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雁月堡外。
干燥、闷热的风把整座堡城皆覆于狂风、黄沙之下,炙烈的阳光更把炎热上升了许多,在这炎夏季节内,这样的气候、无疑是最为痛苦的。
戈壁、荒原、旱漠皆被烤得闷直窜。
若是这时扔枚鸡蛋到地上,片刻便能煮熟。
而若路旅行人踏脚上去,更是脚底直接要冒起黑烟——烤焦一片了。
雁月堡内,最大的中苑广场之上。
放眼望去,广场上洁白一片。一个个持白枪、覆白甲的士兵们,成群列队地站满了整个广场,有近十万余人。十万大军们各个皆戴白盔,额上、颊上热汗不断流下,而神情的坚毅,却将这一切困难视若无物。
大军前头,一个穿金袍、高七尺四、背负两杆金色大锤的英武青年踱着沉稳的步子,一步步踏上高台而去。
随即转身面向大军,这时他的眼神,更胜军士们十分。
那便是堡主‘黄沙金星锤’,韩煞。
“我雁月堡的将士们!——”
韩煞蹙着眉,这一开口、浑厚内力将他的声音传震八方,洪亮无比。
“十年前,武林大会出了个叫‘壬子龙’的鬼才。把黑白二翳打得落花流水!建龙府卫分驻八方、又铸断黑翳玉剑…把这天下,把这本应是我们百姓们安宁太平的生活…搅翻得混乱不堪!”韩煞喝道,“天下是我们万千百姓的,不是他壬子龙一个人的!——”
“他…只凭他一人!凭什么,凭什么要决定,凭什么要掌控我们雁月堡、我们封城、我们流州数百万子弟百姓们的性命?!”韩煞情绪激动万分,“士兵弟兄们,我,雁月堡堡主韩煞!今天召集你们大家在这儿,不是只为一番演讲的!我们,要争回本该属于我们的天下!——”
韩煞一边怒喝着,一边举拳指天。
十万军士们流着热汗,听着韩堡主高亢激昂的演讲。
“这一趟旅途,我们将穿过戈壁,穿过无尽荒漠,渡过尔古河,横穿浩广原…最后,直进京城龙府楼!”韩煞举拳暴喝道,“这一路,纵使有再多艰难险阻,再多困苦,我们…也不能就此停下,我们…是雁月堡的守护者!是流州的守护者!壬子龙要伸手来抢,我们…把他手打断!——”
“士兵弟兄们…为了我们的自由,为了雁月堡的荣耀,向龙府楼——进军!”
话音刚落,韩煞从原地凌空飞起、‘嗖——’地飞至十万白色大军的上空,拔出手中四尺利剑,指着东方、而人,也朝着东边飞去。
十万大军转身,‘窸窸窣窣’盔甲擦撞间,片刻尽面转了朝东。
随着翱翔天上的韩堡主,十万大军们也向东进发去。
……
万里之外的渚州平原上。
沃野千里之上,一大队身穿深蓝铠甲、持丈长马槊的重骑兵领头,背长剑、举长枪的步兵在后,大军持着一杆杆随风飘扬的旌旗,各支大旗上的颜色图案各不相同。有‘水龙’二字,也有‘召’、‘王’等旗帜等。
与雁月堡相同的是,今天的水龙宫也出了十万大军,在‘召炎’、‘王老五’二人带领下,向北直开。两路大军的锋尖皆已指着京城、龙府楼的位置,且以二十万数,骑兵、步兵皆踏着沉重的步子,开赴中央。
召宫主则因身体前佳,没有随军前来、而是镇守本营。
而龙府楼内的壬子龙看似即将面临大战,实际上…
饵已投水,只等肥鱼上钩了。
四日后,西北方万里之外。
一座地跨数百里、广袤荒凉的沙漠中央,有一座座城堡林立于此。但不同于遍地金黄的雁月堡,此地是在江州,剑林沙漠的中央,被壬子龙等认为‘肥鱼’的剑林宗所在。
剑林宗的情况跟雁月堡、水龙宫不差多少,且宗主赫连英为了逐鹿天下的计谋、花在练兵上的时间,可比其它二位掌门多得多。
且壬子龙归来、在洛郡那日的失败更坚定了赫连英心中所想。
如今他所招募与训练出的大军,已有近百万了。
剑林沙漠整个呈一个大圆、东西南北半径有一百余里,剑林宗主城在沙漠中央,占约二三十里地。而在大漠中端靠北的地带,则是一边没有沙子的戈壁旱漠地带,这里有一片广袤的旱地、建了一座城堡。
而城堡后方,则是放眼望去、不见边缘的营帐群,估计有上百万大军在帐中休息。
这里,就是赫连英的秘密军营。
干旱地上,几个穿红甲的士兵们在互相交手、比试功夫,赫连英站在不远处一块三丈高的巨石上,盘着双手、面容肃穆,观察下方。
‘砰!’
