数日过去,五月十九。
北域清州、雪城近郊。
是时乃下午未时、正在雪皑峰前,高高山道之上。
一匹青鬃白肤大马披覆豪奢鞍铠,奔踏着沉重的步伐,呼啸破风而来。乘马着为一全身罩着严实黑袍的神秘人,连脸也遮住了。其手持缰绳、腰挂长剑,“驾!”正一边叫着、一边驭马奔赴雪皑峰南大门而冲去。
而雪皑峰城门楼前,诸白凌卫见来了人,当即各自配合,‘轰轰轰!’便将厚重乌金、玄铁所重铸的大城门紧紧关上。
常久燃着烽火的城楼上,‘唰唰唰——’卫兵们迅速张弓搭箭,瞄准来人。
‘嗒哒哒——嗒哒哒——’
待得来人飞骋至近城门十丈前后,“吁!”其便开始拉扯缰绳,一人一马最终在距城门三丈处停了下来。而这时,城门楼上卫兵也开始大喝叫道:
“来者何人!报上身份!——”
“你替我传你雪皑峰大掌门薛菁儿来!就说有重要事情找她!——”黑袍人高声喝着。
而那守城士兵闻之,当即转头,就欲要去通知薛掌门。然却在这时,‘哗!——’只见山门前原地,一道白雪飞舞的痕迹、旋转而飘起……晶莹飞洒的雪粒一如经了春风的梨花般飘萦着,凝聚往一道人形而去。
在众所目睹下,在城门前空地上,最终凭空显现、缓缓化作了道清晰的人影。
只见那似是名女子,高七尺六,一袭白蓝、华丽并镀金边的薄纱长裙,一头修长、芬郁且黑白相间的秀发。
并配一杆千年寒铁剑在腰间,气势十足。
标致、精细的眉目五官,配上倾国、绝美的白嫩容颜!冷艳的姿态,加及那一道锋利的赤瞳,及当中凛冽的气息。
只需不可一世的站在那,那眼神、气势、威严,便足以将人凝固、冻结、杀死!
雪皑峰掌门,雪舞夫人,薛菁儿!
“拜见掌门!”
“拜见掌门!”
‘唰唰唰——’城门楼上的士兵们见状、顿时是瞬间收起弓箭,面向着楼底下大门前的薛菁儿,皆单膝跪了下来行了番礼。
而那黑袍人身下,气势十足的薛菁儿、更是直接将那马儿都给惊吓了一道,前腿高高抬起。
黑袍人凭身一压,马儿又静下来。
“行了,起身吧。”薛菁儿转身一挥手示意。
“是!”
“是!”士兵们皆起了身后,继续站岗。
随后,薛菁儿便转回头来、望向黑袍人问道,“这是哪位贤兄?前来雪皑峰…指名道姓直接找我,有何‘重要事情’?”
“呵呵,不想薛掌门贵为一派之尊…竟舍得亲自出来,见我这小角色呢!”黑袍人遂嗤笑一声。
“有话就直说。”
薛菁儿语气平静着,眼神却及其冰冷、饱涵肃杀之气。
“好好好,真不愧乃是‘雪舞夫人’呢!一女家有此气势,唯当年贵门的‘千里冰封’薛宫齐,能同薛掌门相提并论咯!”黑袍人冷笑着,便从马身上翻下,足覆的布靴踏进雪地里。
望着薛菁儿,黑袍人继续嗤笑着道:“我这次来呢,是给薛掌门送信的。有一封密信,我必须亲自交到您手上…”
“嗯。”
“不过呢…这封密信,却不是给薛掌门您看的,是给…”
黑袍人一边冷笑说着、一边伸手入衣襟衽间翻掏起来,“…是给住在雪皑峰当中的‘那位大人’看的。”
“嗯?什么?”薛菁儿不解。
“不必装作如此,薛掌门。我所说的是‘哪位大人’,您是明白的,咱俩…也都是心知肚明的,不必我明说出来。”
黑袍人冷嗤着,很快取出了一卷系着细红绳结的纸卷来、呈递给薛菁儿。
“没有他,您便做不成这掌门,也没有今日的高超武功…”
“什么,你?!…”
薛菁儿心底里登时愠怒起来、但片刻,她便控制住情绪、冷静好了下来。
“难道是说‘他’?…”
在她心中、这些带羞辱意味的话,她已许久没听过了。但是这一句,却是令她飞速联想着、很快锁定了唯一的一个答案。
原来,除了家人以外、‘那位大人’还没有被世人忘记呢。
随即,薛菁儿便亲手接过信件、收入袖中,面色仍冷漠、只是微微点头示意。
黑袍人也点头道、笑着回应,“好,信送到了。小人也该告退了,”随即便转身,一拽缰绳又轻松翻上了马背。
“不过记得唷,薛掌门还请亲手交给‘那位大人’呢,这些内容、薛掌门可万不能自行先看,更不能给别人看,否则的话…”
“…将招来杀身之祸,到时,就是‘那位大人’也保不了您!——”
而这一句,薛菁儿听着、心海里思虑万千,眼中更是仿佛千言万语,却是一言不发、只冷静地点了点头。
“话已至此,小人告辞。”
黑袍人话语言罢,便拽动缰绳、掉转起马头来。
“驾!”
