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月十六。
离开灵山真人来拦的海域后,王隶船只向南航行了九日。
九日以来,面对小律不断对那晚灵山真人来过表示质疑的连连追问,王隶不得不将真人传授的航路手绘下来,制成了一幅地图挂在方向轮前。
小律和所有其他水手等负责掌舵时,也随时能看见。
按照真人点进王隶脑中的说法,他们的船只只需一路向南、按照准确的航路,便能在十日以内抵达灵山岛的。
可如今九日过去了,灵山岛连影子也没见着?
……
自第九日后,船只周围的雾忽地浓重了起来。
风与浪涛皆平静如昔,没有暗礁,没有海藻,不见别船。倒是随着航路推进,空气开始变得稀薄,风的声响也大了些。
浓雾渐渐笼罩住了整艘船的行进方向。
可即便如此,王隶依然对水手们下了令,要按他所绘的航图掌舵、行驶开进。整艘九丈长的三桅纵帆帆船便如此在浓雾海域中航行,一切并无太大变化,直到两日过去……
正月十八下午未时。
‘呼—呼——’
船舱底层,堆着满层用木箱、木桶装着的干粮、饼干、淡水之处。
在梯口边的木架上、以粗重麻绳系好,挂起来了一张吊床。正手捧着部旧书的王隶躺在吊床里,津津有味地阅读着。
海风吹拂,浪涛进滚。
而随此不断轻微摇晃着的整艘大船,更把吊床变作了只摇篮。
睡在里头的王隶一不留神、那书便被摇飞出去,掉进深幽的角落内,或是东滑西滑的。要费好大的劲儿才终于抓住,而后回到吊床上。
所以躺在那看书,王隶总把书本攥得很紧、都捻出褶皱来了。
“第九天了…按理说…应该…”
“王大哥!”
“嗯?!”正喃喃自语着的王隶,忽被一道叫声惊醒、当即轻盈翻身下了吊床。瞧见眼前阿瑟律仿佛发着光般兴奋的眼神,不断手指甲板上板示意的、连话也说不出来的惊喜表情,让王隶讶异三分。
兴许,是灵山岛到了?
随即收起书本,王隶随阿瑟律从舱底离开,迅速便来到甲板。这时,风依旧打着南边来。
“快快快…转向呀,要撞上啦!”
“真是邪乎,怎么有这样…”
“快,咱们下去伸排桨起来吧!这样也转的快些…”刚出甲板的王隶即应声望去,只见此时,十名水手无一个在工作、全都聚在船尾的方向轮边。不断指着船头方向语无伦次,神态紧张。
王隶再在水手们紧张和语无伦次、小律不断的拍肩膀之下,扭头朝向船只行进的正前方,亦即南方看去。
登时,他看见的东西,足以让他记住一辈子。
‘轰轰轰——’随着船只缓缓开进,似乎在半个时辰以前,便能感到正前方向有一股清凉阴冷的风不断吹来。水手们依旧按航图行驶,本来在浓雾中已无法辨别方向。可经那一道风,又辨别准了东南西北,继续朝南。
可就是在刚才,刹那之间,一座巨岛‘哗——’刺破浓雾,忽地显形在了整艘大船前边,距离不足百丈!
按理说,这是一艘全纵帆、直行快的帆船。
本以如今的负重量,要完成一个正常的转弯,便需要缓冲至少八十丈的距离。
可如今…走到船头,已经能清楚瞧见岛上的雨林、山岩、高崖、沙滩等等,这距离完全在六十丈以内!
要在这段距离内用尽一切拐弯,是完全不可能!
是势必要摩擦,甚至是撞上、碎坏一部分的。
“终于到了…这肯定,便是‘灵山岛’了,小律。”王隶眼神却也兴奋无比,“咱们上去吧!——”
“王大哥!现在上去可不行呀,你看船只…”小律这时情绪也急了,“大家都已经在加紧全力了,可船只转弯还是太慢,是要跟岛岸撞上了…”
“拐弯?这个简单。”
王隶嗤笑一声,随即一跳数丈、直接‘砰!’飞到船尾高台上,二名正掌舵船员的面前。小律也紧急跟来,不过却需跳两段。
“船长,我们…已经尽力了,可是这里…”
“是啊船长,这实在是没办…”
两名水手见船长来了,当也慌忙地汇报起了这个突发情况。他们当水手不知几个年头了,这样的情况,都是第一次见到。
“收起长桨,降下铁锚,我们在此岛靠岸。”王隶道,“如果这点距离实在不够转弯的话,我和阿船长便下水推下船舵。怎么,靠岸能转么?”