“喝啊!——”
其中一个官高一阶的士兵持枪,一连挑飞了多个普通士兵,将他们全部击倒在地。赫连英看着,脸上露出笑容。
“先解散吧,今天就练到这。”
“是,宗主!”
“是,宗主!”
几个士兵离开后,赫连英也转身欲从巨石跳下,这时,东南方向一匹飞驰而来的白马引得了他的注意。片刻间,白马已将冲到巨石边了。
嗖地一声,马上的红袍弟子一勒缰绳、将马停住,随后踩住马镫,嗖地一声便跳三丈高来,‘啪!’轻盈落到石上。
来者正是年纪轻轻、已同宗主平起平坐了的‘夺云隼日凤’,秦翼。
“宗主。”秦翼恭敬作揖,随后从衣间取出了一卷羊皮纸、递给赫连英,“宗主,这是弟子这一月来在流州、渚州地带游走所获情报。”
“嗯。”赫连英展开纸来,蹙眉阅读。
“不过…弟子发现…”
“发现什么?”
“雁月堡与水龙宫已以‘驱逐壬子龙,守护天下太平’为口号,从封城、宫城各领十万大军,向京城开去。”
“什么?!”赫连英惊疑,“此事当真?”
“弟子不敢确定,不过沿途各地皆已有布告,弟子也收到一些他们广发天下的招募令、要求一道讨伐壬子龙。如今这消息越传越响,怕是…不会有假了。”秦翼皱眉道,“宗主,是否?…”
“嗯…此事尚有蹊跷,待我仔细斟酌一番。”赫连英皱眉,“你先下去吧。”
“是。”
秦翼再行一揖,随即飞速跃下巨石、骑马告退。
……
几天后的深夜,剑林宗秘密军营内。
月明星稀、乌鹊南飞,在这广袤黄沙天地之上,在这万籁俱寂深夜之中。戈壁滩上,不知几十万大军已穿着、兵器整齐,各持旌旗与兵器,骑兵为长槊,步兵则有砍刀、铁剑、长枪等。
赤甲大军密麻排列在荒原上,放眼望去,看不见边。
而在万军的东端,军队的最前方,已换好一身血红丝锦、精美华贵长氅的宗主赫连英,更亲自戴上一具头盔,腰佩三把剑,英武之气尽显。
‘嗡——’
赫连英凭空飞起,悬浮在了万军前方、约二十丈高之处。
“弟兄们!——”
内力扩散开来,赫连英的声音也洪亮无比、震传到每一个士兵的耳中。
“二十一年前,二十四岁的我戴上冠翎、从我父亲的手中,接过了这座巍峨庞大的帝国!这二十年里,在我赫连英的管理经营下、在万千子弟百姓们的齐心协力配合下,‘剑林宗’这个名字越传越响,从江州最强门派,到王朝剑术第一门派,再到…五大超强门派之首!”赫连英声音洪亮。
“这个军营,在我上任的第五年建立。当时,我从宗中亲自挑选一万精英,为了夺取大陆而密谋做足了准备…几年后,逐渐有了数十万规模。在我们就要结束黑翳氏的统治时……那个叫‘壬子龙’的,抢在了我们前边!”