只听一声叫唤、一抽缰绳,便见那黑袍人在薛菁儿、城楼士兵们间的目光聚集之中,在冗长、沉厚的白路之上踏雪飞奔着,沿着山道一路下去、消失在了众人视野,消失在了白茫茫的天地之间。
薛菁儿却是手持着信,干看着那黑袍人消失的方向,眉头深蹙、眼神迷蒙。
……
不久后,只在此仅数十里外某处。
“呼——”
随着一道释然的长舒气后,一名正盘膝打坐的青年男子、睁开了闭上的眼睛。
正这时,一道道金黄色的光芒、连连从男子丹田处窜出。
‘嗡!’
金光不断涌出、萦绕着男子全身而游离、旋转,从丹田始,一会游上天灵,一会经由足底,一会则穿心而过,一会又飞回丹田。
而男子的全身,都闪着隐隐的金光。
只见这名男子,七尺七的身材修长、健壮,乌黑、卷曲的头发顺长及腰,高鼻梁、红眼瞳,肤白皮嫩、额上则有着隐隐戒疤印。
光着上身、打着赤脚,至于下身、也只系了条朴素的兽皮布袍而已。
“这是什么感觉呢…”
男子遂爬起身、环顾起四周来,发现自己正位于一处四壁晶莹剔透、封闭的洞穴内,这里貌似有些冷。而身边不远处,则是几处寒气飘萦的冰潭洞口、瞧着地上斑驳水渍、却还映着皎洁的光。
不小心对着地板一照,男子忽然惊呼起来:
“这…我这是怎么了,天呐!——”
呼声刚落,便又听得‘轰轰轰!’声中,整座寒冰宫殿皆隐隐振动起来、随后便见,在那几道寒潭之中、竟微微有着波澜滚动,几道气泡涌出。
男子应声转头,登时,也察觉到了寒潭底下正鼓荡起来、雄浑厚重的气息。
深邃白净,无穷无尽!
‘哗!’
随着一道道的冰寒的水花再次迸洒、炸开,从其中一道最大的寒潭当中一把跳出了一道蓝色的高大长发人影,男子遂沿声望去。
只见那蓝肤人冲出寒池后、从空中跃过一道高光的水蓝痕迹,而后‘轰!’一声落在宽广的透明地砖之中的其中一块上。
蓝肤人转头望来,看着男子咧嘴一笑:
“蛇皇,您知道么?”
“知道,当然知道。所以我得恭喜你了,王隶。”蛇皇眯眼笑道、声色与气息皆十分厚重,“从我开始,在我王家,延传万年、千千万万的后世子孙当中…”
原来,此地便是雪皑峰后山、王家遗址当中的山壁之上,王家的寒冰宫殿!
这名气息雄浑的蓝肤怪人,原来便是王氏的祖先,上古蛇皇!
而这名赤膊上身、乌发及腰的青年英俊男子,便是王氏子孙——
王隶!
王隶疑惑问着,“当中的…什么?”
“又一个,将我的‘魔蛇噬心法’修炼圆满!贯通、突破、提升…而后终于,达成了‘天蛟还心’境界的王家子孙!”上古蛇皇上前、欣慰地拍了拍王隶的肩膀,咧嘴大笑着道,“可以!”
“我…我练成了?”王隶惊喜着、不敢相信,“天、天蛟还心?”
话音刚落,王隶转头便再望向地面。
十分透明、坚固、晶莹剔透的地砖上,王隶清晰地看见了自己的面貌——除了一圈小胡子外,皮肤、眉眼、口鼻等等…皆已完全变白、变嫩!仿佛是经过了那一道道金光后,瞬时之间…使他王隶直接回到了自己十几岁的状态一般!
“原来这、这便是为何…三叔能在近不惑之龄时、仍持二十岁青春相貌的缘故吗?——”王隶惊讶反问。
“是的。”
蛇皇点头,再次肯定。
“原来如此…”王隶心底登时也激动了,顿时转身、朝向蛇皇恭敬行了一揖,“子孙王隶,便多谢蛇皇这六年来、开放九潭寒池的帮助了!”
