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月十九，早晨卯时七刻。
朝阳才升不久，空气芬郁清香、群鸟欢快鸣唱。
岛上半山腰处，王隶、阿瑟律早早便已起身洗漱更衣完毕，在昨日遇见灵山真人与弈成师兄的这空地上，等候他师徒二人了。
“…王大哥。”
“嗯？”
“我觉着，时间过得好快…咱们才来这灵山岛一天，就被真人收作徒弟了。”阿瑟律摇摇头，嗤笑着道，“虽说壬大人一统大陆后，天下一直很太平。唉…可是照这模样，还不知未来会出什么事呢。说不定将来…会有比我们更强的，甚至会有比壬大人更强的，比师父…王大哥的爷爷更强的出现呢。”
“那是当然了，小律。”王隶微笑道，“世道无时无刻不再变化，人们也总会去探索新的方法与事物的。未来肯定会出现比我们所有人都强的，只是这‘未来’一词，还是很空虚缥缈…因为没人知道，它何时‘来’。”
“哈哈…王大哥又说人听不懂的话了。”
“对了…小律。你来这么久了，都还没问过你呢。”
“什么？”
“金佛国…那边，天下局势如何？会否像大陆这般动乱？”
“当然不会了，王大哥。金佛大陆祥和而太平已有接近千年了，政策、规矩不会像大陆这般苛刻，连练武门派也只余一种了…再说，大陆也不算‘动乱’吧？”阿瑟律笑道，“我们的国家是很安定的，人人平等。与子龙大陆最大的区别，该就是…金佛大陆人与人间的差距，没这么大。”
“差距？”王隶疑惑。
“是的，王大哥，你不觉得么？”阿瑟律点头笑道，“在金佛国，除了皇宫里的人我们平民见不到外…这出了外边，可是天下都一样。在子龙大陆有商行产业遍布天下的洛氏家族，也有穷到靠打劫过路商旅为生的贼寇盗匪。但是金佛国没有这些。在子龙大陆有以一敌百万的圣上壬大人，也有连刀剑也拿不起来的平民农夫。在金佛国，也不会有这个。”
“哦？你说这个‘差距’…”王隶不由抚颔深思，“那金佛国是怎样的？”
“哈哈…金佛国呢，你遇见的老百姓们，功夫是各个会打，武功是人人皆有。皇宫庄园是人人可以进出，每月缴纳的赋税，也从未有人抱怨过高过重。”阿瑟律嗤笑着道，“在金佛国是几乎没有闹事的人的，更别谈赫连英这样‘屯兵谋反’之类。因为我们的皇帝同平民都十分亲近，增改颁布了新的律令，事前会采取全国民众们的意见，事后更会坚持以身作则。怎么说呢？他…更像是就在我们身边，肩担起国家发展责任的朋友。而非管控、操纵甚至是奴役我们的君主等等。”
“哇…”
说得王隶也渐期待了起来。
在金佛国人人平等、天下大同的社会，几乎是分裂多年、最终在蛮横实力下才统一的子龙大陆，长久以来的梦想！
若是天下无一个盗匪、贼寇，那何必需要镖师？
若是人人之间再无过高的‘差距’，无极贫、无极富。无极强，也无极弱。那还何必需要‘官差’、‘衙门’？何必需要各处的守卫，士兵呢？
若是真有那样一个社会，如书上所读到过的一般…路不拾遗、夜不闭户。
千年来也没发生过战争，人民和美幸福、安居乐业。
那样，难道不比时刻活在剑刃、枪尖之下，在一个个家族宗派的覆灭兴起，又一个个高手弱者的戮灭生杀…要更好吗？
为什么…子龙大陆要保持在这样的社会下，不断将一个个出生了的武者平民杀死，不断将一座座建成了的房屋楼殿焚毁呢？
这座大陆，能否改变这个状况？
“王大哥，王大哥？”
“嗯？”
正在深刻思虑着、陷入发呆中的王隶，忽地被小律一句惊醒。
“真人和弈成师兄来啦，咱们开始吧。”
“啊…好。”
……
半山空地前，静定而立站着四人。
高七尺五、腰佩长剑、着一身飘长白氅的银发老伯，便是这灵山岛的‘灵山真人’。面前并排站着的，稍过七尺、皆穿白氅的三个年轻人，便分别是他的弟子‘弈成、王隶和阿瑟律’了。
其中后二个，是昨天才收。
