前进,三人朝着游鳞宗中游鳞殿的方向去。而他们三人内,侦察蟒是上过游鳞殿的人,也完全明白游鳞殿中不止一个进出的门。
他甚至也相信,武功高强的西门天宇、西门昊野兄弟,早便发现了他们。
一切,正如侦察蟒所料。
金蟒卫三兄弟沿着山壁奔向游鳞殿越奔跑了有一两里路后,正在前方的山崖壁上,一个身影侧着悬挂于上。那是个身穿一袭白袍的中年男子,身背长棍……
蓬卷白发、攘密虬髯,沧桑面庞、毒蟒双目。
两条粗壮堪比铁锤的健臂,一杆通红泛着血光的铜棍。
三人眼睛可都还利索着,这正是他们“生前”的师父——西门天宇!
“究竟是何等逆贼,这等丧葬悲哀之日,闯入我游鳞宗来?——”西门天宇厉声低喝道,话音刚落,“烘!”幽蓝色的气功火焰燃起、包围在了其身上。这一番怒喝声,更是止住了三人的前行。
两边即这么在山崖边上静置着,谁也不过另一边去,而谁也不曾退后。
然而,西门天宇是被伏羲篡改过记忆了,那一夜他的亲身经历,全化为了伏羲所叙述的模样。
他不再记得有伏羲出现,不再记得弟子实际上没死。
“这……这如何是好,五哥?”迅影蟒轻声问道。
“与、与师…西门天宇对决么?”王隶更是紧张到冒汗。
“无可奈何!本来是要跟踪西门天宇,却没料到,没他反跟踪了一回。以他的水平,我们也不可能跑。只能……拼死一搏了!”侦察蟒焦急起来、额头更是顿时溢下硕大的汗珠,“听我号令,十七弟主远攻、游击和烦扰西门天宇,十八弟与我来打正面!”
“是!五哥!”迅影、王隶二蟒连答道。
“小兔崽子,你们的谈话我全听见了。”西门天宇嗤笑道,“三个?就你们这样的,三十个一起上也不是我西门天宇的对手!——”
“你还不知底细呢,切莫狂妄自大!——”
侦察蟒厉声喝道,率先首当其冲。
霎时间,隐秘装在其铠甲兜囊的三节金杆子被他抖了出来、侦察蟒摆弄在手中,连连挥舞“咔咔咔!——”组装成了杆完整的一杆七尺金枪,携着一记暴龙出水翻江之势,当头劈着西门天宇即砸去!西门天宇怒喝着,也摆出一记“游鳞戏龙绝”初势枪法上去应付。两人一枪一棍、一道盛金一抹幽蓝的威势在峡谷半空中“轰!”撞击在一起,震得四周峡谷都落下些许碎石来去。
而为防止多熟人的游鳞宗认出来,王隶自出行前便已把七尺大石棍和琉月手放在了据点内,只带了杆七尺金枪及囊中的数枚飞刀出来。在侦察蟒与西门天宇在空中撞击上、僵持住了以后,王隶高声喝道:“五哥,加我一个!喝啊!——”
劈着金色大枪,王隶的一杆枪头威势仿佛更携着无穷威势、砸向西门天宇而去……
仿佛此时,西门天宇已不是了他的师父。
仿佛那日在深坑下的耗费三年功力救命之恩,已烟消云散。
仿佛两年多来的师徒感情,已化作乌有。
此时的王隶,已全然化作了金蟒卫的“蟒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