壬子龙、王隶二人从剑林宗中央地带的地牢口步出,而后动身,步履飞快地从一座又一座楼殿屋堡边穿过,朝西北方的石堡奔去。
“壬大人,恕小弟斗胆一问。”
“说。”
“适才我师弟所说的,会否…即是唐堂主与芸儿师姐?她二人…”
“你不必多虑。”
壬子龙眼神锋利、仿佛有道寒光般,“哼,我就让他把‘夜霄功’学去!他也胜不了我!——我壬子龙,岂是受这等威胁的人?”
“壬大人…”
“这事就此打住,你也莫再问了。就当刚才他什么也没说。”
“好吧…”
……
剑林宗西北区域皆是些老房子,破旧不堪。之前曾是给一些上了年纪的老弟子、他们的家人已经赫连家的一些人住的。
如今,大部分剑林宗弟子都被带去了军营住。
即便是守城的一百多万大军,这时也都集结在东、南面那边。
要在这放眼望去的旧楼破房区域中还找到座废弃的石堡,可不是件容易事。不过壬子龙、王隶皆有超常的轻功、目力和敏锐的观察力等等。
要找座房子?其实也不难。
仅半个时辰后,二人便来到了剑林宗西北接近围墙、出去即是沙漠的一处地带。果然有座石堡,而一切也皆如秦翼所说一般正确。
那石堡脏破不堪、堡门挂着‘地牢’一张大匾。
“影蛊?嘁。”
壬子龙冷嗤一声,伸手朝前。那掌心中仿佛射出枚看不见地火炮般,‘轰!’便将石门整个轰碎,落地尽是碎石齑屑。前门被轰开一个大洞后,门内果然飘出滚滚浓烟,而后,便见一条干瘪、枯萎的巴掌大的虫子从厅中蹦出来,‘啪嚓’掉到地上,而后…逐渐死去了。
“小隶。”
“在。”
“我心情不好,你就自己进去吧。你也会‘五灵心诀’,可以自行破解影蛊。”壬子龙道,“我也不打扰你们母子重逢,我先走了。”话音未落,便见壬子龙施‘青莲传移术’包裹住自己,在发光的旋转中缓缓消失了。
“明白,壬大人。”
留下王隶一人,看着那空旷的洞口。
“娘…我来救你了。”
遂是,王隶心一横、迈起步子即走入石堡中。
……
炸开大门后,这石堡内是更乱了。
王隶步履轻盈飞快,轻松穿过一条条杂乱、布满蛛网、废旧和阴暗的廊道向前行走。
这地牢内阴暗不堪,连盏烛灯也没有、更别说火把了;唯有墙顶一处小小的窗洞可透光亮进来。不过还好王隶火脉打通,已完全习得‘炙炎心法’。打开手掌稍稍一运力,那掌心中便能‘烘’亮起团火来,还不会烫。这便充当照明了。
此处看似废旧多年,不剩一个囚犯、只剩森干白骨。
王隶沿廊道走到尽头的一间牢房前,这里荒芜阴暗、不见关押有人。“应该…就是这没错了。”遂是走上前去、王隶倚在大牢门前。
隔着阴森坚固的铁栅栏,王隶却是什么也望不见。
趴了片刻后,王隶便一运力、在另一只手的掌心也点起团火来。随后,直接从栅栏间伸手进去,凭空一撮‘烘!’炙烈的红色火焰焚起在了王隶指尖。借着这束火光,王隶再定睛一瞧——
还是什么都没,仅有一地的破旧木箱子、杂碎脏布、蛛网等而已。
王隶伸手一推,只听‘轰!’一声、那指尖火焰迸发出去,呈一大束烈火式喷烧出来,燃在了那满地的脏乱杂物上。
片刻后,杂物堆中伴随‘嗡!’地尖锐响声,发出刺眼白光、登时充斥整座牢狱。
火焰熄灭、光芒散去,杂物堆中竟出现了具人影!
“那是…”王隶讶异着。
那是一个被水晶铁链层层囚锁着四肢、高高吊起的人影,长发披散、衣衫破烂、还传出一阵腥臭来,定睛一瞧、是个女子。看到这,王隶不由皱起眉头,气息忽地紊乱、心中有些紧张和不安起来。
“你…是水龙宫的‘谢秋雯’么?”王隶开口试问道。
一句话惊醒了这浑身染血的女子,她缓慢抬起头,望见了牢房外的这一陌生白甲少年。本暗淡无神的眼光,竟目露疑色的稍稍皱了起来。
“你是?…”女子道。
不知有多久没说话了,这一开口,那沉闷、沙哑的声色和气息,听起来都几乎像男人声音。可细微间还是能分辨是女子声音。
“我…”
王隶凝眉、走上前来,伏在栏杆前声音激动,“我…我是你儿子,王隶啊!”
