与此同时,堡城当中别处。
“哎呀…不行不行,真喝不了了…”
“呃,今天就到这儿吧,我得回去了。兴许是喝多了,我头有些昏…”
“你们好好喝吧,我有些不舒服…”
熙攘喧哗的街巷之间,来去四处的客或族人们纷纷莫名感到了头晕眼花、四肢乏力等各种怪状,都各自以为是贪杯喝多了,各自皆动身、告别友人,起步要回自己住处去。
整座黑翳岛几十里地,都弥漫起了丝丝无色无味的烟气。
宾客、族人等成千上万之众,皆渐渐已感知了这怪状。功夫、内力越是高的人,症状越是浅显,而越是羸弱的人们,则是越发昏沉。
穿梭上下、找寻着其他几位前辈的阿瑟律,自然也感知到了。
“这是…这感觉,有些熟悉呀。”
在完整《金刚经》全十重境的加持下、阿瑟律的耳目视听保持住了清晰,只是浑身肌肉开始渐渐失力之症,难以防御。
片刻后,阿瑟律便赶到山岩边、王家一众所居住的海景楼阁外。促以内力一感知,便察知见了楼中剩下的人们——正巧,王乔昭、谢秋雯、王禹、壬子龙、唐静等五人皆在!
而在顶楼主卧里,黑翳鸿、唐芸夫妇也正抱着扉儿安睡!
“太好了!壬大人、昭伯和鸿大哥都在!”
于是顿施金光柱传移之术,阿瑟律‘嗡!’直接进入楼中。
……
楼阁当中,五人住处分别分布在三、四两层之间。阿瑟律遂就近先去了三层的王乔昭、谢秋雯夫妇房间,对门即是王大哥房间、只是此时空置。而王大哥房间的隔壁便是王禹小弟房间,听呼声知是已经睡了。
“王禹小弟不练武,几乎没什么功力…今晚…还是别叫醒他好了。”
阿瑟律思毕,遂进了王乔昭、谢秋雯房内。
这对夫妻也已盖上毯子安眠了,只是呼声比王禹小很多、接近于无——迅速来到床边,为了也不想吵醒王大哥的娘亲、阿瑟律只动作轻盈地戳了戳昭伯。“唔…”饮酒不多、但仍微醺的昭伯,只眨了眨惺忪的眼,直至睁开时、便见了眼前的阿瑟律。
“你是…小律?怎…”
“昭伯,事情紧急,麻烦醒醒!”见昭伯醒来,阿瑟律忙以传音入密将话讲到了昭伯脑海内,“‘老头子’现身了!他正要趁今晚,将我们一网打尽、彻底赶尽杀绝呀!现在全城都几乎醉了酒,千载难逢的机会,他们已经开始动身了!”
“你说什么?!”
王乔昭瞬间即清醒、坐起了身来,也传音回应,“当真?!”
“绝对千真万确!”阿瑟律焦急呼道,“我适才同王大哥在海边,已经感应到他们登岛了!现在王大哥在搜寻他们踪迹,我是飞步赶回来找你们的…”
王乔昭遂闭上眼,静静感知起四周气息来。
综合功力上他虽已不及隶儿,三兄弟中也位列末尾。可毕竟也是个练过蛇功的王氏子孙,水龙宫、隼阳门最强的那批功法都差不多读了个遍的高手!
三股神秘诡异的气息登岛,此刻也让他察知到了。
“的确…”
王乔昭遂睁开眼,“二弟该还在和人喝酒呢,我去找他吧,你赶快上楼通知子龙,这事他可必须得…”
“不必了,我已经来了。”
话音未落、便随着房间中‘嗡!’一朵青莲的忽现,‘吞天灭地’壬子龙现身于此!
一旁的王乔昭、阿瑟律二人只有惊喜无比!
“大哥,你身上仍有酒气未清,先由我来。”壬子龙说罢,便‘嗖!’瞬间来到王乔昭身前,两指并拢点在其额顶、一股内力灌入…
‘哗!——’
片刻后,便见一道梅红色的烟雾从颅顶四周隐约飘出,随后便是睁着双眼、已完全清醒了的王乔昭!
随即,思虑片刻后。壬子龙便望着二人严肃传音道:
“我可以御剑,感知力也高于你们,找二哥的事交给我。大哥,你去叫醒鸿小子来,去同天宇汇合。小律,你便带上白杆龙鳞、去找王隶,再与他一同搜寻。这夜是我们王家子孙的梁子,不要连累这群无辜的族人和宾客们…所以不必叫醒他们,由我们几个来便可,是否明白?”
“明白!”
“明白!”
在壬子龙无声的运筹帷幄之下,王乔昭、阿瑟律二人点头应承。
然在即将动身之际,壬子龙却是眉头一皱、感觉到了什么,随即再转向二人来、继续严肃传音道:“大哥,你闻到了吧?”
