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必如此惊讶,十八弟。你没当过老大,你不明白。要想在这个大陆上存活下去,你不发展是不行的。然而你发展了,要窝在小地方就更是不行的。所以,你就需要吞并其它的小势力、小门派,建立自己的统治范围。所谓的五大超强门派,哪一个不是许多年来吞并不少小宗小派建成的?”尸蟒微笑道。
“这……”王隶听得胆战心惊。
难以想象,原来像在尽享了荣华威名的“五大超强门派”,每一名掌门的手上,都持了一把沾满鲜血的剑。
都是多年来吞并小门派、小势力,才有得它的今天。
这也难怪,每一个门派都想要培植自己的军事势力。壬子龙占领黑翳皇宫,所做第一件事也是建立出龙府卫。
就算不为了吞并扩张,也为了护卫自保。
甚至可能哪一天,也会利用它们来进行吞并扩张。
“你、你胡说!我百万剑林禁军……哪一个不是为了护卫神圣的剑林宗、哪一个不是为了保黑翳大陆的天下太平……”挂在墙上的剑林宗间谍嚷了起来。
“别吵,烦死了,再烦我再剁你一臂去。”尸蟒不耐烦道。
“哼,你这家伙,不过就是仗着有同伙相助、仗着从我背后偷袭,有本事按照江湖规矩来,一对一单挑呀……来呀!”剑林宗间谍大叫道,“就算断了一只手,老子也能……”
“簌——铛!”
“烦死了。”那间谍话未说完,尸蟒便一记金飞刀从囊中抛出,金飞刀从尸蟒手间疾射出去、飞过一道金痕,瞬间便将那吵吵嚷嚷的家伙从脖子钉死在了刑椅壁上。脖子里的鲜血溢流出来,沾染了他浑身。
这间谍垂下头来,已是身死魂消的一具枯骨了。
“大哥,你杀了他?——”王隶疑惑着。
“无妨,游鳞宗里间谍还多着呢,再抓一个便是。我早也说了,这家伙就是个废物,剑林宗也不会让他懂太多事的。”尸蟒撒撒手笑道,“何况,咱们刚才也说了这么多秘密,你觉得,我能留他活口?”
“也是,不能。”王隶憨笑一下。
“嗯,说到刚才,我再教你些道理吧。这些无非是门派的生存之道,若你以后想要开宗立派,就要注意首先能防御自身。接着,你要能有扩张的能力和行动。这大陆土地就这么大,你不扩张出去,别人就会把你扩张了。”尸蟒一边笑着一边领众位弟弟走出刑房。
蛟鳞、日炎、月寒、迅影、蟒王五蟒追随尸蟒身后,聚精会神的听着。
六人离开刑房,走着便来到了据点第二层休息区域。
“说到这土地……你们可知,这黑翳王朝在位四百余年,为何会因为一场破了旧例的武林大会,进而彻底垮台么?”尸蟒咧嘴笑道,“难不成他从建国至今,往前的四百年里、就没出过这般大的灾难么?”
“大哥,小弟以为,黑翳王朝垮台并非仅因一场武林大会。”蛟鳞蟒作揖反驳道,一旁的几位蟒兄蟒弟连朝他望去。
“哦?说来听听。”尸蟒饶有兴致问道。
“黑翳家举办每十年一次的武林大会、又持续数百年来每回皆夺得魁首,这本就很容易令人生疑。不可能他一个家族,就这几百年来没人能战胜的。小弟猜想是,黑翳家主动联系过了参加武林大会的高手,不让‘高手’出现而已。为了继续巩固他们黑翳家的声威,他们需要这个‘魁首’之名。”蛟鳞蟒作揖解释道。
“在总决战之前,他们出动势力或是利诱、或是威逼联系过了各个高手,使他们决战不得出头,必须败给黑翳家。那么黑翳家,便顺理成章的拿了每年的魁首。我相信看出这真相的四百年来决不止我一个,看出来的人都很多,但只因黑翳家过于势大,他们阻止不得。”