“嗯…按理说，师父收了新徒弟。再教给他新功夫之前，是要先试试徒弟的功力的。一是看配不配教，二是看…能教什么，该教什么。”灵山真人笑着望向面前的王隶、阿瑟律二位徒弟，“所以，王隶，阿瑟律。你们二个，哪个愿意先来试试？——”话音刚落，真人‘唰’地一声即抽出鞘中长剑，执拿手中连甩了起来。
‘嗖嗖嗖——’剑柄在真人一掌五指间灵活摆动，不断飞划的剑刃、乱闪的白光，如一道光的花朵在空中绽开一般，绚美至极。
王隶、阿瑟律二人瞧着，惊得嘴都合不上了。
真人将一把五尺长剑在右手间上下摆甩、仿佛又道铁索将剑挂在手上似的。如飞舞的风一般灵敏，又如扎根的树一般稳当。
“呃…恕我直言，真人。”王隶笑道。
“嗯？”真人当即停下甩剑，又喀嚓一声插回鞘中。
“我以前在大陆上，曾经历过一种‘奇术’。那时那位高手只盘膝坐在我的对面，闭眼凝思。不必一会儿便摸清了我所有的武功、内功、心法等等实力。”王隶微笑着，脑中闪回起的了三年前刚入五毒堂时的蕙祖师，“若当真有必要了解我二人实力的话，真人大可用这个方法。”
“不失为一个好办法。”小律也作揖附和。
“哈哈哈…不就是‘金刚经’，六…‘神境通’、‘五灵心诀’、‘夜霄功’、‘魔蛇噬心法’和个‘蛇功’嘛！”真人大笑着道，“修为精深些，都能看出来。可是实战，可哪看的是这些？——”
王隶、阿瑟律相望一眼，压抑万分。
尤其是经历过的王隶…没想到这灵山真人居然早已看出来了？更可怕的是，真人居然知道‘魔蛇噬心法’与‘蛇功’？
“那么…实战看的是哪些？”阿瑟律皱眉问道。
“内力、气功和坚硬肉身，这些是固有的，可一眼看出来的东西。可实战中还得比拼一样，那就是会不会控制，以及能否运用得好。”灵山真人指教起来，“比如应对不同的奇术、功夫和招式，得有足够反应、回应以对策的机警，甚至料敌先机、赶先出招的反应和智谋策略，出招快过对手的身法步伐等等。这些在实战中，却也是必不可少的。‘天下武功唯快不破’你们也不是没听过，是吧？”
“是啊…的确是”
“是的。”
王隶、阿瑟律不由津津有味听了起来。
“在以前切磋、修练时，对着一个个木人、铜人和机关人，怕是什么招式也试过。可面对多变与多动的对手，这机警、智谋策略、反应、身法步伐与真正招式、力道的结合，就要变得重要的多了。而这些，要在‘实战经验’中得到练习、结合与提升。”真人指教道，“换言之，读过十年兵书的，和读过七年兵书、但带兵打过三年仗的两个将军，上阵交手。那么后者，将一定胜过前者。”
弈成、王隶、阿瑟律三人皆连连点头。
说起实战经验，这对王隶来说倒是全不会缺了。从少林寺到游鳞宗，五毒堂到金蟒卫，龙府卫再到游历天下。
或许他现如今平步天下的实力，跟实战经验足够会有关。
“俗话说，兵器是手足的延伸。一寸长一寸强，但这些话也并不绝对。多多练习兵器，当然会对其更为熟练。可实际上，这也要与我之前说过的所有相行结合。拿六尺兵器的，也不一定就能胜五尺。”真人教导道，“我曾见过使一丈多长的巨戟比两把短刀还灵敏的，一切，还是看上手的真功夫。修练总是永无止境的，付出足够的努力，你可以探索到‘武道’中，更多的奥妙与诀窍！”
“最后一样，亦是最重要的一样——心理状态！”
“交战之中，切忌失去理智的胡乱攻击！心态过于平稳舒缓的，会无法发挥全力。而过于暴怒痛恨的，则更无法用理智取胜。不要哀伤悲观，不要轻松大意。要不高不低，不多不少。在实战中，有的对手便会用言语或其它方式，挑拨或扰乱你的心绪。首先要冷静，思考清楚一切！把情绪、心态自我控制在刚刚好的层次，才能发挥出，自身真正的极限实力！”真人指教道，“心情有时能完全影响实力的发挥。带着报仇的杀心与酒足饭饱时的拼手，那差别可大了。”
