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跟我扯这些，你们到底想做什么？”西门昊野低喝道，一句喝断了王隶。
“噢，对，抱歉，扯远了。”王隶憨笑道。
即便是在笑，可王隶、尸蟒二人的容貌也盖在金盔底下，西门昊野也只能从语气中辨别出眼前这两个金铠人各自的神态和表情。
“我们昨天来呢，是想拜访、查探清楚贵宗一等武师西门天宇决定隐居游鳞谷后在谷中所隐居之处。昨日之事昨日毕，我们今日来，则是另有所求。”王隶说道，“相信西门宗主依然记得，约莫八九年前的那场轰动大陆的武林大会之后，象征至高之权的黑翳玉剑，被贵宗、龙府卫和剑林宗三家所平分了吧？那场与剑林宗赫连宗主的谈判，我相信西门宗主依然历历在目。那把黑翳玉剑上的剑穗，此刻想必也安然存放在贵宗中。”
“呵，多少年的旧事了，还拿出来提。”
西门昊野呵呵一笑，大手一翻，那杆白槊当即倒转过来“锵！”插在地板上。
“西门宗主这个意思，想必是还记得了。”王隶咧嘴一笑。
“那是自然，这抹金丝玉剑剑穗还存在宗中，是在我这存了八九年了。不过……你问这事，又是有何见解？”西门昊野忽即严肃起来道，“当今天下你也看见了，我与赫连老儿当年不过争了个空名分罢了。如今大陆五大州，何处不是宗派统治？整个天下，早已是龙府卫在管控着、已是龙府卫的囊中之物。他们有五大高手坐镇，号令天下，凶戾无比。”
“凶戾？宗主的用词实在是有趣，难道西门宗主还不明白，龙府卫‘五大高手’早已变为‘四大高手’了么？其中的那位‘水龙落英须’皇甫方承，已于两月前身死。”王隶戏谑地笑道，“这行凶者，可就是宗主您的弟弟、近日隐居了的那位西门天宇呢！——”
“什、什么？！你说什么？”西门昊野顿时大惊，“你说……你说皇甫方承死了？！还是天宇杀的？！这事他怎么没……”
“别装了，西门宗主。”尸蟒冷漠道，“你们兄弟俩关系这般坚实，你早已知晓了，适才不过是故意说错而已。”
西门昊野惊愕的望着尸蟒，不知说何为好。
的确，那日在大殿上西门天宇并未告知他皇甫方承之死讯，是为掩防隔墙耳目。而皇甫方承之死，作为弟弟，西门天宇暗地里已传信告知过了他这位哥哥。
“十八弟，别又扯远了。”尸蟒转头望向王隶，“说说我们的计划吧。”
“好，大哥。”王隶作揖一应。
“计划？你们有何计划？”西门昊野眼神忽然放光。
“西门宗主。”王隶作揖恭敬道，“龙府卫仰仗‘五大高手’之威名行事，但眼下皇甫方承故去，已犹如折去他们一臂。且龙府卫统管大陆百姓，也接管下了黑翳王朝时仍在，如今留了下来的诸多悬赏钦犯、罪人、甚至是贪官污吏等等。时至今日，龙府卫非但没有将他们肃清干净，甚至是错误用政，导致如今滋生出了更多。满朝上下，那府楼金碧辉煌，实则已是表面光鲜亮丽、里头腐败透顶。”
“你怎知道？”西门昊野疑惑。
“我们金蟒卫势力通天彻地，四处无不散布有眼线、谍人，这点西门宗主无需担心。”王隶严肃道，“须知，如今大陆情况已越加不如九年之前。住在龙府楼中的，无不是一群匪徒。这扬名多年的‘五大高手’如今折为四大，那龙府卫的声势也会因此大有折损。如今四大高手中的三位女杰有一位身孕，二位女杰的功夫又在西门宗主之下。整个龙府卫中，如今须担忧的只有夏侯一专、赵昊二人。”
“这些你们都知道？！”西门昊野大惊，“你们如何知道，那二位女杰的功夫在我之下的？难道你们和我交过手、或是和她们交过手？”
“我来说吧，十八弟。”尸蟒冷漠道，走上前了一步。
王隶闻之，恭敬后退。
