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梅…梅、梅祖！”
王隶难掩心中震惊，不由捂面直呼。
壬大人变脸已足以令他惊愕了，而如今，三叔、四叔的娘皆为梅祖之事，则是早已令他不知该如何形容！
曾经…无论如何他都想不到，那个隐居在沙漠庄园中、独自承受着寂苦与衰老的婆婆，那个‘韩堡主’的姑姑，会同他们王家扯上关系。直到后来，先是得知抚常真人即是三叔乔渊，又听到壬大人、抚常真人同为梅祖门下师兄弟的搪塞说法。
又直到刚才得知…这三个皆是同一人的真相。
王隶心中仅有惊雷不断，思绪完全搅乱成一团了。
“王隶，你怎么了？”壬子龙微笑道。
“壬大人，啊不、三叔，我…”王隶扶额答道，“我需要缓一缓，这些事实在是…”
“好吧。”
壬子龙笑着，从衣襟左衽中取出纸扇来、轻轻摇着道，“待你好了便说一声。”
“嗯。”
王隶遂是思虑起来…若照这么说，王家‘乔’字辈四兄弟中，乔昭、乔炎兄弟为蕙祖师‘秦蕙’所生，乔渊、乔坤兄弟为梅祖‘韩梅’所生…那么爷爷王伊宁一生的四个子嗣，便是先后与两位妻子所生的了？
想到这，王隶心中对爷爷‘王伊宁’，则更萌发了一种复杂的看法与情感。也着实是不负‘老疯子’的名号，没人明白他在想些什么、他要做些什么。
譬如…为何将孙儿亲自送去少林寺，却要在十三年后派儿子去将寺毁灭；
为何带了小律三年徒弟，如今又要千方百计杀他；
为何明明恨秦家入骨，却娶了秦家的女子为妻、还与之生了两个儿子；
为何五十年前就能单槊匹马灭去四大家族，而面对隼阳门时却要选择潜入其中、到五十年后才将之毁灭，击沉入海等等…
不过再想想，其实还有更夸张的呢。
不如等会儿再向壬大人发问吧，眼下，还是先静听其讲完为好。
“呃…三叔。”
王隶点点头看向壬子龙道，“你先继续说吧。”
“好的，唔…我想想。”壬子龙一边轻摇纸扇、一边静思道，“刚才说到哪儿来着了？——”
“武林大会那时，仍是孩童的韩煞来京。偶遇姑姑后，与父亲一道将姑姑劝回了雁月堡去，导致了你们兄弟俩分离。一个留在望剑门，一个去了雁月堡。”王隶答道，“那年你们八岁。”
“哦，明白。”
壬子龙点点头后，遂清了清嗓子、笑着继续说道，“而后接下来的日子呢…那‘乔渊’便在雁月堡当中，在‘梅祖’娘亲的陪伴之下渐渐长大…”
……
“约莫过了五年，即兄弟俩十三岁的时候，又有一件大事发生。”
壬子龙继续说道。
“那一年，望剑门门主司徒京莫名受到了一封挑战书，约其夜半到京郊荒野上去决斗。而那时，义父以为是年轻时行走江湖的仇家，便大胆去了，谁知竟中调虎离山之计，扑了个空…而在望剑门内正熟睡的弟弟王乔坤，便被人掳走了。”
“什么？”王隶又惊讶了道。
“义父于是不顾一切，先是到朝廷报了案，后又派出百名弟子满天下的搜寻，却无论如何也找不到乔坤。因为掳走弟弟的人，带着他闯进了当时大陆上排名第三的险地——‘鸠毒林’当中。武功高强的她突破当时五毒堂的重重阻拦，直到将堂主‘唐止’也轻松击败了后，终于得以安心留在那。弟弟乔坤也不得已留在了五毒堂里，在那继续他的少年生活。”
听到壬大人这么说，王隶心中很快又有了猜想。
想起以前自己进入五毒堂时听到的说法，再算算现在壬大人所说，事迹描述完全符合，似乎时间也刚刚好。
若真有这么巧的话…
“而后，那人便凭自身武功与高超本领，很快独揽了五毒堂的大权。只以一个小小毒师身份，却拥有了超越堂主之上的话事权。后来直到堂主过世后，顺其自然地，她便成了五毒堂上下的主子。”壬子龙摇摇头轻笑道，“人称…‘蕙祖师’。”
“果然。”王隶自信笑应。
