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月二十四,贝玛拉哈东南山麓。
当天傍晚酉时,靠轻功、身法与传移之术行动的王隶,比早上骑马不知快了多少。一路上,他皆在回忆着昨晚与小贼的照面、思考着种种听闻与细节。但无论如何想,所有线索几乎都指向那唐云老板。
如今回头来找他,看一看、查一查,总是有十分必要的。
很快,王隶便已赶回到了这里。
驿站面前,还是这幢三层木楼。酒招旗帜飘飘、屋顶炊烟袅袅。
“唐老板…我来找你了。”
王隶默默喃了一句,环顾四下无人跟踪后,便起身走向驿站前门而去。
……
‘吱呀——’
驿站还是一如既往,既非喧闹热火,也非沉寂无声。或许也是因过于偏僻的关系,仅有稀疏几个客人在大堂内用餐以及聊天。而一推门进来,王隶便转头看向了前台去。却见掌柜管账的竟换了个陌生面孔女子,不是唐老板!
唐老板,果然不在!
“客官,欢迎光临‘唐家驿站’!是打尖还是住店呢?——”那女子瞧见客人进门,先行打了招呼道,“别看咱们这地儿小,房间可是不差,酒菜也很齐全唷。”
“呵,这位姐姐。”
王隶微笑着走到柜台边,“麻烦您了,我想问问…‘唐云老板’在吗?”
“噢…你是来找他的呀。真不巧呢,他不在。”女掌柜笑道。
“请问…他去哪儿了呢?”
“相公他到纽德里城走商、进货去了。您来的可真不是时候,他中午才刚走呢,这一去就得好几天。”女掌柜笑答,“要不您先在小店住下?或是您到纽德里城走走,说不准能碰上他呢。”
“多谢。”
王隶笑谢罢后、双手合十一拜,转身便推门离开了驿站。
店外。
“唐云不在…掌柜的换了他妻子来,他本人躲哪儿去了呢?——”小店外的王隶正在平原上一边踱着步子,一边抚颔沉思。
事情的发展符合了他的想象,却又让他自此止住了脚步。
难道…真要去金佛国的国都一趟?
只是这里他人生地不熟,虽依小律之言金佛大陆仅有子龙三州之地大。可走到都城不知要花多少时日不说,能否找到那唐云老板还不是定数。若是耽搁了时间,又不能到弗城茶馆去与小律汇合了。
不如在这等到他回来?
不,若是其妻与之同谋,那么打草惊蛇,或会让她以书信知会过唐云,从而让他故意在外停留。
因此,住在驿站等是不可能的。
“等等…”王隶转念一想、便又有了思路,“若是这样,那么极有可能刚才…她是在对我撒谎,对我隐瞒!唐老板没走,而是还留在驿站!”
为了证明自己的猜想,王隶再次琢磨起来。
“不能住在驿站…又要找找唐云在不在里边,那么…只有一个办法了!”王隶神情严肃,很快下定了决心。
他对自己的武功实力有充分的信心,区区一些毛贼,还奈何不了他。
“这件事,我一定要查清楚!”
……
贝玛拉哈山东南崖边。
离开驿站后,王隶不回弗城,而是往北进山。在山麓丛林中四处埋伏与搜寻,用飞刀猎下了些鸟禽、摘了些野果充饥后,在面东南的一处小崖边的密林中,用取来的木柴、断枝等生火,简单地搭了一处营地。
在此崖边,他能清楚地瞧见山下那座小木楼,是个监视驿站的好地方。
若一切真如他所猜想,那么在唐云夫妻一旦确信自己已经离开后,便会从驿站中出来。
除非驿站有地道,让他们能从下边跑。
然而在驿站里一天的生活,至少让王隶没发现任何藏身的地方。不过,连他们是否猜到自己就在山中驻扎监视、是否惧怕自己的实力都不确定,现在考虑他们从下边跑还是太早了。
若接下来,唐云老板接下来真从驿站出来了。
那么‘同谋’一词便能无需辩驳地形容在他那代为管账的女掌柜妻子身上了。
在山中穿行狩猎的时间,王隶从未对驿站放弃警惕与盯梢。直到营地搭建完全后,过去了约半个时辰。在这时段里,王隶都清楚地注意到,驿站只有那些住客、食客来往进出。
倒是没见唐老板或那女掌柜的身影。
一直静静埋伏监视,王隶在崖边一直等到了日落月升、夜幕降临。
亥时七刻,崖边。
正安静趴在山崖上的王隶,两只睁红的蛇眼从未放弃一丝警惕。然而就在这时,下边几里外的小木楼驿站果然发生了情况!驿站打烊已久,那紧闭着的后门却是‘吱呀!——’一声打开,从中走出一个黑衣人来。
王隶定睛一瞧,不由完全醒神、继续紧盯。
只见那黑衣人绕过后院农场,来到驿站一侧的马厩中,牵了匹黄马出来。翻身上马、一抽缰绳,便奔踏着朝这西北方赶来——他要进山!