“什么?隶儿…咳、咳、咳!…”
谢秋雯也激动起来,伴随着强行动气的连咳与难以置信的声色,摇晃着身子,“你…真的是隶、隶儿吗?——”
“真的是我,娘!我已经亲手杀了赫连英了,我是来救你的!”王隶激动着退开步子,“我这就救你出去!——”话音刚落,便见焦急的王隶双掌‘嗡!’凝固起金色的气息、往前一推,‘轰!’便在发出巨响、震起尘烟间,将那铁栅栏都整个轰成了铁块、石粉。
“真、真的是…隶儿…”
这时,谢秋雯却是两眼各划下行热泪后,气息减弱,而后因动气和激动过度、直接轻闭双眼,昏迷了过去。
“娘…”
王隶轻念着,随着母亲的昏迷,自己情绪也恢复了平静。
掌并成刀,王隶从散落一地的铁块、石粉上踩过,走上前去。哗哗哗几下便轻松劈断了四条水晶锁链,而后‘扑通!’接住了已昏迷、掉下来的母亲谢秋雯。将之稍稍移动、改为背到背上后,王隶脚下仿佛生风般,嗖嗖嗖数步便窜出十余丈远,飞速上楼梯、出大门离开了石堡。
背着昏迷的母亲,王隶往南边赶去。
……
背着母亲一路飞奔,路上,王隶见了许多。
本布置好了百万大军的剑林宗,却突然因秦泗、秦翼的死亡而大乱了阵脚,在宗内四处乱窜,形势溃败下来。而在壬子龙突然地降临,大战天威、连续屠杀数百近千人后,形势更加恶化。
在王隶救出谢秋雯期间,壬子龙也去救出了赵昊和上官璐,并让他们接管了王隶的龙府骁骥。
本被俘虏了的龙府士兵们也在壬子龙出现后,士气激增,在剑林宗内赵昊、上官璐的带领下四处征伐。
又加壬子龙的屠杀,整个剑林宗上下哄乱不已。
傍晚酉时,红霞伴着血色残阳。龙府楼的七十二万白甲大军从东南边赶来,与守城的剑林士兵进行正面交锋。失去了能如赫连宗主、秦翼等那般以一敌千的高手主事,又首尾兼相难顾。散落满地的刀兵、盔骑,砸塌烧毁的楼堡、宫殿,甚至泡满尸骨的血聚成的河流等等……
胜利的天平,早已完全倒向龙府楼这一边。
而留给百万守城士兵们的不公平,生杀掳夺,到了这时是残忍无比。为了所谓的‘节气’不愿投降,被杀得更是七零八落。
昔日,‘大陆第一剑术宗派’的辉光消散殆尽。
本是‘大陆第一剑术宗派’的剑林宗在这一天内瞬间溃败毁灭,整座城里都充斥了无辜之人求救的呐喊,满是火烧过的焦炭,倒地战死的士兵等等。这座本充满威武和辉煌的‘大门派’,今天,只是一个死亡之城了。
……
从这中间穿过的王隶唏嘘不已。
赫连家的人,进来只想吃好住好一些的,甚至无心战斗、早想投降的士兵们,各个都是无辜之人。一切都是赫连英对京城发起的挑衅,对游鳞谷出动的大军致使他们遭遇这样的危险…死去这么多的人,却不过,只是赫连英、壬子龙二人智谋与权力间的交锋而已。
这个交锋造成了战争,造成了千万人的拼命与伤亡。
其实想想,壬子龙早有征伐、统治的准备与想法,无论是否好战,赫连英也始终躲不掉这一天。
但不想让世上从此抹去‘剑林宗’三字的他,也不过是在为了手下弟子、士兵甚至族人们,能活在更安全、更宽广的天下。
可再想想,壬子龙也是受爷爷王伊宁的命令、逼迫与威胁,才扫清六合,灭去一个又一个门派,杀死一位又一位高手的。
即便现在爷爷不见了踪影,那做这么多年的努力,甚至百万大军因此而被改变一生…又怎能就此搁置?
这么想想,其实…战争之中,所有人都是无辜的。
王隶看着可怜,揪心不已…可是,他能做什么呢?