“上官璐善使、且常使的是一种奇门兵器，五行轮。这种兵器拿出来，会被西门宗主的长槊死死克制住、毫无还手之力！五行轮用来近距防身、对付短兵交接和空手还好。用来对付长兵器、尤其是变幻无穷的槊，那无异于是找死。”尸蟒冷漠道，“慕容俊利用剑，但她的剑术不算精。《贯日榜》排名里可有好几十个剑术胜过她的，她打上前列靠的无非是深厚内力、剑招霸道。不过要比内力，她可不得不输在西门宗主之下。而要比招数霸道？我相信宗主的‘游鳞戏龙绝’要拿出来，她可得输的一塌糊涂。”
“这些你们都是怎么知道的？”西门昊野警惕起来，“你们的情报能力，能有这么强？——”
“哈哈哈……自然不是。”尸蟒癫狂大笑着，“我们如何得到这些消息，西门宗主现在先不能了解。但说这么多，我无非要西门宗主明白一件事。”
“何事？”西门昊野眉头深锁、开始后退几步。
一翻手，西门昊野也从地上“锵”拔出了自己的长槊，开始警惕提防起来。
“龙府卫的实力日渐下滑，如今已无法与武林各大门派抗衡。至少，仅凭游鳞宗之力，已足以将之消灭。”尸蟒忽转冷漠道，“游鳞的盘蛇，韬光养晦，潜缩在阴暗的深谷之中多年。到了狩猎的时候，也该出来见见光了！——”
话音刚落，王隶、西门昊野二人的身子都不由自主颤了一下。
尤其西门昊野，此时是瞪大了那布满血丝的双眼，紧瞪着殿下两人。
“待我们想办法再除掉了夏侯一专、赵昊后，龙府卫树倒猢狲散，便可以连根拔起了。不过既然提起了黑翳玉剑、在这之前，希望西门宗主能开始准备一件事。这也是我们二人今日过来，真正的目的。”尸蟒道，“希望西门宗主能配合我们金蟒卫一道……除掉剑林宗！”
“什么？！”西门昊野大惊，“你们、你们在说……除掉剑林宗？！”
“这未尝不可，西门宗主莫要太吃惊了。”尸蟒冷漠道，“我们金蟒卫有这个能力，且已有了详足的计划。如今…只差你游鳞宗的合作。”
“这、这……”两眼间尽是迟疑，西门昊野依然不敢相信所听到的话。
“和龙府卫差不多，剑林宗已许多年不做侵略、扩张、铲除异小之事了。窝在浩广原沙漠中，如今门派的声威势力都在日渐下滑了。且跟其它门派一样的是，剑林宗中全是蝼蚁废物！唯有那‘伏龙灭世剑’的赫连英宗主，可拿出来与西门宗主一战，我说的不是假话。”尸蟒冷漠道。
“你们对我的水平太过自夸了，我在榜上排名如此靠后，当年也落败于他龙府卫五人、总管，以及五大门派各自掌门宗主之下。如今更是人步入中年，怕不再能与他们匹敌了。”西门昊野严肃回应道，“更何况如今大陆民生太平、各地百姓安居乐业，你又何苦去挑起一场战乱呢？”
“不！是西门宗主您过于自卑了，当年他们排名靠前，实是黑翳王朝举办这武林大会的规则和方式问题。《贯日榜》也不过是隼阳门一方所写，上边记录的全是虚名。这些强者们看似威风，其实拿出来，能打的根本不多。”尸蟒嗤笑道，“若是由我们金蟒卫写一天下强者名榜，西门宗主可是排在前边的。”
西门昊野沉默无言，不知该回应什么为好。
毕竟不过是一场打给天下百姓看的大会，人人皆有藏拙，谁又知道各个强者背后真正的底细呢？
这可并非自卑自信的问题，倒是基本的谨慎，人人都该有才是。
“步入中年这问题你毋须担忧，人就是这样，越老，那体质才是越强。一个练了一辈子武功的武者，他的巅峰水准正是在六七十岁壮年之时。只有过了八十岁，人的身子才开始衰弱。西门宗主现在的身子，可壮着呢。”尸蟒咧嘴嗤笑道，“至于如今大陆……民生太平、安居乐业？完全是个笑话！小城小郡固然一般，可那些贫苦乡镇、山居村隅呢？！就是您坐镇的这高大宏伟的游鳞大殿之下，游鳞谷中，就有一处贫苦乡村，您都不知晓吧？”
一听到这话，西门昊野整个人都惊颤了一下。