“于是我们隐忍的这五年,无处释泄……”
“那时起,我赫连英便决定。不做足准备,我绝不会贸然起兵、让大家都葬送在龙府楼的威猛攻势下。而自那以后,又过了十年了……又过了,十年!”赫连英喝道、情绪也激动起来,“十五年了…已经十五年了!从我二十九岁建立这个军营,到今天,我已是不惑之年…然而我的心愿,剑林宗士兵子弟、兄弟百姓们十五年的心愿,就在今天,即将达成!——”
百万大军皆唏嘘不已。
在这十五年的训练里,有许多士兵已忍受不了这永无天日的生活、提先退出了军营,有些则坚持下来,而有些…则是没经受住岁月和身体的考验、已经过世。
十五年过来,沧海也已化作桑田。
这十五年间,除以上因故、与赫连英常在门内进行考核挑选,把士兵送来填充外,今天的秘密军营,和当年已是完全两支军队。最初建立时,赫连英挑了一万人,五年后发展至二十万。
而那一次被壬子龙抢先后,赫连英继续隐忍、继续进行秘密的选拔和训练。
终于,在十年后的今天……
达到了总共两百万的浩瀚规模!
“前几天,我的探子得到情报称,雁月堡、水龙宫已各率十万大军出发,往京城开赴,且已有近十天了。相信这会儿,已进入江州了。而后我在那两地的卧底更回来告诉我,此事为真。”赫连英情绪激动起来,“我剑林宗百万大军听令!”
“属下在!”
“属下在!”随着赫连英一声暴喝、二百万大军皆先后各自高声回应,二百万起伏连绵的声音从无边无际的沙漠尽头传到赫连英这边,更是壮了赫连英心中、隐忍了十五年的豪胆!——
“自从临江楼被灭、段一林被杀后,我,与薛宫齐、韩煞、召月等三人就已料到了,壬子龙他回来,就是等着铲除我们几个、等着建立他的帝国的!我们剑林宗数十年的基业、百万将士兵马弟子们的生命,就要因他壬子龙贪欲的一时念起,而陷入战火、毁于一旦……大声回答我,你们同意吗?!”
“不同意!”
“不同意!”
“那么,该怎么做?!——”赫连英举拳指天,高声怒喝。
顿时声音杂乱了许多,但在各个军士脸上激动地情绪,愤怒的咆哮中,赫连英已感受到了,来自这十五年隐忍中积蓄已久的怨愤和痛恨!赫连英也感受到了,二百万大军,对壬子龙为所欲为的暴怒!
“雁月堡、水龙宫为我们打了前锋,那我们,就该乘此机会、宣泄我们,十五年的愤怒了!——”赫连英怒喝。
带领着士兵们怒喝、咆哮了几下后,赫连英平了下心态、而后望向大军下方。
装备精良、列队整齐,士气高昂、绵延百里。
“我儿赫连矢一听令!——”
“赫连矢一在此!”
随着赫连英一声高喊,军队中步出一个骑白马、持长槊的大将,那正是赫连英三个儿子中的老大,赫连矢一。
“你,领先锋军二十万,即刻出发、星夜疾驰!从东南开赴京城。在西门寰羽门外西一百里处扎营,并等候时机,若见雁月堡、水龙宫的军队,便联合他们、一道进攻京城!——”
“是,父亲!”
赫连矢一随即退回军队中。
“健一可在?!”
“赫连健一在此!”二儿子也从军中步出。
“你也领二十万大军,在明日一早出发,不过你到京城南门外的百里驻扎。”
“是,父亲!”
赫连健一也退回军中。
“川一?”
“赫连川一在此!”
“你也领二十万,在后天早晨出发,和大哥二哥一样,你便去北门外驻扎。”
“明白,父亲!”
连续以包围之势、分派了三路六十万大军后,赫连英目送长子赫连川一领着二十万大军、已即刻离开军营,向东南开赴。而包围京城的先遣军队,已去了六十万,如今大军中,可供调遣的还有一百四十万。
一百四十万大军等待着调遣,情绪激动而紧张。
“咳咳。”
赫连英清了清嗓子后,望向大军道,“余下的一百四十万大军,将由我赫连英亲自调遣,我们离开剑林宗后,一路南下——”
话刚到半,大军们便疑惑了万分。
为何要南下?京城明明是在剑林宗东边,要包围的三路大军已皆去了,若是剩余过多则可一道去包围。但即便如此,大军存在的意义,该就是进攻京城而去的。赫连宗主南下的命令,是什么意思?
“一路南下,开进游鳞谷——”
“先灭了游鳞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