强行阻止的话,比武功比不过…若用劝的,他又要如何劝得动壬子龙这样一个脾气暴躁的人?而就算成功了,那几十万奔波千里而来的龙府士兵们又因王隶的劝解,白跑一趟,再穿梭沙漠、奔波个千余里回去。人与马儿一道,白白受这么两次的苦。
然而却是无论怎样,他都帮不了他们。
战争是残酷的,战争之中,所有人也都是无辜的。而能免去这些痛苦的方法,并非战胜对手,已武力解决战争。因为那会引发‘仇恨的连锁’,而使以怨报怨,往复循环、永无止境的传承下去,不会拥有尽头。
既然战争,都是统治者们之间的私欲。
那么免去痛苦的方式,难道不就是在战争开始之前就扼制这些私欲…在战争开始前,避免整场战争吗?
这样,便不会导致今日如此残忍局面发生。
更不会有人因战而死,不会有人背井离乡、流离失所,不会有人‘无辜’。可是…除了统治者,谁又能做到这个呢?
光有‘吞天灭地’的能力,能做到吗?
而让大陆安稳和平了四百多年的黑翳家族,又能做到吗?
王隶实在是想不通这些。
……
夜晚亥时四刻,燕峦山上。
杂草丛生、蛛网遍布、楼殿齐倾的少林寺遗址中,有一高一矮两个人影正并肩散着步。来到中院,二人一个是高八尺二,穿深蓝长氅、束长辫、碎胡子拉碴的水龙宫‘金华锋’召炎,即王乔昭。
而在其身旁的便是其子,那高七尺二、穿洁白布袍、卷发披肩的‘排山破海蟒’,王隶。
自下午王隶将母亲送到山上后,便由父亲王乔昭照料了一阵,包括为持续昏迷着的她沐浴、换衣等等。王乔昭忙完后,便同王隶一道,父子俩在少林寺遗址中一边散步、一边聊着些这些年过来的事。
毕竟王隶从小随方丈长大,到十六岁才叫出第一声爹,甚至至今还得把从小带他长大的方丈视作‘家族仇人’。
谁又知那小脑袋里,会想些什么呢?
“唉…这些年让你们母子受这些苦,都是我不好。”王乔昭摇头轻叹。
“别这么说,爹。”王隶拍拍王乔昭肩膀,“虽然爷爷的手段太残忍、强硬了,但他也无不是为了王家的复兴而好。爹若不遵从爷爷的安排,也不会有今日能闯进剑林宗中、救娘出来的隶儿了。”
“哈哈…”
王乔昭欣慰一笑,背着手漫步、又走了一阵后,仿佛想起什么,“壬子龙灭了剑林宗后,天下估计就太平了。隶儿,到那时你有何打算?”
“说实话,爹。”王隶微笑,“隶儿未曾想过。”
“哈哈哈…”王乔昭大笑,“其实呢,自从你爷爷消失了后、我有想过。一救出你娘来,咱们就回北方白蟒山去。或者就住在雪城,咱们一家三口从此隐居,再也不过问世事…这个江湖这么多烦心的事,我是真不想管了。你知道,爹也一直在水龙宫用另一个身份活着,那样,也是很累的。”
“是啊…”
和父亲一道望着高悬苍穹之上的皎洁皓月,王隶心中,也是感慨万千。
“可是你还小,你的人生路还很漫长。你今年十六岁,就已有如此不凡之实力。我这做爹的,还是不能磨灭你自己的想法和意志才是。况且,也磨不掉呀…”王乔昭欣慰笑说,“隶儿你觉得呢?”
“还好。”王隶点点头道,却是不想否认爹的话语。“其实我也想过…壬子龙平定了大陆,这天下也太平了。继续待在这儿,或许于我而言,有些无聊。我曾在去年出南海时见过一个自称‘灵山真人’的世外高人,他的事,我一直很牵挂、想在自己够实力了后,去一探究竟。我想现在,就是个好时机,可以一试。”
“灵山真人…”王乔昭默默念着。
“还有,从金佛国来的小律,那时才十三岁时…居然就已将《金刚经》练至第七重境!我更听他说,金佛国所修炼的全是佛门武功。”王隶兴奋着道,“爹你知道,隶儿从小在这少林寺里长大,对佛门是比对什么都熟悉。”
“……”
王乔昭无言、沉默片刻后,突然转身道,“你娘醒了,咱们先去看她吧。”
“好,走!”