“这个世界依旧是如此：无论是以权力说话，还是以拳头说话。还是有钱的世代享福，没钱的世代穷困。就拿现在这武道的世界来说，穷苦的人们如何？他们一辈子进不起大门派、学不了好武功，只能沦落到大户人家、富贾子弟中去当奴仆，女的就要当婢女或是进花柳场所去。这个世道现在看似是武功决定一切，实际上，还是贫富和出身决定的。”
“就算不排除有努力勤奋者，靠双手练出了一身好武功。可他们又哪能敌过含着金汤匙出生、自小握着神兵学着神功出生的大家子弟呢？！——”
尸蟒解释了好一大句。
可眼前的宗主西门昊野，正是这样“含着金汤匙出生，握着神兵，学着神功”的孩子。
他西门家族世代居住游鳞谷、掌持游鳞宗。
即便从小和弟弟一起出去闯荡了多年，可他们从未愁过吃穿、多年被人暗中保护，过的还是富家子弟生活。
眼前这金盔人说的这些贫苦生活，西门昊野是无法理解、也从未去理解过的。
“这也是我金蟒卫的大计之一：重新清洗、涂刷这整个世界！杀掉所有的奸佞小人、贪官污吏、强盗匪徒！重新制定规则秩序、洗出一个新的太平盛世来！”尸蟒愤怒道，“这第一步！便是要铲除掉这个野心勃勃、暗自招兵买马多年的剑林宗。然而除掉剑林宗，亟需游鳞宗的助力！有了贵宗助力，这份行动会轻易许多！——”说着，尸蟒当即对着西门昊野摆出作揖手势、单膝跪了下来。
“扑通！”一旁的王隶见到大哥行李，自己也跟着行了一礼。
然而此时，西门昊野是几乎完全呆滞住了。
以前的他担任宗主多年，虽一直在提防着剑林宗，江湖声威、权势之上从未与之相让。也幸好他们一个习剑，一个掌长兵，不会彼此冲撞或是侵犯。
但是……即便是互相制约、互相对峙着，更因黑翳玉剑之事，两大门派的关系多年来一直不温不火。
可西门昊野却从未想过，要将剑林宗铲除啊！
剑林宗多年来独自招兵买马的事，表面在外游历、实则一直在为宗内提供江湖各地情报的西门天宇早已揭穿过给他多次了。
但出于为大局考虑，西门昊野从来没有向剑林宗说起此事。
没有任何谴责、没有同他们翻脸、更没有将之暴露于江湖，次要原因自然是出于西门宗主对双方实力悬殊的谨慎而为，但主要原因，还是西门昊野爱好和平。
一旦门派开战，征伐杀戮、受伤的永远是门下弟子和士兵。
千年以来四处征战，不断成就、又不断毁灭了一个又一个的王朝，这黑翳王朝建了四百年也在壬子龙一事中毁于一旦。
但是这么多年战争以来，受苦的，却永远是那黎民百姓。
所以西门昊野不希望任何战争，出于防御考虑，他会培养游鳞宗自己的兵力、会继续练武、继续使宗中弟子越变越强。
但是他决不会主动出兵，只占据一个游鳞谷，千年来便决不外占了。
只因他明白一件事：无论门派如何兴亡，战争是成败几何，对整个生民百姓、穷苦的黎民大众，从来不会有任何好处。
更何况他也明白：真正的战争没有成败，一旦陷入了战争，都是失败的一方。
所以西门昊野多年来坚持以和平治派，九年前的陷乱游鳞宗也没出兵，无论何处兵乱、这宗里也一直在持阵自卫。好在这政策有效，几十年来游鳞宗的门派实力稳固上升，成了江州境内数一数二的门派。
不过剑林宗却不这么想，好战的赫连宗主靠的是多年征战，才赢得了这“五大超强门派之首”的名号。多年来，他宗中弟子的死伤数也绝对过百倍于游鳞宗。
这些年来，他更是不断养兵买马，培植起了暗中过百万的兵力……
现如今，这自称“有实力且有计划”的神秘组织金蟒卫就要找到自己合作，声称要“除掉剑林宗”了。西门昊野从未想过除伐一事，可如今……
“要与他们合作吗？”
西门昊野陷入了切实的犹豫当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