“哈哈哈哈…小事,小事!你也不想想我是哪个呢,做这事?本分嘛!不过呢你还别说…在这短短的六年里,你的进步和变化…都还是十分优秀的。”
“蛇皇过奖了,过奖了。”
王隶笑着,转身朝着上古蛇皇恭敬行了一揖,“子孙不过是一心钻研着自己的‘五行蟒神拳’而已。”
“嗯,这也好。你创出的这套武功,可也实在是厉害。我都活了这么多年…就算是在我的那个年代,可都没人写出这般涵盖广泛、深刻的综合功法哩!”
蛇皇大笑道,“不过算上来呢…当今仍在世的我王家子孙里,能把天蛟还心给练成的,倒是你一个,乔渊一个,再算上你爷爷‘王伊宁’…便终于是,能有三个了呢。”
“爷爷呀…”
王隶站起来,仰头望向洞顶、一言不发。
仿佛已许久不闻了,这一次再亲耳听到爷爷的名字,王隶忽然是感慨万千,“蛇皇是感知得到,我爷爷他…仍然在世么?”
蛇皇微微点头。
“可是…他在哪儿呢?”
到了这,蛇皇则是咧嘴一笑、轻轻摇头了。
环顾着晶莹剔透、白蓝清澈的徒徒四壁,王隶感慨万千。蛇皇则在旁看着,也不打扰这位小子孙的沉思。
然而一先祖、一子孙待在诸寒潭前,正在已过了许久的四下寂静、无半点声响之际,蛇皇却眉眼一动、仿佛感知到了什么。
“蛇皇,怎么了?”
这点细微的神情动静、王隶自然也察觉得到。
“外边有人找你,已经来到宫殿大门了,你快去吧。”蛇皇微笑答道,“不过呢…你此行离开,在完成这件事前,都不必回来了。”
“什…什么事?”王隶疑惑。
“没事,你先去吧。打开这扇青铜门,再亲自关上后,你会明白的。”蛇皇转头过去、没再理会,而是在王隶的视线当中缓缓走向了一地寒池,而后直接‘扑通!’一声沉入了其中、掀起阵阵波澜,而后消宁。
王隶凝思片刻,随后穿过二三里的寒冰长廊、往青铜门方向赶去。
……
青铜门外,小山崖前。
北风萧萧,寒风凛冽刺骨。此时,却见一位高七尺六、身形高挑纤细,穿金边华丽长裙、面庞冷艳绝美、腰配长剑的女子,正站在这门前小崖上。一边手里紧攥着条系红绳的纸卷,仿佛踌躇着什么,另一边手则附在门上,总是正准备拿开、敲下去,而又犹豫下来、放慢动作。
这便是先前的雪皑峰掌门——雪舞夫人‘薛菁儿’。她的这些举动,瞒得了王隶、却是早便被上古蛇皇察觉了。
‘轰轰轰!——’
正在这时,却是还没等她敲,这青铜门却是在先已自行往内打开了——站在门后的,是个一头乌黑及腰长发、赤膊上身、穿着布裤,健壮和英俊的青年男子!那面孔薛菁儿见着眼熟,记忆上却是瞬间模糊了?
这、这是哪位?为什么好像没见过般?
一时认不出这张脸来的薛菁儿,同时却也被突然的开门吓到了;登时抚着适才扑通振动了的心口,惊悸难平。
“你、你…”
薛菁儿伸手指着王隶、言语支吾。
“薛姐姐?”王隶见到是薛菁儿,则是一边欣喜笑着、一边走上了前去说道,“呵呵,这还没到我出关的时间呢,你怎么来了呀?”
“呃…小隶,你怎么、怎么…”
薛菁儿说着,脸色竟有些暧红,“…怎么看起来像是、是…变年轻了啊?”
“呃…这…”
“罢了、罢了,这不重要。”
薛菁儿挥了挥手,迅速冷静下来。随即便见她取来手里适才、早已被捂热了的那一卷系细红绳的信纸,呈递给王隶而去,“刚才,有个穿着黑袍的人,来到雪皑峰门前,点名要见我,然后…要把这封信给你。”
“还说…说我不能看的呢,想来应该…该是什么十分重要、隐蔽之事吧,应该是要给你的,我雪皑峰里也没藏着什么别人了。”
“嗯?黑袍人?该不会是…”
王隶正迟疑沉思着,遂直接上前接过信件、解开红绳,展开信纸、默读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