“壬子龙,不过是这数千万看出真相的人之一。但他勤苦修练,有了能阻止这一切的实力。我相信他也是,早就看不惯黑翳家的行事作风。照这么统治,这片大陆千年下去将再难出英才、出强者。壬子龙拒绝了黑翳家的威逼利诱、且以强硬的态度和实力,挑战这个‘旧例’,直接夺得魁首,改变了这一切。一直靠着这虚假的魁首以壮声威的黑翳家,此时自然而然也倒台了。这场武林大会,已不仅仅是‘武林大会’那般简单了。”
“更何况借着武林大会,壬子龙还一抒了对黑翳家的怨恨,血洗黑翳皇宫、并借地建立了龙府卫、龙府楼。他看不惯黑白二翳的统治,便一人上前连战二人,以实力取得说话资格。他放逐了这两人而非杀死,离开了大陆去追求力量、而非坐在皇宫吃喝享乐,这更像是豪侠所为、而非一个贪权的败类。”蛟鳞蟒详细的解释了一切,“这便是,小弟我对这场武林大会的推测和理解。”
“哈哈哈,你这看法很不错,十四弟。”尸蟒拍拍蛟鳞蟒肩膀笑道,“实不相瞒,伏羲尊上的想法,与你完全如出一辙。”
“真的?!——”蛟鳞蟒惊讶大喜。
日炎、月寒、迅影三蟒也都望向十四哥,啧啧赞叹。
王隶倒是镇静地抚颔沉思着,思考着十四哥适才的一大番思考和理解。
或许十四哥说的不无道理,拥有西门师父那样一个有着豪迈情怀、不屑天下的游侠作父亲,十四哥能有这样的理解倒也不奇怪。
“嗯,当然。伏羲尊上也以为,四百年来黑翳家不过是靠虚名维存。强过他们当代世子的强者每年都有、代代辈出,但是每一个都被他们打压下去、或是招安利诱过去,不能出名。统统皆是如此,只因他们不出身黑翳家。”尸蟒解释道,“正如十四弟所说,照这么下去,这片大陆将千年再难出英才。所以伏羲尊上也曾说过,若不能改变黑翳家的统治方式,那么他也不会再让黑翳家统治。”
“这样……”王隶不由深思起来。
一说到黑翳家,他便想起曾有数面之缘、结识过的一位英才少年。那就是黑翳家的最新一代世子,那个被放逐的准黑翳黑翳武的长子,黑翳鸿。
鸿大哥欲要找到壬子龙复仇、重建黑翳王朝的志气,可丝毫不亚于他王隶的复兴王家、复仇少林之志。
自十一月在卓昆驿阔别至今,已过去了四五个月没见鸿大哥了。
鸿大哥年长王隶一岁,可王隶至今也没觉得,自己的实力有当年见到的鸿大哥那般强。那时候,鸿大哥在城下骑着小马,暗器功夫精湛,三枚金元宝抛出去竟能正准撞掉守卫士兵射来的三支箭。
就算随同五毒堂飞刀第一人学过七个月飞刀,王隶也不自信,自己就能做到这一点。
在卓昆驿里,鸿大哥为阻止争端,一人连续挑战三回对手,从持大刀的项落花、到使腕刃的净能师弟秦翼,再到一国富贾的玉柄白龙剑洛家主,鸿大哥全都应战了下来。这一切,王隶全都看在眼里。
相信鸿大哥也为了这信念,付出了超过他王隶更多的努力吧,才会拥有那个实力。毕竟国家的崩塌,可比王隶的灭寺、灭族要刻骨铭心得多。
只是不知鸿大哥将来若是成功了,会否和伏羲尊上起这个争端呢?
只希望作为伏羲的代表手下,王隶自己可以去说服鸿大哥吧。
“未来的事,我也不必考虑太过早了。”王隶摇摇头轻叹自嗤道。
尸蟒望着王隶,虽看不见他五官神情、但从其低头的种种表现,也想到了他正在有所思虑。
“伏羲尊上未来的宏图,可少不了你呀,十八弟。”尸蟒心底暗想道。
………………
不知多少个时辰过去。
王隶在自己的房间内,休息了好一段时间。练过了《金刚经》和游鳞宗枪法,直到全身都疲累、大汗淋漓了他才停下来。在据点内的洗浴区简单的冲了个澡,王隶便回到自己的床上躺下了、闭眼沉思。
其实现在的他,还没有完全习惯金蟒卫的生活,这一切毕竟发生的太突兀。
回到了游鳞宗的他,却不能再做游鳞宗弟子了。
伏羲尊上安排给他的这第一个任务,倒也是别有用心。第一次执行任务,就和西门师父亲自交了回手。
这叫王隶心底里,哪里受得住?