难道…这山中藏着什么吗?
“果然如我所料,身材一样,不是唐云便是那女掌柜!”王隶更加确信了心中想法,“哼,昨夜伤你胸肋…今天,我便折你手足!”看着平原上黑衣人骑马飞驰,王隶便轻盈跳起身来,蕴力朝两丈外的火堆一掌拍出。
‘哗!’
掌力蕴含着王隶的怒气、瞬间震熄了火焰,连底下的断枝、柴火堆都被震成了木屑、齑粉,散落一片。
随即,一边的王隶起身即走,一直盯着那骑马黑衣人、沿着山边飞速移动。
“唐老板…你最好骑马再快些。我王隶…要来找你了!”
……
山麓平原上。
黑衣人骑着黄马一路飞驰,往贝玛拉哈山进山的山道口处赶去。虽然天色已晚、四下昏暗,可借着月光、他还是能看清道路的。但月光却揭露不了,就在附近埋伏着的王隶。
和一般人不同,在夜晚的王隶依赖‘蛇眼’,眼力如白日一般清晰。
也正因‘蛇眼’能让他的目光从遮挡物穿透过去,如山石、草堆、树林等等。他在丛林里搜集食材时才能一边同时进行监视。
随着黑衣人越发靠近,王隶看的更是清楚。
这个黑衣人,与昨夜偷东西的并非同一装束——昨夜是厚实的面罩,今天却换做了较薄一些的面纱。
再定睛一瞧…那面纱下的脸孔,正是傍晚见到的前台女掌柜——唐老板之妻!
虽未等到唐老板本人,可来了这位,这往山里赶的行动也是十分可疑的。
遂是,王隶借着黑暗隐遁在草堆、树丛中,一边移动变换着位置、一边紧盯住骑马进山的女掌柜来。
……
通体身着轻便、乌黑夜行衣的女掌柜骑着马,进入山麓丛林、一路攀升后依旧不减速,而是轻巧熟路地在丛林间穿行。似是有一条看不见的道路般。
虽进了山,可一路上便四处环顾的她仍未放松警惕。
只见其取出随身的一条木棒与燧石后,轻松搓出火焰来、做了一杆火把手持,而后继续一边赶路、一边四处环顾观察。
然而即便火光,也照不到身影飞快穿梭的王隶——时而在树冠中,时而匍匐地上,飞快跨越、上蹿下跳。
只要哪里那女掌柜看不到、王隶便能躲到哪里。掌握‘神境通’、蛇功‘飞影式’及‘传移术’后的他,在轻功和移动上早已高超出绝。
这简单的跟踪,根本难不倒他。
在丛林间穿行,女掌柜很快骑马上山、进入到了高处。从出驿站后门起,一直赶到在一处前天王隶、阿瑟律及水手们皆未途径的小峰前,女掌柜约花去了三刻钟时间。此刻,已至夜半子时。
而这时,王隶正藏在其身后高处一株松树树冠间、仔细观察着。
眼前小峰有处小崖,与先前王隶驻扎处一般、在这也能瞧见山下的小木楼。只是已化成了一处棕色小点。
女掌柜骑马来到崖边山壁前,悬崖勒马“吁!——”一声叫住了马儿。随即便翻身下来,手持缰绳牵马来到山壁边的一株松树前,用麻绳将马儿同树干紧紧地捆缚在了一起。
仅有一处小崖与光秃秃的山壁…为何在此停下?
王隶不解思虑,遂继续观察。
女掌柜拴好马匹后,转身即走到一旁光秃秃的山壁前。伸手五指在山壁上一处一推,那手竟按下一个小洞、按进了山石内。
那是…她隐藏的武功吗?