小律也来到高台前,听到王隶的想法,也是登时讶异。
两名水手相望一眼,不知所措。
“行的,船长。”“可以的,船长。”
“那就赶紧行动吧!”王隶转头望向阿瑟律,“小律,你也收拾行李去吧。”
“嗯,王大哥!”
阿瑟律微笑点头后,又从船尾高台跳离,而后急速赶往自己的舱室去。
一刻钟后。
通过降下铁锚、收起长桨、调整左满舵,甚至让王隶、阿瑟律两位‘武林高手’船长下水推了一会儿船之后,才终于没对准沙滩撞上去。
而后行驶到一个足够合适的位置,‘轰轰轰——’开到浅滩上。
……
整座岛并不大,在百丈外才见到时,东西两边也能望到边境。
岛上最高的一座火山已在那时映入眼帘了,目视过去也不过三百丈高。
山口覆满白灰,不如火龙岛的火山般冒出滚滚浓烟来、倒是安静得很。再加从山口四周直到沙滩底下,遍布了整座山岛生长茂盛、密密麻麻的雨林,可以不难地推测出来,这座火山已经消停了。
船刚搁上浅滩时、便可在船上将岸边的这一座沙滩一览无余,连不足百丈宽。
十分确认此处便是灵山岛后的王隶,直接领着阿瑟律从船上跳下。在各水手们各自从舷梯下来后、便命令他们自由行动,只在四周一片驻扎、狩猎等等。
因为,他们要在岛上待‘一段时间’。
之后,二人从沙滩上,朝着面前深幽的雨林入口走去。
……
灵山岛的雨林并不难走。
虽然甩下了船员们独自前进,但王隶、阿瑟律二个可都是‘武林高手’。在陆地、雨林、深谷地带的行进方式与速度,本即不该带上他们。
二人并肩从入口走进后,只见树木间相隔并不太窄。一边行进着,似乎能清晰地见到各条各道分出的道路。
直到覆盖在雨林的区域内出现了往上攀爬的地界,二人不过也是照爬。
一道长十丈、垂直光滑的岩壁,王隶只在崖底凝聚内力、化作一道点出,嗖地一声一冲便足以到顶。
而阿瑟律轻功较比王大哥差些,一脚只到半途、但借力再一蹬,还是足以来到了岩壁之上,跟上了王大哥步子。
过了半山腰后,二人又来到高处的山林漫步。
到了此处,山林间开始出现些动物了。时不时会有些白头猴、各式色彩的鹦鹉,甚至有鹰、鹫类。发出咕咕咕的叫声,在林叶间时常穿行而过。地上时而会嘶嘶嘶游过一条蛇,时而则又一些白毛的、阔嘴的鸟类飞来飞去。
可爱的是,他们从不主动袭击王隶、阿瑟律二人。倒像是把他们当做莅临灵山岛的贵客般,只打打招呼、便去别处玩了。
又奔波了一段时间后。
天色渐晚,时辰已至酉时。王隶、阿瑟律从山脚雨林一路上登,约二个时辰过去,已经奔赶这座大岛整座火山上近二百丈的距离了。从这里的各处山崖,皆能望见岸边的那艘三桅帆船,已经滩上点点星火的几张帐篷。
看来水手们扎营好了,那么便不需他们二个担心了。
不顾夜幕降临,二人继续奔上。
再往山上去后,与二百丈下不同的是,这里的动物们竟大多数变作了‘五毒’!蛇、蝎、蜘蛛、蜈蚣,就差蟾蜍没见了!花草之间,各处多了许多有毒物。若说下边是迎客道,那么这里,改就是客人不能来的阻挡之地了。
可是‘毒’这东西,在修习‘剧毒式’、‘五毒邪功’的王隶面前,便如酒水或是空气一般形同虚设。
这里四毒们突然地袭击一般都会对二人坚硬异常的肉体束手无策。而那些毒液、毒气,也都很难进入小律体内。然即便进了,王大哥只需在伤口处插入十指、便能轻松再‘吸’出来。
所以这一片地带就算相比下边危险了许多,可王隶、阿瑟律二人,还是足以毫发无伤、安全地通过,继续向上。
……
戌时。