“你已猜到了？可以呀。”壬子龙一边笑着、一边饮下一杯白酒，继续说道，“在五毒堂那段时日，看来你没白待呀。”
“这没什么，三叔继续说吧。”
王隶也摇了摇头笑道，“我想接下来，便该到您进入五毒堂的时候了。”
“嗯，不错。”
“大概是两年后，兄弟俩十五岁时。那个十五年不曾谋面的生父‘王伊宁’，在那年三月的某一夜去雁月堡，找到了兄长乔渊。正如今晚的你我一般，向他解释了一切，传了他《蛇功》，并也告诉了他弟弟被掳走之事。”
“那时，王伊宁同乔渊说，只要能努力修炼、配合他行事，便告诉他弟弟当今在哪。乔渊听了当然是万分激动，于是次日便告别了娘亲‘梅祖’上路去了…不过那时，却有另一少年跟随着。便是梅祖在与王伊宁生孩子前，已经嫁给了流州一商族子弟、所生的，与乔渊‘同母异父’的兄长。”
“那兄长又是哪位？”王隶疑问。
“先别问，等会儿我一并说了，你才可以更清楚。”壬子龙笑道。
“哦，好。”
王隶点头笑道，“壬大人，请继续。”
“乔渊找到弟弟的心十分急切。既然父亲王伊宁不帮，那么他与那兄长结伴游历天下各地，便誓言凭自己也要找到。而在年少闯荡江湖天下各地，与形色各异的人交过手，乔渊…对自己的武学也有了足够的研究。于是十五岁多的他，便集采百家众长、加以自身的思考感悟，直接写出了两部心法秘籍。”壬子龙咧嘴笑着道。
“一，是从梅祖‘垦埃心法’基础上完善，所写出的《五灵心诀》。后来在羁旅山上，他还将之传给了自己的侄子王隶。”
王隶不禁嗤笑起来。
没想到‘三叔’壬大人自夸起来，也还是蛮有一套的。
“二，想想便知。正是他后来名冠天下的《夜霄功》了。”壬子龙饮下了杯酒后笑说，“其实《夜霄功》的基础和核心，还是从《蛇功》当中所提带出的。只是它们在形式上所结合的不一样，包含的也不一样，从而也导致了两部武功施展出来、会有本质上的不一样了。后来在京城时，义父司徒京便将这《夜霄功》，也传给了那个‘侄子’王隶。”
王隶听到这，更不由是挠了挠头、羞涩一笑。
对于京爷传授的《夜霄功》，王隶没怎么掌握、但其实钻研了《蛇功》后，这两部秘籍其实相差不多的事，他也早便发现了。
而时至今日，其实他一直都两部当做一部练。
“原来《五灵心诀》、《夜霄功》尽皆是出自壬大人之手，想想十五岁时的我，还根本没有能自创功法的本领呢。”王隶自嘲着道，“不过就一套‘三合拳术’、一套‘五行蟒神拳’，在三叔面前…怕是只能充当笑料。”
“呵呵…这可过奖了，小隶。”
壬子龙笑起来，“不过想想，也是在那段时日，那王伊宁生怕暴露、便不准我使用‘王乔渊’这名姓走江湖。而他为我构想的十几个名字又都太难听了，我寻思着灵机一动，便想了个十分霸气的名号——壬，子龙。所以也是今早告诉你的，壬子龙并非我的真名，正与你‘壬康’一样。这是我闯荡江湖所使用的假名而已，但比我的真名，要响亮的多了。”
“嗯…”
王隶一边听着，也更理解壬大人了。
说王乔渊，可能不过寥寥几十人知道，而一谈壬子龙，当今的天下之主、王朝圣上，和持续了十多年的《贯日榜》首位，完全是天下无人不知、无人不晓…
还有那一招名扬天下的‘吞天灭地’，直接成了他响亮的称号。
从十五岁便渐渐打起的名声，也难怪三十多岁做皇帝时、天下还能如此安稳，八成的百姓们皆是倾心仰德。
“一说那王伊宁，呵呵，我与他血缘上虽有父子之实。但三十多年来，他其实一直将我当作他施展野心的工具而已。这几十年来，我就没叫过他几声‘爹’。”壬子龙摇摇头嗤笑着道，“而且，如今你们所练到的《蛇功》，皆是他从寒冰宫殿、上古蛇皇处得到了原本，加以自己的修订更改而成的。厉害是够厉害，可他一辈子七十多岁过来，也就这么一部了。”