然片刻,那山壁便‘轰轰轰’地打开、升起,一道才通人的小门赫然显现。女掌柜遂松手,身影轻盈钻进了石门内。
这下王隶便看清楚了:不是她的武功,而是这山壁前的一道机关门!就在这山体内,必有一处凿空了的秘间,这是一个隐蔽的人为山洞!不知这女掌柜进去做什么,不过…
一个山野驿站的农家女子,竟身着夜行衣骑马上山、来到了这里,并还通晓这山壁暗门的机关?
即便不是唐云的同谋,也必不简单、定有缘由。
甚至有可能,‘琉月手事件’跟唐云老板根本没有关系……那夜与八尺五高男子一道前来行窃的,就是这个女掌柜!然若是如此…唐云为何要跑、或是又为何要不见他王隶呢?
无论如何,这个女子身上一定有答案!
抚颔思虑片刻罢,王隶便从树上一跃而下,轻盈落地。而后,在机关门‘轰轰轰’自行关下、完整闭上之前,也一同穿行、钻进了石门内。虽说他能通过‘传移之术’直接进去。
可毕竟对里头并不清楚,一切还是先跟着女掌柜、看看有些什么玄机为妙。
进石门后,洞内道路上,王隶一直脚步轻盈。
保持着距离,一直跟踪着在前边举着火把、迈步走着的女掌柜。虽说这里狭窄、矮陋,女掌柜能一回头便能发现。可王隶不仅毫无声响,那女掌柜也一直前走,根本没有回头的动作与打算。
王隶在山洞内,跟着女掌柜一道行动了好一段距离。
……
山洞最深处。
在一间约有五丈方圆、三丈高的‘厅室’内,四壁皆置挂有火把、白光通明。
而洞内各处,已堆积满了金银财宝。有各式样的大小箱子,纯金制的项链、手镯、戒指、耳环,还有烛台、杯子、盆碗等物。还有不少崭新的刀枪剑戟,各路兵器等等。
在满堆财宝、兵器的正中央,正盘膝坐着一个穿轻便夜行衣、戴黑色面纱的女子。其正打坐,可却气息宁静、并隐约传来均匀的呼吸声。
‘咔——’
洞口处,另一穿夜行衣、戴黑面纱之人来到。将手中火把插上了洞口的木道口处后,便伸手取下挂着脸前的面纱——的确是‘唐家驿站’的女掌柜。
女掌柜看着洞内打坐人,不由长叹了一声、而后叫道:
“起床啦!——”
叫声在山道、洞壁内四处回荡。
“呃!”打坐者被猛然惊醒,环顾四处。见到来者是女掌柜后,便轻叹一声放松了警惕。咧嘴笑着说道,“阿采,你开玩笑呢?现在才刚入夜——”听声音,也是一个女子。
“噢,亏你还知道外边时辰呢。洞外没人看守,你就这么安详地睡着?”女掌柜‘阿采’随手从衣襟衽间掏出了什么,而后扔进了财宝、兵器堆中。‘仓啷啷——’一些首饰、小物件等珍品从堆上的高处滑落,发出清脆地响声。
这些声响在山洞中反复回荡、尤为清晰。
“该换人啦吧?——”女掌柜阿采一边说着、一边伸手掸了掸身上灰尘后,神情极是无奈和不耐烦地走到打坐女子身边,并排一同坐了下来。“今天那小子折返回来了,而且问了阿云的下落、看来是上钩了。”
“上钩了?那你还过来?”打坐女子兴奋连问,“没盯着他?”
“我等了一会儿出来,那小子竟溜没影儿了。看来也真是练过了‘神境通’,没骑马还跑得这么快。”女掌柜阿采啧啧着道,“我跟他说阿云到纽德里去了,想必他丢了东西一心急,就往那边赶了吧——阿云和裴大哥会跟着他的。”
“呵呵,那就好。”打坐女子笑着。
可才笑了下没多久、那打坐女子登时便眉头深蹙,神情凝重起来,“阿采……”
“怎么了?”女掌柜阿采疑惑。
“你鞋上沾了沙子。”
“什么?我鞋…”
阿采话还没说完,转眼便与另一女子一道转头过来,也神情凝重、紧紧盯住了洞口处。果然,只待片刻,洞口边走出来了一位七尺高的白衣少年。
“二位姐姐,想必…是等候我多时了吧?”
王隶眼神锋利,鼓荡着浑身内力、一边‘喀喀喀…’按响手指关节,一边气息冷凛、走向二名女子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