王乔昭微微点头。
“原来不止我有闻到?我还以为是酒气多了呀。”阿瑟律讶异。
“是的,这该正是隼阳秦氏所谓的的天下第一奇毒——‘碎精食魂烟’了。此毒无色无味、极难察觉,不过功力足够如我等、还是可以察知出。虽不知这老爷子哪弄到的,但如今已有极大数量、以烟熏烧开,遍及了岛上各处。若不出意外,此刻该是所有人皆已中了毒了——包括你我。”
壬子龙严肃着道,“此毒我等具有‘蛇皮’的王家子弟可自行吸收转化,小律,你则需小心些了,切莫动用过多功力…否则一旦毒发,七孔喷血、经脉倒逆,怎样的灵宝仙丹也救不回来!”
“我明白!”
阿瑟律严肃点头道。
想起正是死在此毒之下秦正武前辈与父王的惨状,他是睚眦欲裂的痛恨。
随后,壬子龙又伸手作包抓状、‘嗡!’凭空在手上现出来朵艳亮的莲花包来,“这朵玩意带着,不能解毒,但多少可抑制毒效。找到王隶后,同他说明此事、再让他替你解毒即可。他练有‘五毒邪功’,解毒比我们所有人都快。”说罢遂将莲花包递给阿瑟律去。
阿瑟律点头应着,接过莲花包收入裤袋。
“大哥,你也记得向他们知会此事。”壬子龙转望王乔昭,“现在也开始炼毒吧,此毒须炼化和吸收的时辰还需很长。”
“嗯!”王乔昭严肃点头。
隐约之间,王乔昭、壬子龙兄弟二人体内的蛇人族功力已开始运作了——那才进二人体内、量并不多的食魂烟成分,开始一点一滴地,缓缓凝固、而后融入进了他们的皮骨血肉中。
“至于岛上其他的,宾客、族人们等,我们是来不及替他们解毒了。务必先保住自己不死,而后解决老爷子为重!——”
“明白!”
“明白!”王乔昭、阿瑟律二人再次严肃点头答应。
“好,走!”
话音刚落,阿瑟律转头便奔出房间、去到王隶房内。而王乔昭、壬子龙二人则纷纷运功施法,在房内‘嗡!’‘嗡!’造出了自己的传移之阵,而后分别进入其中、瞬间消失。
拿到白杆龙鳞后,阿瑟律也施金光柱‘嗡!’离开了楼阁。
霎时间,房内继续寂静、鸦雀无声。谢秋雯依旧盖着毯子安睡,全然未被吵醒,也根本不知发生了什么。
整间房,好似无人来过一般。
……
月色渐渐暗下来,直至完全被云遮住了。
微弱月光、已无法照明黑翳岛当前陷入的漆黑阴暗——万家灯火都在陆续熄灭,一个个中了毒的人们回家睡去,大宴的气氛也渐渐消退了下来。虽然岛上各处,动静都在越来越小。
但当今情势,已是十分危急!
此刻,岛正北的荒废沙滩上,立着座数丈高的巨鼎。
巨鼎当中,熊熊烈火正‘噼噼啪啪’燃烧着什么,其中那些无色无味无形的烟雾、正从中向四周飘洒开去。
巨鼎面前,正伫立着是那提黑槊的脏兮老者,静静看着鼎中燃火,从许久前起便凶戾恶狠、或面无表情的脸上,竟渐渐扬起了丝微笑。
老者体内,雄浑的功力上下周游、纵横循环着。
任何丝丝毒烟的丁点,即便连肉眼也不见、只是极细小的微末,只要进入了老者的表皮,甚至只距数寸外,便被狼吞虎咽地消食了干净——
眨眼霎时之间,便完全炼化、转作了老者体内的毒功。
“呵呵…就凭你们,敢跟老夫我斗…”
脏兮老者细声自言自语着些什么。
“一帮嫩娃子…老夫单枪匹马杀四大家族,掌控隼阳门四十年的时候,你们都还在喝奶水呢,呵,想跟我斗…”
“一群反骨仔,还想违抗我命!呵,不杀干净你们,我焉能安心入土为安?放弃…不是我‘王伊宁’该使的字眼。倘使六十年前王家被灭时我便放弃,又哪来今日,哪有的你们这群反骨仔?…”
“死吧…连秦正武也死于这毒下,我看你们…又能奈何…”
鼎中炽烈燃烧着的火光,映照在王伊宁脸上。
除照见了那苍迈、崎岖的道道岁月之痕,那暴戾、凶恶的两只猩红蛇瞳,那一条贯右眼过的蜿蜒长疤罢,还见了他脸上,渐渐扬起来的…在暴虐之中滋生的兴奋,在杀戮之中劫掠的快感。
此次对自己的满堂儿孙们下手,他没有半丝宽容。
有的只是经年而累的、与对秦氏之恨甚至相融了的,更甚之上的血海深恨!