日薄西山、夜幕逐渐降临,山路上各处光影皆稍显黯淡了下来。
自觉不便赶路,王隶与小律便开始找寻柴火、木炭,以超凡武功徒手猎些野味。终于,在约一刻钟时间后便在山上石广树稀的某处,找到了理想的宿营地。
‘噼啪—噼啪—噼啪—’
篝火堆前,火花不断飞溅。
王隶、阿瑟律正围坐在篝火前,阿瑟律正以残枝断枝在火里、倒弄着各个木炭的位置、以好使那火烧得更旺。按王大哥的说法,足以照明、驱散野兽的同时,还能升起浓烟,让灵山真人或许足以更早发现他们。
若非不是故意的话,真人应该等着他们来才是…他们今天可爬了一天的山。
而王大哥则用一支断枝插着一条四肢张开的烤鸟尸,是今日他用临时自制的木质飞刀打下来了的。猎些太大只的猴啊猪啊之类,他们吃不完。所以一些肉硬、又结实的鹰,鹫,雁之类。
打下来,就是理想的晚餐了。
在没带干粮山上的情况下,也不求存太多粮,足以饱肚即够。
“真没想到啊…王大哥,你说的那‘灵山真人’,不来接我们也就算了。居然到了他住的岛上,然咱们爬了一天…都多少里山路了,还没见他人。”
阿瑟律接过王大哥递来的烤鸟串,一边撕嚼,一边抱怨。
王隶却是微笑摇了摇头,不以为然。
“咱们是来找人家学功夫的…还是虚心一点吧。我想,他老人家既然连呼风唤雨、给整座岛隐身都办到了,那要住处隐蔽点,倒也不奇怪吧。”王隶随即吹小了火,也一边拿起支串嚼一边咧嘴笑道,“这样隐世的高人,本事可大着呢。到底想不想见咱们,都还说不…”
忽地,王隶紧皱眉头,眼光瞥向身子左后边。阿瑟律瞧见王大哥的奇怪反应,登时讶异着,不由刚要开口问着时…
“王大…”
“嘘……小律,安静些…有人靠近。”王隶神情警惕严肃、轻声着道,“…把串扔了,咱们过去探一探…这荒山野岭的,谁敢来找咱们。”
说罢,王隶便把才嚼那么两三口的烤鸟串一扔,‘噗呲!’盖灭了篝火。
现场登时一片漆黑,连月光也照不进来。
‘嘶——’正是在这最漆黑之时,只见王隶飞快眨了几下眼后。那褐色的瞳眶竟缓缓变化成了发出微弱光线的赤红色!
“蛇眼?”小律惊讶。
“跟我来,小律。我看得见来者何人,看身形不高,决不是灵山真人。手上还拿着兵器,看样子,是来图谋不轨的。”王隶通过两眼发的红光,示意着小律跟上。随后,二人便以王隶领头、哗哗哗窜入回丛林中去。
在王隶‘蛇眼’的视野中,将那本想靠近他、却因火源和声音一介消失了后仍摸着黑要找的家伙,洞察得一清二楚!
“这边,小律。我跳到北面去抓,你则南面。”
“了解。”
二人在树冠、树枝间轻盈且飞快的移动,悄无声息。即便经过,下边的人也都只以为是猴鸟叽喳之声,全不会想到上边有人。
更别谈这时,四下漆黑一片!唯有王隶的眼睛,能看得清楚。
“三,二,一。”
“上!”
‘哗啦!——’随着王隶一声令下,二人一道大叫着、从树冠上一跃而下,扑向一围树丛中央的空地去。而果然在地上站着的是个身影面貌都陌生,身穿白氅、身高不足七尺、外象也有些稚嫩的长发男童,手里拿着的‘兵器’则是条五尺长细木杆子,杆子头则吊了一头白羽。定睛一看,是枝‘拂尘’。
“喝啊!——”
“嗬啊!”从树影中骤然窜出的王隶、阿瑟律二人,一把便将这手持拂尘的白氅男童推到按在地上,狠狠锁住其四肢、不让动弹。
“师父!!!——”
一见遭受伏击,男童吓得惊慌失措、失声大叫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