可还好,他收敛住了许多力道,在对西门师父时,他始终是没出全力。
心知因为西门师父闻之五位弟子死讯要结庐闭关一事,王隶的心里已是百感交集。如今又因此事被派来直接跟踪和侦察师父的闭关之处,让王隶刚成金蟒卫,就做上这件折磨心绪的事情。
明明前不久还是在这里日夜相处的师徒父子,如今转眼就成了隔着面具盔甲认不出来的敌人,这不是折磨是什么?
就这样,谁又能习惯得过来、谁又能习惯得长久呢?
“无所谓吧,现如今,我的生死也不是我的了。我其实早该明白,带着这一腔蛇人血脉出生,我的命,从一开始就是整个蛇人王家的。我只是……还需要一段时间习惯下来而已。”王隶沉思着,“乔炎族叔说过,将我募入金蟒卫是伏羲尊上对我另一种方式上的保护,我仔细想来也是。只是这个‘保护’,令我失去了自由,失去了作为‘王隶’二字曾经拥有的一切。”
“如果生而为王家人,就要无可选择的做一切为王家复兴所该做之事,就因为我流淌着王家的血,就因为我享用着这血脉留给我的‘软骨奇绝’、‘蛇血’、‘蛇皮’、‘蛇眼’等等……就好像鸿大哥幼年便逢家族大变、那么他一成年就要踏上家族复兴之路,是无可选择的一样。”王隶沉思着,“那么……出生在一个大家族,肩上的背负也实在是太过沉重了。”
“为什么……我不能选择呢?这样,我或许会遭宗族骂名。王家若还有未来,可能都不会将我列入宗祠当中。甚至可能,我有一身力量却不为王家服务,伏羲尊上、伊宁祖父直接将我除掉……呵呵,这么想或许过分了。但是,又何尝不可能发生呢?”王隶沉思着,“但是……我又该必须选择这样吗?”
“我生而为有四肢、有口鼻耳目、有脑子的正常人,我就不能有我自己的选择吗?照这般理解,那不是没什么家族、财力的穷人,倒过得比我们这些大家族之子还要自由自在吗?——”王隶思考道。
“人活着,不就是为了个自由自在?若活着不能随心所欲做自己想做之事,那活着还有何意义呢?”想着想着,王隶竟自嗤起来。
躺在床上的他睁开眼,却只望见这据点房间内的一片浑浊和黑暗。
青砖石打造出房间的坚固,隔着小窗,王隶看见的是窗外游鳞谷的万丈深渊。现在不知是何等时辰,天边只望见微薄的霞云云海、悬浮在一座座耸立出来的嶙峋山峰之间,看不见太阳所在的方向,但却看得见隐约的日光。
黄昏?还是凌晨?王隶分不清楚。
就好像这看不透摸不清的未来,看不透摸不清的人生一样。
未来到底是何许发展?伏羲尊上为了重建新世界盘算了许多年,到了出棋的那一日,未来真能如他所愿的发展吗?
人人都那么竭尽全力的为了信念、理想而奋斗,但人人都能成功吗?
就好像是伏羲尊上那“不会再让黑翳家统治”和鸿大哥的“誓要重建我黑翳家昔日荣光”一样,两者会碰撞上,但两者的信念都那么激烈,但谁能成功呢?
王隶伸出手上来,琢磨着自己的双手起来。
这双手这般嫩,才十五年光景。上边没握着多少东西,倒是绑了不少东西。
若这时拿来枚金针往这手上一刺,里边流出来的血,王隶自己都不知那是五毒堂的毒血、还是蛇人族的蛇血、还是写着“王隶”二字的纯红鲜血了。
“我也抱有这般强烈的信念,但是我就能成功么?”
王隶思虑起来。
总会有人阻挡自己成功的,但是那些人若是说服不了的,要该杀掉吗?
“鸿大哥要重建黑翳王朝,势必要与伏羲尊上碰撞上。就好像我以后实力足了、要为了报少林寺养育之恩,势必要杀掉乔炎族叔。但是族叔之子,我的族弟,王禹。他也定会为了报杀父之仇,而与我反目相杀的。”王隶惆怅起来,“我不想等到那种结果,同族子弟相杀。但是……我要报少林寺之恩去杀乔炎族叔,又何尝不是走这种路呢?”
“我一个也不想选呀,可是我生来就被抱到少林寺,这是我能选的吗?这并不是呀……”王隶思虑着,在床上辗转难眠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