即便是儿孙们,也要杀光!
“呵呵哈哈哈哈……”
王伊宁举着手中黑槊,似癫狂般仰天大笑着。
然而,就在这笑声之中、火光之间,另一束火光‘嗡!’悄悄显现。而后即凭空现出来个高八尺五的白发魁梧老汉。白发老汉一落地,瞥了眼王伊宁、再转望向眼前巨鼎,便二话不说、趁他个不注意,一脚飞起——
‘轰!’
凝聚着仿佛万钧之力的一腿飞出、击打在了巨鼎一侧,直接抬提起整尊成千近万斤的巨物,朝侧掀升,猛飞而出。
‘扑通!——’
‘嗞!——’
巨鼎被一脚踢飞起近百丈远,直接砸进海面、掉落入了大海里。
燃烧着的烈火、被瞬间蒸成了水白色的滚烫汽雾,团团升天。沙滩上洒落了少许毒物、材料,但巨鼎里头剩下的那些更多的,则是都随着巨鼎、沉入了茫茫深不见底的大海。
而本来明亮的空旷沙滩一地,也瞬间陷入黑暗。
不知是并未察觉此状,还是根本放任自如。但这一整个过程,王伊宁一直在仰天大笑、完全没有阻止。
直至此时,王伊宁也终于笑完了。
白发老汉则望了过来,登时,四只即便在黑夜中也能洞察清楚的‘蛇瞳’,互相对峙了起来、完全清晰地瞧见了对方。
“乔炎…你就一个人来,不怕么?”
王伊宁阴冷笑着。
“父亲,你这又是为何?你所谓的复仇,明明只剩他叔侄俩、直接杀了便可终结秦氏血脉,大业功成!你却偏偏来这一出!”王乔炎情绪激动、指手画脚地怒喝着,“你这不是自行前功尽弃,让你这快六十年的努力白费么?!”
“白费?呵呵…”
王伊宁冷笑着、摇摇头答道,“你们这在隼阳门里头长大的兄弟俩…可千万别给忘了,你们…可都是我跟那秦蕙生的呢…算上你们的王隶、王禹,这‘秦氏血脉’,我可还有四个没杀!对了,还不能漏了那个金佛国的小子,他也是秦瑝的孽种呢…也该杀。”
“可我们…我们…”王乔炎咆哮着、眼中不禁溢出丁点泪花,“…我们都是你的儿、你的孙呀!!!”
“别把这太当回事了,乔炎。”
王伊宁却是冷静地摇摇头继续道。
“我从当年决定跟秦蕙生下你们起,就已立下杀心,想好会有今日这一幕了。只是全怪我…全怪我!这些弱者的仁慈、幼稚的亲情,让我没能早些下手,让你们…你们这群逆子逆孙,给成长了起来!”
王乔炎听了是惊恐的两眼瞪圆。
“哈哈哈…可是我王伊宁,是不服输的呀?”王伊宁狂戾大笑着,“既然是儿孙…那儿孙不听话了,爷爷就该打!不是吗?”
王乔炎看着王伊宁,连连呼吸着、气息已是震颤不稳。
当站在他面前时,王乔炎十分清楚地明白、且尊遂着‘父亲’二字。即便两人皆已白发苍苍…可无论经过多少岁月,父仍是父,儿仍是儿。
即便他王乔炎再垂暮衰老,可只要站在父亲面前、他便仍是那个天真烂漫、始终相信着父亲的小男孩。
但此刻,亲耳听到这样的话语从父亲口中讲出时…他王乔炎,情绪也崩溃了。
此刻,即便是他一近五十的白发老汉,也再克制不住眼角的热泪、两行滚滚流淌而下。面对着父亲,王乔炎抬手、一把拭去眼角的泪,只抽泣、哽咽了片刻。随后,通红的两眼继续盯向了父亲。
所有昭如日月的爱…只要达到了那极端,便极有可能、要转作同层次的恨。
使之整个乾坤颠倒,堕入那雄炎焚烧着、万劫不复的深渊!
此刻,王乔炎炙热且通红的两眼,已渐渐冷却了下来——热泪消退回去,被寒冷的蛇血充斥,化作了极端憎恨、猩红阴戾的‘蛇瞳’。
然这些光景,却是在早已如毒蟒般冷血的王伊宁心中、再经不起一丝波澜了。
“既是父子,便要以性命相见。”
王伊宁提起黑槊、指向王乔炎冷冷说道,“来吧,乔炎。就过来让爹好好看看,你这些年都学了些什么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