“呃…”王隶尴尬一笑。
“更别说…他后来独步江湖几十年，所用的绝招‘蛇功-吞天灭地’，都还是从我所写的‘夜霄功-吞天灭地’中搬挪出来，自己再糅合改创出的。这招目前天下，仅有我与他会。然那威力…也是实在恐怖。全力释放的话，一次便可毁灭数十里宽的地界，片甲不留、寸草不生。”壬子龙啧啧叹道，“隼阳岛，便在他浑身解数、辅以白杆龙鳞槊加持下，一次便毁灭掉的。”
听到这，王隶心中是又咯噔一下了。
一招下来，便直接屠去了几十万人，将一整座岛都刨了空、使其沉入了海…这居然，居然是从一不过小八尺高的人体内，所迸发而出的内力。
想起上次在雪山击败爷爷，王隶是想也不敢想。
还全赖壬大人刚好苏醒，也以他作为主力，他们才终于能合力将之击败。而这一招天下仅有两人会。
先不说爷爷…光是面前的‘三叔’，壬大人，是到底有多强呢？
王隶就足以不敢想象了。
“嗯…继续说。”
再饮下了杯白酒后，壬子龙望向王隶继续笑着道，“写出这两部心法后，就不劳那父亲费心，我便已自己找到了弟弟。那即是在两年后，我十七岁的那年。乔坤刚好奉命为五毒堂外出采买物资，而我则刚好来到林木居。兄弟俩一模一样的五官、脸庞和感觉，在那小小的林木居，便是互相…一眼认出来了。”
“后来呢，自然，我与弟弟进了五毒堂去、通过了那里的试炼和考验，也自此便一直留在了那。那时，弟弟的飞刀术可是早已出神入化了，我们是果然是双胞胎呢——那时的他，也有一部绝世之作，便是《乔坤飞刀绝》。”壬子龙抚颔笑道，“当时偌大一个五毒堂，是早已将十七岁的他、所写的这部飞刀术秘籍，当作弟子们飞刀课程的教材了…而弟弟，也有一个响亮的名字，那便是——”
“银飞佛手，王乔坤。”
壬子龙笑着道、脸上满是自豪，可又想起弟弟已在九泉之下，转瞬又不自觉流露出了一丝哀伤之色。
然而这个名字，王隶在五毒堂时早已听过！
然那时，多半是刻意隐瞒。只让他王隶知道‘银飞佛手’，而全然不知这位高手的身份、名姓及与他的关系。
早知他是飞刀术绝世高手，其它都没了，可原来这真相，离自己就是如此的近而已——这银飞佛手，竟就是那从未谋面的四叔‘王乔坤’！
这些到底都是巧合，还是众族中长辈们故意为之呢？
“说到这，说起我那同母异父的兄长…凭你这么聪慧，该知道他是谁了吧？”壬子龙笑着道，“先给你猜猜，是你认得的。”
“是谁呀？——”
王隶却是万分疑惑不解、根本没想出来，“我认识的…”
“那便再给你个小提示，他…在进了五毒堂后，随乔坤一道学习飞刀术。后来也在乔坤死后，继承了他所有的功夫。成为了后来五毒堂，飞刀方面的宗师。”壬子龙说着说着，声色间却又哀惋了一些下来，“不过后来…在王伊宁强迫下，我还是只得将他杀了。”
再听三叔说到这里，王隶心中便只剩一个答案了！——
“唐大哥…唐佩！”王隶激动着道。
“哈哈…不错，答对了。”
“他‘唐’姓便是进了五毒堂后改的，原名便是‘韩佩’。而且也是为了不被外人察觉，才与静儿间姐弟相称的。”壬子龙笑着，为面前的王隶斟上了一杯凉茶、轻轻递给了他说道，“唉……说起来，梅祖一生经历了这些，仿佛早已看淡。可心底里还是思念着那王伊宁，这便让我十分不解。唉，可惜了，那不久后她便过世了…”
“而她儿子我…身披龙袍、手持玉剑、头戴皇冠、拜礼登基，霸御天下英豪、享受万世荣光的那一天…也不过只两三个月后而已，她，却都无缘看到了。”
三叔一边说着，是一边摇起了头来。
而那脸上的愁绪也加剧，那酒更是一杯接一杯‘咕—咕—’地灌了下去。
听到这的王隶，心中也很不是滋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