“我这么说，你们可明白了？”
真人望向三位弟子，和蔼笑问。
然听罢一番详细清晰的讲解、释疑后，三人再无任何疑问，完全只有对师父对战斗剖析得如此深刻的研究与了解。
原来一个实战，还能有这么多讲究。
从机警反应，到智谋策略，再到心绪状态。从内外力气功，到实战积累，再到兵器熟练。
要在一场决斗中取得胜利，也并非简单实力可弥补之事！
“嗯…所以说，只是用看的，我并不能洞察你们真正上手的实力。一切，还是待真正交手后才能分晓。”灵山真人微笑着道，“所以…小隶，小律。你们二个，哪个愿意先来试试？——”
遂是，问题又回到了最初的那个。
王隶、阿瑟律二人再相望一眼，仍不知该如何决定。真人的部分招式他们见识过，可仍不敢揣测的是…要真正交起手来，真人还有哪些高深的功力？
“算了…太麻烦了。弈儿，你先下去吧。”等了许久后、灵山真人仿佛不耐烦了似的，吩咐起弟子弈成离开，“你俩就一起上吧！也省的决定谁先谁后——”只见弈成应声作揖离开后，从一旁山道飞快跳开、迅速消失在山中。
而这边，王隶、阿瑟律二人却是被真人的决定给惊讶到了。
“一起上？！”王隶惊呼。
“也不失为一个好主意…”阿瑟律却是深思起来，“我觉得可以。”
“好，那么一起来吧。”
灵山真人点点头后，唰地一声正要再抽剑出、这才刚摸到剑鞘，便想起了什么事、遂又望向刚刚警惕起来的二人问道，“你们的…兵器呢？”
“回禀真人，我们二人皆是空手功夫、不用兵器。”
“是的，真人。”
王隶、阿瑟律皆纷纷作揖回答道。
“嗯…那好。那你们可得小心些了，我的剑…可是很锋利的。”灵山真人微笑着，将腰间长剑哗哗哗缓缓抽出鞘来，随后仓啷一声、将鞘扔掉。“记住我刚才同你们说的…实战之中，要注意好这些。拿出你们的毕生所学来吧！我想看看，你们两个到底有怎样的实力！——”随后，真人将剑执拿手中、又飞速旋转。
闪着寒光的长剑嗖嗖嗖地兜转着。
很快，上边附着了灵山真人的内力，剑锋、剑刃划过的每一寸空气都卷起沉重的风，发出‘嗡嗡嗡’声响间，力道强得将空间也近扭曲！
二人的目光望着真人手中飞速旋转着的长剑…透过去的光线，将真人身影也照了模糊！
在观察之间，二人也自然不忘激活起浑身全力来。
阿瑟律将精通的‘金刚经’、‘神境通’与一些金佛拳术的起手式全部练过一遍，完成了热身，也同时打开了浑身的力道、开启了脉门。
而王隶，则更是将钻研了半年、又精深许多了的‘五行蟒神拳’起手式也打起一遍，与小律一道完成了热身，烘烘烘火光萦起，看起是比他多出许多力道。
“准备好了么？…我可要上了。”
灵山真人攥紧手中剑，深皱的眉头间，那严肃凝视的眼光透向对面正打开力量的王隶、阿瑟律二人，见二人点点头后，真人闭上眼睛。
只一个眨眼的瞬间，再一睁眼——
‘砰！’
‘啪！’
只见二人仿佛心有灵犀般，极有默契地各自回头，用右手挡住了真人从背后上边无声无影劈来的一剑——王隶以蛇形拳‘咬’住剑身，小律则是一记肘击撞在真人抓剑柄的手处。
那一瞬间，交撞力道辐散开的气浪震得四周草摇树摆。
而上边右手挡剑，下边的左手，二人则是也同时挡住了真人阴谲刁钻的一道下勾拳——小律用左掌硬接真人的拳头、并趁机包住，那王隶则迅速出一记手刀，劈在真人左手上最薄最脆弱的手筋位置，大大削减了这拳力道。
这两发同时的抵挡，完全体现了王隶、阿瑟律二人霎时之间的反应与默契，以及那真实的实力！
“这个反应不错。”真人咧嘴一笑，“不错，再来！”
话音刚落，便‘嗖！’整个人消失不见。
二人当即迎战，肩背相靠、环顾四周，正在万分警惕着之时…“在这里！”真人从二人头顶上方，持剑刺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